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逃生

第24章 逃生

耳邊風聲呼嘯。

方應看緊緊地抱著顏景白,手中匕首反手插入石壁。

他內力深厚,那把匕首也非俗物,輕輕一揮,便如切豆腐一般直沒劍柄。

兩個加起來兩百多斤的大男人,僅僅隻靠一柄小小的匕首支撐著,在空中飄來蕩去,就算那把匕首再如何削鐵如泥,堅韌不拔,也是撐不了多久的。

顏景白被緊緊的禁錮在方應看胸前,鼻子壓在對方寬厚的胸膛上被擠得生疼,讓他非常擔心鼻梁會不會變塌。

麵臨此刻隨時都會掉下去的險境,平日裏非常怕死的他反而坦然了,甚至還有心情調款道:“其實方卿隻需鬆開手就好,或許你還有一線生還的機會。”

本就在苦苦支撐的方應看聞言,有些驚訝的低頭看他,正好對上一雙漆黑坦誠的目光,他眯了眯眼,笑道:“你不怕死?”

“自然是怕的。”顏景白直言不諱,“如果能夠活著,誰又舍得死?!我隻是說了一個對方卿而言最好的建議。”

俊朗的臉上漸漸褪去笑意,變得有些高深莫測,方應看喃喃道:“你還真是變了,變得強硬,變得堅韌,甚至都不怕死了,一個人真的會有這麽大的轉變?”

他的聲音並不高,但因為兩人挨得太近的緣故,即使顏景白沒有所謂的內力,也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他淡淡道:“人總是會變的,隻要是往好的方向轉變,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方應看不做聲了。

山風呼嘯中,兩人的身子再次下滑一大截,鑲著寶石的匕首已是強弩之末,到了崩潰的邊緣。

“再不放開我可就沒有機會了。”顏景白淡淡提醒。

“官家放心!”方應看望著底下被霧氣籠罩的深不見底的深淵,含笑道:“到了實在沒辦法的時候,臣自會放開官家以求自保的。”

難道現在這樣的處境還沒到關鍵時候?!顏景白很想這樣問一句,但還沒等他問出口,就見方應看瞳孔一縮。

啪!堅硬的匕首終於折斷,兩人失去了最後的支撐,迅速向下掉落。

方應看眼神微閃,並不慌亂,袖袍鼓鼓當當砰的一下擊向崖壁,堅硬的岩石被強勁的真氣擊出一個凹痕,而他已經借著這股反彈之力向某個方向疾射而去。

雲霧掩映之中,那裏正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當顏景白終於浮上水麵的時候,隻能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清俊的麵容濕漉漉的,蒼白憔悴,卻帶著劫後餘生的笑。

他終歸還是活下來了,這豈不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事?

現在正值五月,湖裏的水還很涼,他費了一些勁才終於爬上了岸。

天很藍,雲很白,初起的朝陽鋪灑而下,到處都是金燦燦的一片。草木的清香隨著早上清新的空氣傳入肺腑,耳邊是鳥兒悅耳的歌唱。

顏景白幾乎想一直這麽躺著,永遠不起來了。

但也隻是幾乎。

稍歇片刻,等恢複了一些力氣後,他就爬了起來,開始找尋另一個人的蹤跡。

繞著湖邊走了大半個圈,他終於瞧見了泡在水裏的紅衣人影。

他不敢耽擱,雙腿一蹬,再次跳進水裏,費了老大的勁才將方應看撈了上來。

探了探對方的呼吸,又對著胸口壓了十來下,終於將嗆進去的湖水給逼了出來,雖然人還沒醒,呼吸也有些微弱,但應該沒什麽大礙。

顏景白捏了捏他的臉,冷哼一聲,幸好還沒到人工呼吸的地步,否則雖然不至於見死不救,但也絕對會先把他扁成豬頭。

把昏迷不醒的人背在背上,顏景白差點沒被壓趴下,這人究竟吃什麽長大的,竟然這麽重!看上去也沒有很胖的樣子啊?!

心中不斷誹謗,顏景白舉步維艱,十幾步之後就趴在地上直喘氣了。

他揉著肩膀,繞著躺在地上的人來來回回走了幾圈,麵色糾結。

然後他像是終於想到什麽辦法似的,一手一個,牢牢的握住對方的手腕,將昏迷的人拖麻袋一樣的拖走了......

方應看醒來的時候,第一感覺就是疼,渾身上下疼得厲害,就連小時候練功偷懶,被師父拿著竹條抽都沒這麽疼過。

金色的陽光透過密葉落下零零碎碎的光影,方應看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然後他就察覺到一件事,一件很不好的事。

他身上是光著的,隻用一件黑色的披風蓋著,但裏麵卻是□□裸的一條,隻留了一條底褲。

細長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辣的光,他忍著疼痛半坐起來,然後低頭往身上看去。

入目所及慘不忍睹,到處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跡,特別是方應看的皮膚很白,所以襯得那些痕跡就更加的礙眼了,看上去格外的淒慘!

但這些都算不得什麽,真正嚴重的是右腿的傷勢。

他摸了摸被幾根樹枝簡單的定固住的小腿,眉頭稍稍緊了緊,還好沒有斷,隻是骨折,過個十天半個月的應該就能好全。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隻是受了這麽些小傷,已經是萬幸了。

這些都不重要。

現在讓他在意的是他的衣服在哪裏!是誰脫光了他的衣服

想到這裏,他頭頂幾乎要冒黑氣了。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方應看轉頭看去,正好看見了逐漸走近的顏景白,而對方的手裏拿著的,正是他心心念念找了半天沒找著的衣服。

似乎沒想到他已經醒過來了,對方明顯的愣了愣,然後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絲——愧疚?

方應看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有什麽好愧疚的?難道是因為把自己脫光了?

他摸著下巴冷哼,算他還算識相,既如此他便不計較了。

“醒了?!”顏景白朝他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一雙眼睛盡量不往那些青青紫紫的傷痕上瞟。他也不是故意的,誰讓他身體這麽重來著!

顏景白把手中的的一堆衣服用樹枝頂著放在太陽底下晾好,一邊晾一邊道:“你的衣服上都是血,我就拿去洗了一下,今天太陽好,應該一會兒就能幹了,你先拿披風將就一下。”

方應看望著迎風招展的衣服,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臣惶恐,勞煩官家為臣洗衣,臣該死。”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他神情間卻絲毫沒有惶恐的意思,甚至是有些懷疑的,要他如何相信身為一國之君的大宋皇帝,會去做這種連平頭百姓家的男人都不屑去做的低下活計?!

還是說他有什麽陰謀?常年與人勾心鬥角的心不得不生出這樣的猜測,畢竟他與金人的合作對方已經知道了,就算他胸襟再廣氣量再大恐怕也是容忍不了的吧。

顏景白不是他肚子裏的蟲子,對於方應看內心的糾結懷疑自然是毫無所覺的,但是或許是心裏有鬼,他有些無法坦然的對上那雙直勾勾看過來的視線。

心虛的摸了摸鼻子,他幾乎是有些討好的說道:“方卿餓了吧,朕找到了一些果子,你將就著吃一些,然後咱們再找路出去。”

說著,他已經晾完了衣服,從懷中掏出兩枚果子遞了給他。

青色的果子並不大,與嬰兒拳頭差不多,也不知是什麽品種,看上去就澀人得很。雖然顏景白洗的很幹淨,但以方應看的視力還是一眼就看出有的地方已經爛了,顯然是被摔出來的。

方應看從小錦衣玉食,後來替他師父當了大宋的神通侯,更是山珍海味享用不盡,這樣一個半爛的果子,甚至不會出現在他麵前礙他的眼,更別提吃了!

方應看雖然習慣演戲,但那一刹那的本能反應還是沒能躲過顏景白的眼,明知道他在嫌惡著什麽,他還是故意問了一句:“不吃麽?”

方應看勉強笑道:“多謝官家,臣不餓。”

顏景白點點頭,也不勉強,隻是淡淡道:“那等你餓的時候再吃好了。”

聞言,方應看幾乎是瞬間就把果子扔在一邊,仿佛那不是洗的幹幹淨淨的野果,而是什麽令人惡心的垃圾一樣

傍晚的涼風吹來,讓他下意識的裹緊了披風,等他一轉頭,就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

對方的眼睛很好看,形狀狹長,眼角微微挑起,細密的睫毛比女子都要來的挺翹。他的眼珠是黑色的,濃墨一般的黑,時不時的閃爍著一種奪目的光彩。

和以前真的不同了!他再次無比清晰的認識到了這一點。一樣的眼睛,以前是懦弱,是混濁,是欺軟怕硬的蠢鈍,而現在則明亮有神,充滿自信,深邃的令他都不得不心生忌憚。

顏景白往他這邊挪了挪,然後蹲下身子碰了碰他的右腿問了一聲:“很疼?”

方應看拱手,“多謝官家關心,還好。”

顏景白檢查了一遍他的傷勢,說道:“朕不懂醫術,隻是簡單的固定包紮了一下,等進了城再找個好點的大夫給你看看。”

皇帝的平易近人讓他很是不適應,隻能僵硬著身子再次道謝。

顏景白拍了拍手,坐在他身邊,輕笑道:“好了,正事辦完了,現在可以好好聊一聊了,朕有不少問題想要請教愛卿呢!”

方應看也笑,笑容天真稚氣,說不出的可愛,“自然!”

“那麽,先回答朕第一個問題吧!”顏景白一手撐著下頜,另一隻手豎起一根白皙的手指,“你與金人有所勾結?”

方應看搖了搖頭,眯眼道:“說是勾結未免難聽了些,倒不如說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

“好!夠爽快!”顏景白豎起第二根手指,問:“為何救朕?你應該知道朕厭惡背叛者,一旦朕回了宮,你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能夠保得一命已算是極好!”

方應看不答反問:“那你呢?又為何救我?在我昏迷的時候你有千百次的機會殺我,而我一旦醒了......”說到這裏,他閃電般出手,下一刻奪人性命的手掌已經抵在了顏景白心肺處,感受著掌心一下子加快的心跳,他輕笑道:“隻要我內息稍吐,你就會身首異處!”

顏景白雙唇緊抿,漆黑的眼中閃過陰霾,但很快的就鎮定下來,他沉聲道:“我不殺人,你救過我的命,我更不會殺你!”

顯然是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方應看有些驚訝得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笑道:“就是你想殺我,恐怕也是不那麽容易的。”

“哦?”顏景白挑眉。

方應看摸著下巴,答道:“大不了我自回我的江湖罷了。”

“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回了你的江湖又如何?!還能逃得了嗎?”

“官家雖是皇帝,但江湖之廣又豈是你這般長在深宮的人所知曉的?隻要我有心躲藏,就是你將天下翻個個兒又如何?我保證你不會找到我的一點蹤跡

。”他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是笑著的,是那種充滿自信的笑。

顏景白冷哼:“就算你能夠一直活著,可你這輩子都要東躲西藏,再不能出現在陽光底下,不可一世的方小侯爺甘心活得這麽窩囊?!”

方應看看著他的眼神更驚訝了,“你倒是了解我!”說著,他的眼神一變,不再輕佻,不再漫不經心,更加沒有了偽裝的天真童稚,變得堅定,譏諷,而又野心勃勃。

“那確實不是我要的生活!大丈夫活要活得轟轟烈烈,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苟且偷生,我不屑!”

“我固然想取你而代之,但我更討厭讓外人占了便宜,更不喜歡讓別人掌控我的一舉一動。”

顏景白沉默,半響他開口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完顏宗峻真的死了?”

方應看摸了摸下巴,“被我震碎了五髒六腑難道還有活著的希望?!”

顏景白奇道:“你什麽時候震碎他的五髒六腑了?”他記得很清楚,當時情況緊急,他根本就沒那個時間。

“那個啊!”方應看答得漫不經心,“臨走那一腳,真氣透過馬腹直接把他踩死了!”

顏景白無語,內力什麽的,真氣什麽的,直接踩死什麽的,這萬惡的武俠世界!

還讓不讓正常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