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孽輪碾花塵(二)
第九十八章 孽輪碾花塵(二)
我的身體好像漂了起來,整個身心都鬆歇了下來,可是意識是如此混沉,仿佛在黑水中不停地漂流。
遠遠地,一陣陣漂渺的叫聲傳來,漸漸地,這個聲音,由遠及近,極輕柔地傳到我的耳中,
“木槿,木槿!”那個聲音在我耳邊呢喃,可是我卻無法回應
我好像很淨有這樣沉沉睡覺,可能有七八年了吧,這幾年兵慌馬亂的,根本就不敢踏實地睡,我迷迷糊糊地想著:“再讓我睡一會兒,不要打攏我。”
是誰的手在撫著我的頰,如此輕柔,如此小心,卻又帶著一絲顫抖,我甚至能感到他掌心的潮濕。
“冤孽,”那有些虛幻的喃喃之聲又起,許久的沉默後,那聲音近了,我幾乎能感到那溫潤漉濕的氣息噴在我的唇上,他顫聲問著:“這幾年,你是怎麽過的。”
我的眼前似乎有一豆幽火,可是我睜不開眼睛,是誰?這是誰的吻?莫非是張之嚴,我害怕了起來,然而這個人的身上有著一種熟悉而陌生的味道,他的吻帶著一絲濃烈的,撬開了我的口,滑入了我的舌間,我無力抗拒,手指微動間,擠出一絲聲音:“非白。”
那纏mian的吻忽然一頓,我的唇上一痛,血腥滑入我的喉間,那個溫暖的懷抱倏然離開了我,我的神誌依舊混沉,身子卻冷了下來,那人的手漸漸滑了下來,落到我的勁間,慢慢緊了起來,好痛苦,不能呼吸了
忽地他的手又鬆了,又似在我耳邊說了很多話,然而,我卻又是一陣旋暈,黑暗的力量又掃向了我
清晨的鳥鳴聲聲,我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我的衣服被人換過了,身上隻是一套尋常的粗布服,屋外偶有孩童的嬉笑聲,這讓我想起了夕顏還有希望小學的孩子們,想也不想地衝出去,猛然下地間,隻覺天旋地轉,跌坐在地上,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青青醒來了啊。”
青青?我詫異地抬起頭,卻見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臉上溝豁重重,顫顫地扶起了我,歎了一口氣:“青青,你的身子還沒有全好,聽爺爺的話,先不要下。”
我微微一笑:“多謝老仗相救之恩,我叫君莫問,青青是何人?”
老人難掩滿麵的失望與心酸,呆呆地看了我半晌,然後流淚道:“青青啊,你要何時才能醒過來,寶兒沒了,家也沒了,爺爺隻有你和青媚兩個人了,你爺爺快進棺材板了,莫要再嚇爺爺了啊。”
我猛一抬頭,卻見對麵的銅鏡中映著一張陌生的人臉,那個人萬分憔悴地撫mo著自己的臉,滿眼震驚,銅鏡外的我也扶上我的麵頰,心中波濤洶湧,是誰給我易容了,是友是敵。
“爺爺,醒了嗎?”
一個子輕柔而怛憂的聲音傳來,卻見一個青衣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兩隻麻辯在甩在豐滿的胸前,看到我正凝視著她,一下子衝過來,撲到我的懷中,流淚到:“終算醒了。”
那一雙長眸清澈得不帶一絲雜質,卻又晶亮得不似一個村姑,我的心神一動,放鬆了下來。
老人對著小姑娘叫著:“青媚,快去外麵賣串鞭炮,慶賀你可總算醒過來了。”
我微抬手,好痛,然後對她微微一笑:“不用了,青媚。”
那個小姑娘歡天喜地地抱著我大哭了起來,那個老人也抹著袖子喜極而泣,一個身著稠服的身材略胖的人走了進來,歎了一口氣:“老於,青青姑娘醒了?”
老人跪在地上,對著那人千恩萬謝:“多謝方掌櫃的收留,如今我大孫兒醒了,我們立刻起程,趕往肅州,不再驚撓。”
那人肥肥的圓臉隱隱有著不樂,小眼睛帶著,瞄向那個青媚:“唉!不必急著走,再住幾天也不遲嗎。”
話音剛落,卻聽一個上了年寄聲罵道:“大白天的,不在前麵照生意,就知道往狐媚子屋裏鑽,怎麽著,小的嚐了鮮,大的那個醒了,也要上了不成。”
那個方掌櫃的麵漲得挽,匆匆看了眼中含淚的青媚,走了出去。
元慶元年八月初五,張之嚴所率的東吳士兵先是中了一拔神秘死士的埋伏,然後又遭竇氏的奇襲,敗退宛城。
一大批戰亂中的流民往甘陝一帶逃去,而“我”一之間變成了“於青青”,河北滄洲人氏,正是這些流民中的一員,那時於青青的男人從軍竇家,戰死在滄洲,於是一氣之下,流了產,然後長時間昏迷在甘州一個叫七鬼鎮的地方,直到元慶元年八月初八這個好日子,突然醒了過來,然而於青青卻似乎失去了很多重要的記憶,連最親的爺爺和都記不得了。
五原客棧的方老板是好人,收留了於青青祖孫三人,不過連瞎子也看得出來,方老板收留於老頭一家同於青媚有莫大的關係,而自從於青媚做了方老板的夥計,生意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而一到晚上,方老板也總是到於青媚的房裏,“詳細談論”客棧的經營方略,這使迪板娘很不悅,方老板在內苑裏經常做的一件事便是原配和內室兩頭勸架。
直到於青青醒了,於青媚似乎要跟著於老頭和於青青回陝北老家了,可是方老板卻找了一大堆理由阻擋了下來。
我總是周身無力,我想這同他們在我的藥中放了一些奇怪的藥物有關係,而所有證明我身份和能逃離的東西全部搜淨。
八月署氣正濃,我和我的“”青媚坐在屋裏,外麵坐著正在刨著密瓜的爺爺。
甘州天氣很是幹燥,沙塵亦大了起來,我看著青青,微微一笑:“青媚,你幾歲進的子弟兵營?”
青媚兩條麻辯粗粗長長的,掛在胸前,頭上斜斜地插著一朵粉的玉簪,吹著剛染上風仙幽指甲,聽到我這話,百無聊賴地翻著漂亮的眼睛,冷冷道:“,你又範病了。”
我微微一笑,望著湛藍的天際一群大雁掠過浮雲,向南飛去,不由開口又問:“悠悠,你恨張之嚴你很恨我吧?”
青媚一愣,眼中閃著狡黠:“說得,青媚一點也不明白。”
我微微一笑,不再說話,風沙漸漸大了起來,爺爺也端著一碗密瓜進來,青媚拍拍手:“還是爺爺好,就知道青媚愛吃密瓜。”
於老頭慈愛地一笑:“青媚乖,給留點,你可很淨吃著這甘陝密瓜了。”
我心中一動,輕輕拿起一片:“多謝爺爺。”
“傻孩子,謝什麽,你們倆快吃吧。”
青媚不悅地一撅小嘴,嘀咕著:“爺爺就知道疼,不疼青媚。”
她正要抻向那密瓜,外麵傳來方老板的聲音:“青媚在嗎?”
青媚的眼睛無奈地一撇嘴:“真討厭,連吃片瓜都不安生。”
青媚扭著細腰走了出去,我小口咬著密瓜,爺爺卻坐在一邊喝著茶水,他慈和一笑:“青青覺得甜嗎?”
我笑著點點頭,卻見老人繼續同我閑聊著,說得無非也就是客棧裏的客人的趣聞,可是那隻幹瘦的手卻沾著茶水如流水寫著:“密瓜中有解毒藥,今三更柴房。”
我立刻抬起頭,正要說話間,青媚卻閃了進來,我低下頭,卻見老人前麵的桌麵,早已是一片幹整,青媚嘟著嘴:“累死人了,今晚還要我去算帳,他放著帳房先生不要,倒是盤上我了,作死了。”
老人嗬嗬樂著:“青媚,多去去好啊,那夫人是個票貨,不過老板倒是好人啊,咱們這樣的人能跟著他做小也不錯了。”
青媚的臉一紅,嘟嚷著:“爺爺幹嗎不讓去做,倒讓的去做小,真偏心。”
我無聲而笑,靜靜聽著這兩人的一來一去,牙齒咬到一顆小藥丸,悄悄吞了下去。
晚,青媚如常地給我點上了一種安神,我也看似很快進入了夢鄉,可是到半時分,我卻猛然驚醒,微動手腳,果然混身又有了力氣,悄悄站了起來,施展輕功,往柴房閃去。
柴房裏有細細的聲音傳來,一個好像是青媚,一個好像是方老板,沒有傳說中的歡享纏mian之聲,隻聽到方老板冷冷說道:“你明明知道她身上有極重的迷症,為何還要在雪芝丸裏夾著。”
“屬下知錯了,當時屬下隻是想滄州到甘州路途遙遠,一可解夫人舟車勞頓,二來一路上寇視之人甚多,亦免驚擾了夫人。”青媚的聲音冷冷道,“最主要的是夫人的眼線眾多,君氏好像已經發現夫人在回原家的路上了,那個齊仲書,身手十分了得,若是夫人同他裏應外合,不但又要逃出我的手裏,想必還要暴露了我們東營暗人的布署。”
“糊鬧,你可知,上家若知道了,你死罪難逃?”
青媚一笑,滿是輕蔑:“上家?鬼爺是說原三吧?”
她輕哼一聲:“鬼爺,聽說原家馬上要立世子了,您說誰會成為世子呢?”
另一個聲音沉默了一會,慢慢說道:“青媚,我們是暗人,隻需關心上家要殺或要保的人既可,你怛心這些做什麽?”
“鬼爺,原三熏心連青媚都看出來,他做不了大事,難道鬼爺和上家反倒炕出來了?”
那個鬼爺的聲音歎了一口氣:“青媚,想得太多的暗人往往不會長命的。”
“鬼爺的教誨,青媚緊記著呢。”青媚也是青媚撒嬌地一笑:“鬼爺,前幾天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我們內堂,然後又不知不覺地出去了。”
“是啊,這件事我壓了下來,上家若是知道了,我們東營的暗人一科恐怕是全都要以死謝罪了。”
“是,鬼爺,那是我東營暗人近百年來最大的恥辱,不過青媚我找到了那個內鬼!”青媚咯咯笑了起來,“而且,鬼爺,我還將他化屍了。”
“好,青媚做得好?”
“爺爺,在那個暗人謝罪前,青媚在他身上用了明心錐!”
“哦!你喻心錐活活將他身上的皮肉都刮幹淨了?”
“嗯!很淨有喻心錐了,也很淨有聽到那樣淒厲的慘叫聲了整整十二個時辰連綿不絕鬼爺,你真應該聽聽,當真妙不可言啊!”青媚的聲音透著絲顫抖的興奮。
“哦!”那個方老板的聲音還是平靜無波,完全不似平時被老婆一可吼就雙腿發軟的管嚴,他簡單地哦了一聲:“那他告訴你他後麵的主上是誰了嗎?”
“沒有,他可真是緊口得很。”
“真是可惜。”
“不過青媚把他剝皮去肉後,在他左邊第三根脅骨上看到有黑梅的印記。”
“難怪你要喻心錐了,原來你早就起了疑心。”
“鬼爺,我真禱有想到,原來西營的暗線終是進了我們東營。”
一陣沉默,方老板又道:“青媚,我說過,暗人還是不要知道得太多為好。”
“鬼爺,自從五年前,你將東營暗人交給青媚,青媚就沒有讓您和東營兄弟失望過,發誓一定要讓西營敗在東營手裏,可是青媚萬萬沒有想到,頭一個出賣東營兄弟的竟是您。”
方老板輕笑了:“青媚,原家暗人的規矩你不是不知道,主上敗,暗人死,你也說過原三熏心,做不成大事,如果放西夫人回去,西營的上家就不會再給我們東營兄弟機會,到時原三失勢,我們東營的兄弟恐怕死得比那個內鬼還要慘。”
“鬼爺,誰說我要把西夫人放回去了呢?”
“那你打算如何呢?”
“原三若真有本事,自然會來救這個人,若是救不了,再獻給西營的上家,表忠心也不遲,不知鬼爺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