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災難
第零章 災難
公元997年，大宋至道三年三月初三。福建路泉州長樂縣高家莊。春風陣陣，豔陽高照，一眾二三十人的山賊騎著馬靜靜的潛伏在一片樹木之中。
鳳凰嶺二當家王虎帶著幾名精幹的手下，透過樹木盯著半裏之外那一片燦爛的桃花。昨天就收到消息，高家莊的莊主高琮今天會帶著他那個寶貝膿包兒子來祭奠他那早逝的夫人。高家是這長樂縣最大的土財主，光是天字號良田就有六千餘畝。這高家在本地樂善好施，莊子又牆高壁厚，雖然防範不嚴，卻也難以攻打。隻是聽說那高琮本人是個練家子，所以鳳凰嶺雖然距離高家莊隻有三十多裏地，他們倒也沒怎麽上高家莊騷擾過。
自從今年開了春新收了兩百多號小弟，鳳凰嶺的財政狀況出現了一些波動。這讓身為二當家的王虎焦急不已。昨天收到消息得知高琮父子要出門掃墓，王虎不由的動了心思。高家莊牆厚樓高，難以攻破，比王八殼還硬。可是你要出了這個王八蓋子，難道還會是鐵板一塊？瞅準了機會快馬衝他一家夥，這父子倆要是捉一個回去，少不了能敲個萬兒八千兩銀子。
……
“爹，你看，這些桃花好漂亮哦。”高文舉開心的在桃林中穿來穿去，完全不記得自己是來祭奠母親的。
“是啊，好漂亮。”高琮兩眼微紅，看著這個已經十六歲卻依然不通世事的寶貝兒子。輕歎一聲，扯住兒子的手道：“你娘最喜歡桃花。這片桃樹，是她嫁到我們高家那年，她親手栽的。好了，文舉，回來再玩，先跟爹爹一起去給你娘燒張紙吧。”
高家的幾個家人正在桃林外麵聊天等候，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幾人對視一眼，臉色大變，驚呼：“山賊？~！快，保護老爺和少爺~！”
看著兒子跪在墓碑前燒紙的樣子，高琮終於再也忍不住，眼淚滾滾而落，嘴裏喃喃有聲。思緒一下飄到了好多年前，第一次碰到妻子的情景中去了。渾然不覺身邊多了一群騎著馬，手拿武器的不速之客。
高文舉磕完了頭，好奇的打量著圍在自己父子身邊的一幫山賊，開口問道：“你們是爹爹請來的客人嗎？”
王虎哈哈大笑：“高少爺，我們是不請自來的，不知道你們歡迎不歡迎啊？”
高琮這才回過神來，一瞬間就明白了狀況，輕輕將兒子拉到背後，朗聲道：“諸位是鳳凰嶺的人吧？”
王虎兩手扶著馬鞍，囂張的點點頭：“高莊主好眼力，在下王虎，鳳凰嶺二當家。”
高琮道：“高家莊與鳳凰嶺這幾年一直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二當家今天闖到內子陵前，所為何事？”
王虎笑道：“高莊主，明人不說暗話。鳳凰嶺今年又收了許多弟兄，本來呢，這是個好事。可是你也知道，這鳳凰嶺山禿地貧，沒個收成。我們山下那雲霄縣又十室九空。這好百號兄弟的肚子成了問題。所以呢，今天我們兄弟不請自來，想向高莊主借點糧食，不知高莊主意下如何呀？”
高琮麵不改色，朗聲道：“王二當家既有難處，鄰裏之間本應互相幫助。高某自當奉送。請二當家說個份量，約個時日，高某也好準備準備。”
王虎一豎大姆指：“爽快~！那就十萬斤大米吧，七天之後，我讓兄弟們來取，高莊主以為如何？”
高琮點點頭：“那就七天之後，請二當家派人來莊上取糧吧。”
王虎點頭道：“還有一事，我家大哥聽說高少爺文采出眾，心下十分仰慕，想請高少爺回去當麵請教一二。還請高莊主成全。”
高琮麵色一板：“王二當家，高某向來說一不二，既然已經答應你籌糧了，自然不會食言。犬子自幼身弱多病，實在經不起馬上顛簸。還請王二當家見諒~！”這番話口氣已有些不妥了。
王虎仰頭大笑，馬鞭一指從桃林四周圍過來的高家家丁朗聲道：“高莊主，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嘛。不要以為你這幾個人就能擋得住我們哥幾個。今天，你家少爺我們哥幾個是請定了。”
高琮突然一把將兒子拎起，遠遠的拋向了還在外圍的家丁，口中喊道：“還帶少爺回去~！”腳下一緊，向著王虎撲了過去。
王虎實在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文弱的老頭子動手居然這麽快。還沒回過神來，高琮的雙掌已經到了麵前。大吃一驚，向旁邊一閃，肩膀一陣疼痛，竟然被高琮掃下了馬。他畢竟久經戰陣，落地之時已理順了心思，就地一滾，已站在了眾山賊的圈子之中，兩手胸前一豎，將門戶守了個滴水不漏。
高琮心知如不拿下此人，隻怕父子兩今天難逃魔掌。趁著他沒有防備，一擊得手，迅速纏了上去。閃電般的出手向王虎攻去。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王虎這一交手，才知道自己也過份托大了。被高琮幾掌連連劈中，弄的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周圍的一眾山賊紛紛抽刀想要上前相助，卻見兩人纏鬥在一起難分難解，一時也無法下手。
王虎心下大急，突然喝令道：“先把那高家少爺拿下~！”
眾山賊聞言，催馬向高文舉衝了過去。高家幾名家丁都是些普通百姓，見到明晃晃的刀子向自己而來，都嚇的不輕。卻又跑不過快馬。隻得抱著少爺在桃林中繞來繞去躲著對方。
高琮聽他下了這麽個命令，心頭也是一急，隻想著盡快將他製服方可脫身。使足了功力，手下加緊了進攻，這樣一來，王虎馬上相形見絀，漏洞百出了。他一咬牙，大聲喝道：“射死那小東西~！”
高琮聞言大吃一驚，轉頭一看，幾名山賊紛紛彎弓搭箭。當下也顧不上王虎了，衝他虛晃一掌，一個空翻，躍上了王虎的馬，一勒韁繩，催馬向兒子衝了過去。一路上，馬鞭連揮，將幾個彎弓的山賊掃落馬下。
百步的距離，眨眼就到。高琮一把將兒子提到馬上，顧不上幾個家人，狠抽幾鞭策馬衝出桃林向高家莊方向跑了回去。
王虎狼狽的站起身來，怒道：“拿弓來~！”取過落馬山賊的一張弓。躍上馬，帶著幾個山賊緊隨高琮身後追了過去。
從桃林到高家莊也不過三五裏的距離。可是高琮平日並不太騎馬，又抱著兒子，所以很快就被王虎等人追到了身後。他顧不上許多，一心隻想著逃回莊內就安全了。馬鞭急揮，跨下馬又是一陣急馳。將距離再度拉開了。
王虎眼看著高家莊的城牆已經映入眼簾了。心裏明白，隻要高琮一到箭樓的射程之內，這到嘴的肥肉就算沒了。一咬牙，手中硬弓搭上了箭，喝道：“把那老家夥射下馬來。”
幾名山賊紛紛搭箭向高琮射了過去。高琮一心隻顧著兒子，沒想到這幫山賊居然也能在馬上放箭。痛上一疼，已有幾支箭刺入體內。他又驚又焦，心知這幫山賊這次是鐵了心要他父子的命了。也顧不上疼了，連催坐騎向莊內跑去。
這時，高家莊箭樓上的幾名家丁已看到莊前的異狀了，連忙敲響了示警鑼。十幾名家丁拿著弓箭衝上了箭樓。看著自家老爺衝到了廣場，紛紛彎弓向身後追來的山賊射去。
眼看著高琮已進了莊，對方又已經有了防備。王虎歎了口氣，勒住了馬，停在了箭程之外。遠遠的看著那隻煮熟了的鴨子飛進了城堡。苦笑著搖了搖頭，帶著一幫兄弟撤退了。
………
當天夜裏。白天還豔陽高照的天空這時布滿了厚厚的雲層，月亮和星星被烏雲擋的嚴嚴實實，黑壓壓的烏雲仿佛要將人壓的喘不過氣來。
高家莊內宅。一位醫生鬆開了搭在高琮脈搏上的手，向站在旁邊的眾人輕輕的搖了搖頭。低頭走了出去。
高琮摒退了一幹人等，隻留下了管家馮有年。急促的喘著氣，拉著馮有年的手低聲吩咐：“老馮，文舉就托付給你了。若是日後他有了出息，便將諸事和盤托出。若是他……不成氣候，那也是天要絕我，你也不要心存怨念。就讓他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做個與世無爭的富家子弟吧。”
馮有年兩眼通紅，應道：“老爺，不要說這樣的喪氣話，您的日子還長著呢……”
高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掙紮道：“這一箭，身穿了我的心脈，隻怕大羅金仙也無能為力了。我隻是擔心文舉……”
馮有年點點頭：“我這就帶少爺過來。”連忙轉身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馮有年拉著麵色蒼白的高文舉到了高琮床前，顫聲叫道：“老爺，少爺來了……”
高琮費力的睜開了眼，看著驚魂未定的兒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向他擠出了個安慰的笑容。想要拉他的手，卻發覺自己已經絲毫沒了氣力，他想給兒子說幾句寬解的話，張開的嘴卻已發不出任何音符了。
高文舉愣慚的看著父親的眼中那一絲光彩漸漸熄滅，耳邊突然傳來馮有年的哭聲：“老爺~！”一道閃電從遙遠的雲端穿過窗戶劈到了眼前。在那道炸雷響起的同時，高文舉大喊一聲：“爹呀~！”仰麵栽到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同日，大宋的第二任皇帝，太宗趙光義駕崩於汴京皇宮，皇太子趙恒於靈柩前即皇帝位。宋朝結束了開疆擴土的開創時代，轉而進入了長達幾百年的守成之期。開封城內，文武官員都忙著新皇登基的事務，關心著這一刻能為自己撈到什麽前程，沒人在乎遠在幾千裏外的荒蠻之地所發生的這一起匪難，更沒人能想到一個弱冠少年將要給這個王朝帶來什麽樣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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