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062

062

杜夫人一臉欣慰的看著薛懷德跑走,等薛懷德不見了身影,她的表情立刻被一種凶悍和狠厲取而代之,轉身從笸籮裏拿出了一件衣裳開始縫製。

“這天也太熱了。”營房裏,薛懷瑞赤著上身,就穿著一條犢鼻褲,他年紀雖然小,但自小打熬筋骨,雖然沒有成年男子肌肉骨骼精壯,但也是頗有看頭的小少年了。一臉憨厚的常德正給他用藥水擦身,“要是下一場雨就好了,大郎你這身上痱子疊痱子的。”

“別,眼看就要秋收了,天氣熱點正好,這要下雨了,麥子可就毀在地裏了。”薛懷瑞搖頭,笑嗬嗬的說,“反正現在大家都在起痱子,難受也不獨難受我一個。”

“但旁人可不像大郎你成天的都得頂鎧著甲。”常德嘀咕著,隻是聲音越來越小。

“大郎,家裏又送東西來了。”鴻寶如今也是個英挺男子了,這次他和常德同樣跟著薛懷瑞到了前線。

常德家裏幾個哥哥也都在軍中,當年他當小廝是以防萬一,給家裏保一條血脈。常德自己卻是更願意從沙場上討前程的,如今對他來說,也算是得償所願。

鴻寶當年雖沒參軍,但他那是認了趙婆子當幹娘,覺得九死一生的沙場反而沒有做仆人的前程來得好。但如今薛懷瑞上了沙場,鴻寶知道,他要想不被從薛懷瑞身邊擠出去,那就得拚殺。所以鴻寶雖然比常德更油滑一些,但同樣依然是薛懷瑞的得力助手。

“送就送來吧。反正也沒有笑煙的東西,有什麽可看的。”薛懷瑞不在意的說。

最開始家裏送來東西,薛懷瑞還會高興一下,可是無論家信、衣物,還是其他物件,都沒有吳笑煙給他的東西。薛懷瑞想想就明白,絕對不是吳笑煙沒給他準備,而是吳笑煙身份太低,負責這件事的管事人根本就沒想過要叫上她。

“大郎,這次您可是說錯了,夫人送東西來了。”鴻寶壓低了聲音說,吳笑煙還沒那個資格直接被稱為夫人。但所謂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薛懷瑞好的就是吳笑煙,貼身跟著薛懷瑞的人,當然就要拿不同的態度對待吳笑煙。

薛懷瑞噌一下就站起來了:“她送什麽來了?!”

“大郎別著急,我這就把東西拿進來。”

“!”薛懷瑞皺眉瞪了鴻寶一眼,顯然是對他這做法十分的不滿意。可是並沒說什麽“你東西放在外邊,也不怕丟了”之類的。薛慈軒為了曆練薛懷瑞,也為了對外表示他父子的信心與仁德,薛懷瑞住的營房可並不是什麽好地方。也就是跟中級將領之類的差不多,門板薄得要命,太陽一曬就曬透了,他在裏邊說話聲音稍微大點,外邊就聽得一清二楚。

但薛懷瑞畢竟是薛慈軒的長子,必要的安全措施還是需要的,門外頭站崗的是,是原先屬於老公爺,現在屬於薛慈軒的近衛隊。這些人軍紀嚴明,忠誠勇武,他們在外邊站崗,怎麽可能弄

丟東西?

所以,薛懷瑞就算心急,但也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能說錯話。

鴻寶趕緊出去把東西拿進來,原來是個小木頭箱子,打開來後裏邊放了一件裏衣兩雙襪子,還有一雙鞋。

鴻寶得意洋洋的說:“這可都是夫人送來的。”

誰知道薛懷瑞皺起了眉頭:“送東西來的人,有說家裏發生什麽事嗎?”

一看薛懷瑞這樣,鴻寶也是一愣:“這……大郎,東西有什麽不對?”

“可能是我多想,但是……”薛懷瑞搖了搖頭,“收起來吧,反正要不了多久也就回家了,等見著了笑煙,有什麽話再說。”

薛懷瑞想著的是,一方麵這衣服看起來不對勁,吳笑煙雖然不善於女紅,但給他做的衣裳都是仔細再仔細的,針腳比不得繡娘細密均勻,但她一般縫一圈明線之後,還會縫一圈暗線,但現在這衣裳,隻有明沒有暗……

要讓薛懷瑞憑針腳認出來吳笑煙的女紅,說實話他認不出來。因為吳笑煙的針法很平常,薛懷瑞又是個大外行,雖然吳笑煙說自己的針腳不均勻,他都看不出來。但被吳笑煙縫入真心的明暗兩條線,他卻是知道的。

那麽這幾件東西,要麽根本就不是吳笑煙做的,要麽……

“大郎,這裏邊有問題?”鴻寶看薛懷瑞神色不對,立刻問。

“嗯,八成。”

“我再去向來的人打探打探。”鴻寶轉身就要走。

“別。”薛懷瑞把他叫住了,“也不知道現在家裏到底是個什麽狀況,你不問那對方也不知道我們起疑了,你問了,反而會打草驚蛇。他們畢竟比我們先回家去,要是笑煙出什麽意外,就不好了。”

薛懷瑞也歎,吳笑煙身份太低,一旦他不在家裏,誰都能欺負一下。可是沒辦法,他爹上麵壓著呢。薛懷瑞有那麽一會,心裏也想著,要不要給吳笑煙一個孩子?薛懷瑞身邊兩個侍讀都比他大,王暢已經娶妻,杜瑞也已經有了妾室。

男人開了葷,有時私下裏跟朋友夥伴一起,那麽說話做事就會帶出點東西來。王暢和杜瑞雖然都提著小心不帶壞薛懷瑞,但男女之事,薛懷瑞該知道的不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無論男孩女孩,隻要是他的頭生子,作為其生母,吳笑煙的地位會提升一大截。

而且不隻是為了孩子,薛懷瑞自身也有那種欲望。

這念頭閃現,竟然拉扯得薛懷瑞坐立不安,可是最終,他還是把這誘人至極的念頭壓下去了。因為歸根到底,他和吳笑煙之間,還是立著那麽一個早就知道的,卻又無法繞過去的障礙——薛懷瑞的父親,如今的衍國公薛慈軒。

薛慈軒不喜歡吳笑煙,從身份到外表,他覺得吳笑煙配不上薛懷瑞,還認為吳笑煙心思深沉,認為吳笑煙從小時候就勾搭得薛懷瑞不能沒有她。薛慈軒厭惡妾室,對他爹的妾是這樣,對他自

己的妾也是這樣,對無奈成了妾的吳笑煙,更是這樣。

別看當初說的是讓吳笑煙教導薛懷瑞人事,這要是在薛懷瑞當初那個年紀,兩人之間真的有了點什麽,乃至於有了孩子。薛懷瑞都不知道吳笑煙,甚至於他們的孩子還能不能活下來——即便是頭生子又如何?對於他爹來說,隻有嫡子才是他的兒子,庶子?不過和妾室玩樂後多出來的東西而已。

隻是因為衍國公府的一貫家風,才讓他們做了公子。否則來個爹不認,妾室之子,別管是賤妾還是貴妾,那也和家生子的奴仆沒什麽區別。

所以,不管心裏怎麽抓心撓肺的想這麽幹,最後薛懷瑞也必須讓理智抬頭,把這念想壓下去,不能為了一時的歡愉造成終生悔恨。

“盒子放下,要是之後有人問你們,你們就說爺穿用了。不過,到底是誰問的,你們可得把人記下來。”

“是。”

“該去巡營了,幫我把鎧甲穿上。”

“是!”

前邊的話,三人都是壓低了聲音的了,外邊站崗的,就算是聽到了,也隻是模模糊糊的。後邊三人就都提高了音量,照常說話了。

薛懷瑞如今也擔著正式的軍職,年齡雖小,身高也不如昂藏大漢,但是走在軍營裏,來往的軍士都對他有著一份該有的尊敬。

而不出薛懷瑞所料,當天下午就有人蹦出來了。

“四弟,四弟!姨媽還讓我給你捎了點東西,之前不方便。”

常德他就姓常,雖然大戶人家都有賜姓家仆,以示榮寵的習慣,但也不是全部。衍國公府也是按人下菜碟的,比如當初就讓吳笑煙改回她的本姓了。比如吳笑煙的幹爹薛丁,就是賜姓的。到也不見得被賜姓的就是一心當奴仆,隻能說個人的想法不同。

這個找來的,叫薛舉,是常德出了五服的表兄弟,其實衍國公府屹立數百年,府上的家生子,多有沾親帶故的。真要算起來,隻要再府裏服侍了三代以上的人家,都能連上親。可像薛舉這樣,死活把這點親拽出來真當回事的,那真沒幾個。

常德對著薛舉客氣一笑:“多謝薛大哥了,我娘總麻煩你。小小意思,也算是我給薛大哥一路辛苦添的茶錢。”接過包裹,常德一摸就知道,這裏邊也就是兩件衣裳。八成是他娘被薛舉纏得煩了,無奈隨手拽了點東西就說給他送來了。

其實,他們家真要朝前線送東西,哪裏還需要薛舉多事?他的長兄現在大小也算是個裨將,摸到高級將領的門檻了。他家裏有軍驛的驛票,送東西走軍驛便好。

“不麻煩,不麻煩!給錢是什麽意思?瞧不起你薛大哥?”薛舉這推辭的意思到是不假,常德見狀也不跟他繼續客氣,也就把錢收了起來,見他收了薛舉立刻滿意的點點頭,“這次對嗎,兄弟之間,談錢做什麽?要說啊,我們當時那一幫子人,也就是四弟你最有出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