第八章 諸葛先生

既然然血蝠已經被斬殺,那暫時便是安全的。

盡管血蝠入魔後的身體堅如精鋼,卻依然被自己斬成一堆毫無生機的碎肉,望著血蝠殘碎的屍身,易天有些恍然,又有些悵然,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武道真氣,在修行者極端強大的實力麵前,實在是有些不堪一提。

隨著葛先生把灌入自己體內的道力緩緩地收回,湧動在經脈中的那股異常鮮活的生命氣息也隨之而消失,沒有了道力的加持,身體過度損耗所導致的暗傷頓時爆發了出來,易天“撲通”一聲軟軟地摔倒在地上,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葛先生不知道在想什麽,看著萎靡倒地的易天好一陣沉默,然後示意侍從遞了一顆赤紅色的藥丸過去。

隨著藥丸被嚼爛,一股淡淡的藥香在口中彌漫開來,丹藥入腹不久,易天便覺得一股極溫暖的力量從丹田處傳來,初始之時暖暖的感覺隻是緩緩地在丹田處盤旋移動,數息之後,藥力驟然爆發,如狂暴泛濫、破堤而出的江水一般,以澎拜磅礴之勢湧入經脈,瞬息之間便到達四肢百骸,然後化作一股溫柔的氣息滋潤修複著身體的每一部分。

感受著藥丸神奇的效力,易天心中不禁駭然,正要拱手道謝,卻見諸葛先生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在意,然後便去查看剩餘幾個人的情況,隻是易天沒有發覺,在葛先生轉身的一刹那,眼中閃過了一抹淡淡的驚異和不解。

見葛先生不再理會自己,易天也不再多話,當下盤膝而坐,運轉真氣,吸納藥力。

死了的人不可能複活,中毒的人卻還有希望,所以當然是先救活人,解藥便是血蝠的鮮血。

場間依然明亮如故,富家公子臉色卻已有些蒼白,施展“通明”法門對道力的消耗似乎比想象中更為巨大,眾人傷的傷,死的死,那名僥幸活下來的僧人此刻就成了唯一能救人的成員,於是趕緊挽起寬大的袖袍,準備從血蝠身上取血。

然而就在僧人的手即將碰到血蝠屍體的時候,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一堆碎肉上突然冒出一股異常黑冷的寒氣,寒氣濃厚得像一團冰冷的黑水,散發出陣陣陰寒寂滅的味道。

僧人微微一怔,隨即便警覺地停住了腳步,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黑色的寒氣漸漸凝結成一個漆黑的球體,浮在空中緩慢而詭異地旋轉,散發出讓人不適的森寒味道。

場間頓時安靜下來,除了葛先生,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更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去應對,但葛先生一直保持著沉默,於是眾人也隻能跟著沉默。

漆黑的圓球在眾人的沉默中越轉越快,原本就漆黑的顏色愈發黑沉,場間明亮溫暖的光,似乎都變得有些暗淡,躲避著無處不在的寒意。僧人距離黑色的球體最近,短暫的茫然與驚詫之後,他仿佛看了什麽極為恐怖的事物一般,突然間神色大變,抽身暴退,不知是因為過度慌亂還是因為在適才的戰鬥中損耗過大的緣故,僧人的高手風範盡無,連滾帶爬狼狽不堪

如逃命一般竭力想要遠離那個漆黑色的球體!

看到眼前詭異的一幕,眾人警戒之意大起,便是諸葛先生,臉上也露出了極為罕見的凝重之色。

當人們麵臨死亡威脅的時候,潛力總是會不知不覺被激發出來,所以僧人盡管動作狼狽,但逃跑的速度卻是極快,可惜的是,那黑球比他更快。

速度之間的差距所帶來的結果便是:瘋狂逃竄的僧人被倏忽而來的黑球追上,然後被黑球悄無聲息地穿透,最後被黑球殺死!

生死之間,不過數息時間!

黑球的攻擊無聲無息,絲毫不見血腥與暴戾,但比起先前血蝠的瘋狂與嗜血,給眾人的感覺卻愈加壓抑和危險。

盡管被黑色球體透體而過,死去的僧人身上卻沒有留下任何傷痕,神色之間也完全看不到死亡的痛苦,臉上的表情安詳寧靜,與死前驚恐逃命的表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事情發生的太快,太突然,太匪夷所思,所以眾人便很傻、很癡呆、很莫名其妙,不要說易天這個普通人,即使是在場的諸位修行者,也從來沒有人見過如此詭異莫測的殺人手段。

他們沒有見過,不代表所有人都沒有見過,比如說沉默不語的葛先生顯然對此已經熟悉無比。

從進入雲嶺開始,除了隨手一掌幫助易天提升戰力之外,葛先生就未曾真正出手過,此刻看著黑色球體淡淡地道:“勾魂攝魄,魔族功法,果然霸道。”

停了一停,微有些不屑地道:“隻可惜,你不過是一道分身。”

一道分身?隻是一道分身便可殺人於無聲無息?!

既然已經被識破,繼續偽裝下去便沒有了意義。於是黑色球體開始緩緩地蠕動伸展,漸漸有了手,有了腿,有了胸和腹……最後有了頭,慢慢地變成了一具漆黑的人形,隻是五官看上去模糊不清,聲音也有些虛無飄渺,與其說是一個人,倒不如說是一道立體的影子。

果然是一道分身!

盡管隻是從一個黑色球體變成了一道人形分身,但釋放出的陰寒氣息卻瞬間強烈了數倍,無形的森森寒意如活物一般扭動著企圖進入人們的身體,但偏偏又抓不著、摸不到,詭異的感覺頓時讓在場的修行者們產生了極大的不適。

所謂寒,就是低溫,倘若極高的溫度意味著過度活躍,意味著無限膨脹以及狂暴的爆炸,那極低的溫度便意味著低迷、無限接近靜止乃至瀕臨死亡。

早先中毒的三人,與適才強行施展法門的書生,本就處於處於昏迷狀態,此刻被帶著死亡味道的陰寒氣息透體而入,傷的不是肉身而是識海,四人昏迷不醒識海孱弱自然更容易中招,識海一破則神魂俱滅,於是悄無聲息間又死去四人。

未言戰,便先戰,這就是偷襲,而且偷襲的對象是四個毫無反抗之力的人!麵對如此卑劣的手段,葛先生似乎應該憤怒但卻偏偏沒有憤怒,反而微笑著淡淡地道:“五分。”

易天一怔,他聽不懂這莫名其妙的話什麽意思。

那個黑色的影子聽懂了,淡然道:“五分足夠。”

葛先生歎了口氣,說道:“你強行撕裂本命魔元,化作一道分身從萬蘇城一路追趕我到這裏,更不惜化身為魔氣潛伏於妖獸體內,如今又連殺五人,十分修為隻餘五分,為了阻我片刻,便付出如此代價,值得?”

黑色人影淡然答道:“若能留你片刻,自然值得。”

葛先生沉默片刻,答道:“那便試試。”

然後轉向富家公子問道:“可還撐得住?”

富家公子施展“通明”法門消耗極大,此刻麵色慘白,看上去極為虛弱,但仍恭聲答道:“還可撐得一刻。”

葛先生看著他緩緩道:“一刻之後,你若未死,便算你將功贖罪,若死了,我自會將你等安葬。”

臨上陣還不忘打擊一下己方士氣,易天暗中已經在心裏罵了至少八遍“白癡”,他完全想不出該如何去評價這位不是變態勝似變態的葛先生,沒想到那位富家公子聞言卻驚喜地回道:“謝先生大恩!”

打贏了沒有任何賞賜,打輸了就要把你埋掉,居然還要謝恩,莫非這人腦子壞掉了不成?

易天正自疑惑,卻聽葛先生的話又傳來:“易天,我前些天說過的話你可還記得?”

易天一愣:這麽快就輪到自己了?莫非打贏了便放自己跑,打輸了就要把自己給埋了?心裏腹誹著,嘴上卻問道:“不知先生指的是那句話?”

葛先生微怔,詫異道:“難道你忘了?”

這時那名侍從提醒道:“先生受了重傷,所以需要你保護著先生,需要我照顧著先生,咱們才能闖過這裏!”

易天心道連那些強大的修行者都不是那黑影一合之敵,我一個普通人能保護得了你?這主仆二人的非常規的思路讓他覺得自己腦袋有些大,簡直就要暈過去,於是他便暈了過去。

葛先生看著被自己一掌擊暈的易天,微微歎了口氣,暗道:沒想到最終還是要靠你這小家夥助老夫一臂之力!

隻是……暈倒了還怎麽保護?還是,隻有暈倒了,才能保護?

黑色人影突然間劇烈晃動起來,模糊不清的五官雖然看不出什麽表情,但極不穩定的氣息卻暴露了他內心的震撼與驚駭,因為葛先生已經出手。

那個原本被侍從背著的狹長布包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了盤膝而坐的葛先生手裏,布包的封口已經打開,一根毫不起眼的青黃色木片滑了出來。

紫芝大陸有古書,書名《大荒》,《大荒》記載:北冥之北有奇木,非暖陽不受,非清露不沾,不避寒暑,日增一分,夜減七厘,十載為苗,百歲成材,千年可用。評曰:雖無心但自有規矩,可為戒尺。

葛先生拿出了一根戒尺,尺名“量天”。

葛先生,複姓諸葛,雙名先生,乃道門裁決長老,一尺量天,諸葛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