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016

016

劉長祿離家最遠,一邊哼著小調,一邊滿臉喜歡的反複看著分得的一塊狼皮,想著給自己做個褥子,冬日裏必定暖和。驀地,一雙大手伸到了他麵前,一手箍住了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劉長祿待要反抗,隻覺得箍住脖子的力氣更大了,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骨頭咯吱作響,窒息和恐懼頓時讓他老實了下來。

“我兒子和女兒呢?”

劉長祿還懵逼著,感覺的這問題莫名其妙,陡然便瞪大了眼睛——若是沒錯,剛剛捂住他嘴巴的手,分明是濕淋淋,冷冰冰的。

有道是,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但要是做了虧心事的,又被鬼摸到了門口,那當即變要被嚇得屁滾尿流了。這老三便是如此,若不是劉四見機得快,又將他嘴巴捂了個嚴實,怕是他這一聲嚎便要把全村都嚎起來了。

劉長祿這聲慘叫即便是被悶住了,卻也讓劉四聽見了聲,就如荒腔走板的唱腔,咿咿呀呀的從他的鼻子裏擠了出來。與此同時,一股屎尿的惡臭撲鼻而來。

劉四看這人**抽搐,怕是嚇得癔症了,這可怎麽讓他說話?劉四記著這附近有一口老井,隻是在他十一二歲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井水從甜水變成了苦水,村裏這才打了第二口井。這口井到時也沒被棄之不用,偶爾有附近的村民打水喂家畜之類的。

劉四用劉長祿的褲帶將他捆住,又卸了他下巴,便將人拖死狗一樣拖向井邊。

按說這都是人的手筆,可劉長祿卻是嚇得混亂了,都當成了鬼的神通,隻覺得自己的手被水草捆住,嘴巴被惡鬼的神通弄得酸疼不已無法閉合,兩隻腳也被捆住脫身不得(褲帶沒了,褲子掉下去絆住了腿)。

可是和“神通”不相幹的事情,他卻又想得明白,他也想起來這裏有一口老井了。

是了,這是水鬼,自然所有的水都為他所用。

劉四開始拉動井繩,吱鈕鈕的聲音讓人牙酸不已,他打了水上來,滿滿一桶便都澆在了劉長祿身上。澆了兩三桶,劉四尋思著這人應該已經冷靜了,再去摸果然不再抽搐了。

一把將他下巴接上,為防他喊捂住了嘴巴,劉四又問:“我兒子和女兒呢?”

問完了之後,這人依舊一動不動的不說話,劉四越發覺得不對勁。細一思索,明白過來了——他捂在對方嘴上的手,絲毫感覺不到他的呼吸了,但這絕對不是他把人捂死了,這家夥分明是被活活嚇死的!

就算是被人灌了迷、藥,捆成粽子扔進水裏,劉四清醒的瞬間都沒有現在感覺這麽晦氣。

裏長這一家人的做法怎麽看也不像是初犯,分明是已經成了習慣。可是,這裏長的二兒子竟然會被一個來尋仇的嚇死?雖然劉四也沒準備留手,最後這裏長一家都逃不了一死,但是死之前把我兒子女兒的消息說出來再死啊!

劉四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看著劉長祿的模樣,非但

不解氣,反而火更大了。

裏長家,此時這一家四口人已經都睡下。劉四摸到牆根下麵,翻牆進了院中。落地的一瞬間,劉四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暗道自己之前帶著兒女來這裏實在是太不謹慎了。

裏長家裏竟然什麽牲畜都沒有,雖說他這幾年很少在村子裏走動,過冬都是在鎮子上租房子過的,天氣稍微回暖就直接進山。可也依稀記得,曾經裏長家是豬牛羊齊全,養著幾隻雞,還有兩條大黃狗。

這家畜可以說恰好都宰了,或者年紀大了死了,但孩子呢?

劉長喜可是已經有了兩個小子兩個姑娘,卻都不見了蹤影。

劉四暗恨自己之前的大意,竟然半點也沒瞧出不對勁來。

突然,院子裏有一間房裏亮了燈。片刻後,門開了,長子媳婦從屋裏出來去敲她公婆的門:“爹!娘!長福疼得厲害!可還有神符?”

她喊完,正屋裏也有了響動,不多時燈亮了。裏長和孫氏衣衫狼狽的從房裏跑了出來,三個人先後都進了房裏。

劉四隱在暗處皺起了眉,這幾人都醒過來了,若是稍後叫嚷了起來,那可就有些麻煩了。

“娘啊!我疼!我疼!”房裏,劉長福已經在床上打起了滾來,原本敷在他肚子上的黑泥已經幹了,或者自然剝落,或者被他自己摳掉了,落得滿床都是。

“兒啊,別動,別動,讓娘看看。”孫氏細聲細氣的勸著。

劉長福這才停止翻滾,讓爹娘查看傷口。

之前上藥的時候看著還很幹燥的傷口,現在若是細看,能發現正流著微黃的膿水,不過膿水的量不多。孫氏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裏長卻歡喜道:“這是好事,仙師說了,若是流出水來,那邊是將你身體裏的惡戾都排了出來,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老大啊,你忍忍疼,過些日子就沒事了。”

“可是……可是……我疼啊。”老大一聽臉色好看了些,但還是顫顫巍巍的答。

“娘去給你做碗紅糖雞蛋,你喝下去便好受多了。”孫氏說。

劉長福一聽,剛要點頭,就聽砰砰兩聲,他還沒看清怎麽回事呢,他爹娘就倒了下來。他們一倒,露出身後的人,劉長福這才看見自己媳婦被一條渾身濕淋淋的大漢掐著脖子,舌頭都伸出來了,這大漢手上舉著根棍子分明是他家院門的門栓。

這也是風水輪流轉了,之前他們才用這根木栓打了丹若,現在劉四直接用門栓將裏長夫婦打暈。

“你!你!”總算是房裏有燈,雖然不是太光亮,但也不至於讓劉長福把劉四認作是水鬼。但即便不是水鬼,劉四的出現也夠驚悚的了。

“我兒子和女兒呢?”

劉長福閉緊嘴巴,眼珠子亂轉。

“你若不說,我就掐斷你媳婦的脖子。”

“我若說了,四哥你留我一命?”

不論這家人對劉四做了什麽,劉四剛才可看得清楚,他媳婦和娘老

子可是對劉長福關心得很,但是,此刻劉長福隻說的“我”一命。

劉四冷哼一聲:“我自然是留你一命!”他的眼睛掃過劉長福的肚子,那傷口他被迷暈前還沒有,劉四不由得想到了那膽大包天的丫頭,語氣不由得溫和了幾分,“怎麽?還要我給你立個字據不成?”

“自然不會,自然不會。”立字據自然是沒空的,況且這時候立字據,有人信嗎?“侄子和侄女,被我爹娘送到神教享福去了?”

“神教?”劉四一愣,“黑齒教?”

劉四倒是知道黑齒教,鎮子上也有人傳教。劉四也曾經好奇去聽過一耳朵,按照黑齒教所說,他們所尊奉的黑齒天尊是如來坐下的小弟子,眼見人間天災人、禍特意下凡救苦救難來的。

說的是比唱的都挺好,可是這些人售賣有病治病無病增壽的符水與仙丹,劉四就知道這是騙子了。日常行事都離得他們遠遠的,隻是黑齒教的人不見減少,反而越來越多,聽說占了山上一座大寺作為道場。鎮子中的黑齒教眾拉幫結夥,招搖過市,很是囂張。

“正是!正是!難不成四哥也是教中的信眾?哎呀,我們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

劉四一棍子打暈劉長福媳婦,兩步過去,將劉長福拎了起來:“你且與我細細講來!”

原來黑齒教也傳到了劉家村來,甚至去年的時候劉家村的稅糧都是直接交到了“仙師”的手裏,也沒見鎮子裏的官員有什麽動靜。甚至不止他們劉家村,附近幾個村子也都是如此。

傳說日後黑齒大仙是要坐了江山的,他們都算是最早跟隨他的有功之臣,要不了多久能封妻蔭子了。甚至若是得到了黑齒大仙的喜歡,大仙重歸天上,還能帶著他們一同升仙。

可是今年,仙師除了糧稅之外,竟然還要他們供奉上一對十歲以下的童男童女。

“童男童女?作甚?”

“是要去享福的……”

“享福?那怎麽不將你的兒女送去?”

劉長福尷尬笑笑:“這個……其實到底怎麽回事,我們也不知道。那些仙師們也不告訴我們,有的人說是享福去的,有的人說是……說是要給仙師做爐鼎,練功用的。”

“爐鼎是什麽東西?”劉四即便是比旁人見識多,有心計,可到底沒聽說過。

劉長福露出一絲得意的表情,可看看劉長福此時凶神惡煞的模樣,到底是不敢太過,當即將爐鼎解釋了出來:“其實就是妾室和孌、童……不過!不過聽說仙師們都是神仙道體,與他們**,不但不傷身,還有大補。”

不過,最後那兩句話,劉長福自己都是不太信的。

男娃是要留著傳宗接代的,女娃就算有人不在意但這可是白送,啥都得不到的。尤其這孩子送去的年歲也太小了,怕是還沒給家裏爭得什麽實惠,就要受不住沒了性命。無論是真心心疼孩子的,還是有別樣心思的,誰都不願意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