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94章 想要留下來
是夜,大雨瓢潑。
漆黑的天幕像是漏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雨水接連不斷的從這個口子裏傾瀉而下,濕淋淋澆濕整座城。
易千率剛剛談完一筆生意,不大的一筆單子,但易千率卻意外的談了很久,談著談著就微微的有些出神,對於易千率來說很少見的情況。
密集的雨幕從車窗上衝刷而下,模糊了窗外所有的景物,隻能看見閃爍的霓虹燈光被雨水漫姍了之後的光。
梅雨時節,很少會有這麽大的雨。
易千率靠在椅背上,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現在這個時間,張薰羽應該已經到倫敦了吧?
或許這樣才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他也可以回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不用在經過每一個地方的時候都格外的留意有沒有張薰羽的身影,也不用格外的在意張薰羽每天的行程。
沒什麽不好的。
易千率張開眼,看著雨刷一下一下的刷開前擋風玻璃上的雨水,隻覺得心裏也像是滲進了雨水一樣,越滲越多,越滲越多,直到某種易千率不願意言說的情緒把整個心的漫沒。
雨刷一下一下的雨水刷下來,易千率漫不經心的看著霓虹明明暗暗,在車經過某個地方時一眼便瞥見不遠處蜷在路邊長椅上的小女人,街燈昏黃,小小的一團影子就那樣蜷縮著沐在雨裏。
易千率皺了皺眉,那個蜷曲成一團的身影映進眼裏的時候說不清為什麽就覺得心口被撞了一下,沒有多做思考,脫口讓程池停車。
車最後停下的地方錯開了那個女人的位置一些,程池撐著一把足夠遮住兩個人的黑色雨傘,大半的傘都懸在易千率的上方,亦步亦趨的跟著易千率往那個女人的方向走去。
女人抱著膝倒在長椅上,長長的濕發水草一樣的遮蓋在臉上,昏暗的路燈下易千率看不清女人的臉。
黑色的雨傘懸了一部分在女人的上方,程池整個後背都已經被雨打濕,濕漉漉的貼在背上,微微悶熱的初夏的時節格外的有種令人不適的黏膩感。
易千率伸手,修長的手輕推了女人的肩膀兩下,才發現她已經沒有多少意識了,單薄的春衫之下她的體溫高的駭人,易千率的眉皺的更深。
怎麽會有這麽不在意自己身體的女人?這麽深的夜裏,發著燒,直接淋在雨裏。如果是張薰羽……
易千率的眼前忽然閃過張薰羽的臉。
搖散腦子裏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易千率幾分輕嘲的笑了一聲。怎麽不論什麽事情都能想到張薰羽身上?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現在應該已經出了希思羅機場了吧?顧沉應當在希思羅機場外迎接她,也許還有Mion。
昏昏沉沉之中,女人伸手抓住易千率的手,十指涼如冰雪,呢喃出三個模糊的字眼,但傳進易千率的耳裏依舊無比清晰。
易千率的身體瞬間僵硬在原地。
女人的聲音很輕,也很熟悉,說出這三個字的語氣在易千率的耳邊曾經響了無數次。
“易千率……”女人又呢喃了一
聲,抓著易千率的手更加用力,仿佛溺水的人拚命的想要抓住一根浮在水麵上的稻草。
易千率任由她抓著自己的手,另一隻手微微的顫著撥開了女人覆了臉的長發,身體已經僵硬的不能再有任何反應。
雨水的衝刷之下,那張臉白皙的如同上好的和闐玉,泛白的唇抿得很緊,縱然病態的合著眼也能感覺到她眉目之間慣有的矜傲。
張薰羽……
易千率的手貼在張薰羽的臉上,比雨水還涼的溫度從他的指端一點一點的滲進來。
她不是……已經去倫敦了嗎?
她沒有離開!
似乎是不敢確信眼前的女人真的是張薰羽,易千率抬高了她的下顎,一寸一寸看過她的眉眼鼻唇,才難以自抑的擁她入懷,緊的好似這是一個夢境,而張薰羽隨時都會在他懷裏化成一縷抓握不住的輕煙散去一般。
程池顯然也看清了張薰羽的臉,微微一愣:“易先生……”
“去最近的醫院。”
程池猶豫了一瞬:“可是簡小姐還在易家等您……”
易千率橫眉冷冷的看了程池一眼,程池立刻噤聲,在易千率抱著張薰羽上車後驅車趕往附近的醫院。
他也是糊塗了,張薰羽和簡安寧,對於易先生的重要程度顯然是不同的。或者說,在張薰羽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易先生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考慮簡安寧。
夜雨瓢潑,易千率脫了外套把張薰羽裹在外套裏,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陰沉著一張臉緊緊的抱著張薰羽。
“再快一點。”易千率的聲音壓的很低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是。”原本已經開的很快的路虎又更快了一些,車身依然平穩,優越的性能被發揮到極致。
這樣的雨夜裏以這個速度開車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但易千率顯然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程池隻能更加專注的注意著路況。
到了醫院之後又是一陣忙亂,張薰羽是重感冒,再加上一些精神壓力過大造成的隱形疾病,折騰了一整個晚上高燒遲遲沒有退下來。
張薰羽所在的病房是之前在醫院裏所住過的,所有的一切都還是張薰羽喜歡的樣子,包括充斥了整個房間的梔子和小蒼蘭的香味。易千率坐在張薰羽床頭,看著張薰羽在燈光下顯得更加蒼白慘淡的臉色,手背試了試張薰羽額頭的溫度,依然很燙。
那份燙像是生生的灼進了易千率的血液裏一樣。
易千率的手下滑,路過張薰羽的兩彎眉,然後是長長的眼睫,小巧的鼻梁,最後繾綣的摩挲了一下張薰羽淡粉泛白的唇。
其實張薰羽能夠永遠這樣安靜的躺著,不互相傷害,不離開,也算是一種很好的結局吧?
但張薰羽終究會醒過來的,他也不會看著張薰羽就這樣一直昏睡下去。
門被輕輕叩響,易千率替張薰羽掖了掖被角,開了門,門外是一位很年輕的護工:“易先生,這是張小姐的衣服,已經洗淨烘幹了。”
張薰
羽之前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易千率找人幫張薰羽換了一身舒適的家居服,把張薰羽的衣服拿去洗了,現在剛好送回來。
易千率把衣物接過來:“謝謝。”
門再次關上,易千率把折疊好的衣服展開,正打算把張薰羽的衣服掛進衣櫃,忽然一張紙片從衣物的口袋裏滑出來,落到地上。
易千率拾起那張紙片,大概是因為護工在放進洗衣機之前沒有檢查,紙片和衣物一起進了洗衣機水洗,上麵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紙片也微微的有些發硬,但依舊能清楚的看清這是一張機票,從A市到倫敦。
張薰羽最後還是選擇了留在A市嗎?
為什麽?
他是不是可以認為理由裏至少有一部分是他?
易千率捏著那張紙片,站了很久,才把機票收進口袋裏。
張薰羽,不管是因為什麽,既然你選擇了留下來,那就……繼續互相折磨下去吧。
點滴斷斷續續的打了幾天,折騰了整整一周,張薰羽的燒才算是徹底的退下。
張薰羽昏昏沉沉的醒來過幾次,但每一次醒過來的時候易千率都已經離開了,張薰羽看著病房內熟悉的構造,耳邊或嘈嘈雜雜是醫生對於她現在的情況的解釋,或寂靜的沒有一絲聲響。張薰羽偶爾會掙紮著站起來到窗邊,拉開窗子看一陣遠方的天空,然後再回到床上,沒日沒夜的昏睡。
她知道一切都已經按照她的想法往前走了。易千率如她所想的救了她,那麽現在她隻要好好的養病,接下來的一切還會再按照她的計劃繼續走下去。
張薰羽不知道,她病了一周,易千率就在醫院裏守了她一周。隻是在張薰羽每一次快要醒過來的時候易千率都先一步離開了。
易千率還沒有想好怎麽麵對一個還在生病的張薰羽,不願意過分近,又做不到適合的遠。
大多數夜晚,都是張薰羽時高時低的發著燒,易千率站在窗邊,在一片模糊的夜色裏眸色深沉複雜的看著她,手裏的煙明了又滅,滅了又明。
張薰羽的燒徹底退下的那天清晨給易千率打了電話,時近中午易千率才出現在她的病床前。
“謝謝。”張薰羽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氣色已經比之前好多了,眼眸一彎,是易千率久違的笑。
“不用。”易千率幫她把身後的靠枕墊高了些,客氣的寒暄,“怎麽沒有回倫敦?”
張薰羽垂了垂頭:“我不想回倫敦,我想要留下來。”
想要留下來,為了什麽?
易千率避開這個問題:“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張薰羽盯著白色的被麵沉默了很久,直到易千率以為她再也不會回答,才聽見她咬著下唇似是有些難堪的回他:“我不知道,我不想回倫敦,已經讓Alice幫我遞交了辭呈,現在應該已經交上去了,可是留下來了才想起來,張氏沒有了,在A市我已經沒有什麽人可以去找了……”張薰羽抬頭,終於攢夠了勇氣一般,“易千率,你們公司,還缺人手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