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三十五章 天上的星星又熄滅

傲雪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原來之前他們都誤會錢昊天了。

錢昊天拖著殘軀哀求道:“既然你是組織派來的,那麽我另有一事相求。”

傲雪可憐他這樣,忙走過去將他扶著重新躺在床上。

錢昊天感激地望向傲雪,虛弱地道:“我有一個兒子,在湘江大學讀書,他還不知道我已經出事了。他一直是學校裏的進步青年,他卻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其實都為共產黨做事,一直對我心存芥蒂。我心中十分難過,但是又不能告訴他實情。等我死了,我希望你能將我的事情告訴他。讓他清楚自己的父親並不是不顧國家危難的孬種。我的兒子叫錢澤江。拜托你了。”

傲雪聽完他這一番話,心中十分難過,於是說道:“你一定要活著,親自告訴你的兒子。”

錢昊天苦笑了一下,道:“來不及了。名單的事情,劉成遲早都會發現,與其死在他的折磨下,倒不如死在自己的同誌手裏,起碼還痛快些。別猶豫了,快點動手吧,等劉成來了就來不及了。”

傲雪眼含熱淚,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低聲道:“錢同誌,你囑咐的話,我會替你完成的。你安心去吧。”說罷,將匕首刺進了錢昊天的心髒部位。

錢昊天登時就斃命了。

傲雪輕輕將錢昊天的眼皮撫下來。將流出的淚水拭去。

傲雪出了屋子,又從後牆翻了出去。

殺死錢昊天,實在是逼不得已,也是為了讓他早點解脫。

傲雪心裏很是難過。回到家裏後,將偽裝卸去。坐在桌子前發呆。

對了,她還要去見錢昊天的兒子。將這一切都告訴他。

傲雪收拾了收拾心情,來到梳妝台前,將自己化裝成了年紀在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女人,傲雪轉頭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妝容,簡直可以用天衣無縫來形容。

傲雪隨手拿下衣帽架上的小挎包,像一個普通的婦人一樣出了門。

傲雪叫了一輛黃包車,直抵湘江大學。

到了地方,傲雪將錢付給車夫,單獨一人走進了這座遠近聞名的高等學府。

傲雪不知道錢澤江的具體班級,隻好在校園裏向人四處打聽。

隻是沒想到這個錢澤江在學校裏還挺出名。一個戴著圓圓眼鏡片的女孩子告訴傲雪,錢澤江正在學校宣傳欄辦板報呢。頭上戴著灰色前進帽的就是。

傲雪走到宣傳欄前,見兩三個人正在認真地辦著板報。

戴著前進帽的小夥子是個皮膚白白的男孩子。年紀大約在二十歲左右。正在指揮著其他的同學寫標語。

傲雪剛剛殺了他的父親,心裏很是沉重,長長籲了口氣後走向了錢澤江。

“是錢澤江同學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爸爸托我和你說幾句話。”

名叫錢澤江的青年拍了拍手中的粉筆灰。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著傲雪。

“你是誰?他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你知道他在哪麽?”錢澤江道。

傲雪沉重地點點頭道

:“是的。我們能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話麽?”

錢澤江疑惑地打量著傲雪,過了一會兒說:“好吧。”

錢澤江向那幾個同學簡單交代了幾句。領著傲雪來到一處湖邊的涼亭。

涼亭裏隻有零散的幾個人,他們找了個僻靜處,然後坐在了橫欄上。

傲雪將錢昊天交代的那些話都告訴了錢澤江。

錢澤江聽的時候,臉色漸漸變了。

“你是說我的父親一直都是共產黨,而且直到死都沒有變節,是不是?”

傲雪重重地點了點頭。

錢澤江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慢慢滑落了下來。

“你是說,我一直和其作對的父親,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英雄,而我卻還一直誤解他,拒絕和他講話。是這樣嗎?”

傲雪又重重點了點頭。

錢澤江心裏一時間翻江倒海,不知道是什麽心情。

“我會為我父親感到驕傲的。”隔了好一陣,錢澤江才開口說話。“以前是我不懂事,不知道真相而傷害了他,都怪我。竟然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好人。我一直埋怨上天怎麽給了我一個為虎作倀的父親,現在看來是我錯了。我爸爸是個了不起的人。我很為他驕傲。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那麽我父親是死在你手裏了麽?”

傲雪默默地點了點頭,“當時的情況我都告訴你了。你父親又沒有辦法自盡,所以他就求到了我。”

錢澤江舔舔幹澀的嘴唇,緩緩道:“我不怪你,如果當時是我,或許我會和你有一樣的選擇。在這之前,我父親不知道已經受了多少毒刑,能結束他的痛苦也是唯一的一條路了。”

傲雪又想到了他的安危,於是急忙道:“你和你母親最好也選個地方搬家吧,或者幹脆離開天津,要不然,我擔心軍統的特務會對你們不利。”

錢澤江低頭輕語道:“我母親早就不在人世了。這幾年我又和父親鬧得很僵,幾乎從來沒有和他講過話,現在想想實在是太後悔了。至於我嘛,我打算到延安去,那裏是革命聖地,也許在那裏會有我的一席之地。”

傲雪道:“如果你真有這個打算,我倒是可以幫到你。”

錢澤江高興地說:“是真的麽?那就太謝謝你了。”

傲雪道:“你等我的消息吧。對了,你是在哪個係呀?”

錢澤江道:“我是金融係三班的,今年讀大四。”

傲雪道:“行,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們的人這一兩天內就會和你聯絡。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做好準備。”

作別了錢澤江,傲雪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卸下了一天的偽裝,傲雪靠窗而立。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急匆匆,夜空如墨色渲染的宣紙,上麵零星分布著幾顆星星,孤零零地亮著,像是通往天堂的宮燈。

於秋文回來的時候,傲雪還兀自在窗前凝望。

於秋文放下公文包,道:“怎麽樣,計劃實施得順利麽?”

傲雪

這才發現於秋文回來了。於是將今天一天的事情向於秋文和盤托出。

於秋文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也想不到錢昊天竟然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不過他這一招也實在高明,把整個行動處的人耍得團團轉。可惜這樣好的同誌竟然犧牲了。”

傲雪心裏十分難過,對於秋文道:“所以我們才要更加保護好他的兒子。他的兒子也是一位愛國誌士,他唯一的願望就是去延安。我們一定要完成他這唯一的願望。”

“嗯,對,為了抗日的血脈,我們也要將他送到延安去。明天你就去明陽成衣鋪找莫聰吧。”於秋文道。

“好的。”傲雪答。

已經好久沒有來過莫聰這裏了。鋪裏的生意依舊依舊火爆。幾位太太打扮的女人正在布匹之間挑挑揀揀。

傲雪也裝作在挑選衣料一般,隨手買了幾塊。

莫聰見了傲雪,眼睛亮了一亮,把她讓到後堂。

傲雪道:“我有件事需要組織幫忙。”然後將錢昊天的臨終囑托以及錢澤江的願望告訴了莫聰。

莫聰聽完,心裏也很難過,對傲雪道:“你放心好了。錢澤江的事情,我們會妥善處理的。一定不能讓烈士的後代也為了革命而落在軍統特務手裏。等你走了,我就安排錢澤江去延安的事。”

傲雪道:“那就再好不過了。”

莫聰頓了頓,仿佛下定決心似的,對傲雪說:“我接下來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穆少犧牲了。就在香港。由於香港那邊出了叛徒,穆少被揭發了出來。前不久被秘密槍斃了。這是我們在香港的內線傳來的消息。”

傲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莫聰又重複了一遍。

這個消息簡直如晴天霹靂,像一個炸雷一樣在傲雪的頭頂炸響。傲雪的兩耳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漆黑,在椅子上坐也坐不穩了。

莫聰急忙過去扶住了她。

“蔣傲雪同誌,雖然這個消息很難讓人接受,但是還是請你節哀。畢竟人死不能複生。”

傲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明陽成衣鋪裏走出來的。

暮色沉沉,大片大片的雪花如抽棉扯絮似的落在傲雪的頭上和身上。不一會兒就將傲雪變成了一個行動中的雪人。

路上稀少的幾個行人也急匆匆地往家裏趕,傲雪緩慢沉重的步子使得她像一副靜物畫一樣。

穆少死了。

傲雪的腦海中隻回響著這句話。

上次見麵的時候他還是有血有肉的,能言會笑的。轉眼間,已是天人永隔了。

大滴大滴的淚水滑過傲雪的臉頰,無人顧及這個滿身裹著哀愁的女人。大家都有自己的幸福與希望。但是對傲雪而言,她的所有希冀都破滅了。那些包含著濃濃愛戀的日子仿佛還在眼前,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畫上了休止符了。

以前聽媽媽說,人死了,天上的星星就會有一顆熄滅。

傲雪仰望蒼穹,灰蒙蒙的天空籠罩著大地。今夜注定不會有星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