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013
013
這聲音把劉四都嚇了一跳，他站起來摸摸後腦勺：“不剪就不剪，爹聽你們的。餓了吧？爹給你們做飯去。”
劉四這天打回來的鳥比野雞小，毛色也沒有野雞鮮亮，但放進鐵鍋裏熬湯沒多久就飄出濃鬱的香氣，丹若和薛懷瑞不由得都大口大口的吞咽起口水來。
“嘿嘿嘿，我這手藝其實不好，但東西可絕對是好東西！”劉四看著兩個小家夥樂了，“知道這是啥嗎？這叫飛龍，對，它是鳥但它叫飛龍。都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那龍指的可不是龍王爺，而是這鳥。”
劉四一邊說一邊熬湯，最近幾年雖有天災人禍，但卻是餓不著劉四的。因為他敢朝別人不敢去的地方跑。
龍肉味美，外邊的飛龍早就被其他獵人瓜分幹淨了。這些年更是有不少尋常人為了活命進林子求食，可再深的地方，還敢進去的就大多是有去無回了。即便沒遇上凶猛怪獸和傳說中的瘴氣，隻是深山老林本身對旁人來說就足夠危險了。
隻有劉四，每次都有去有回還收獲頗豐。
待湯好了，丹若和薛懷瑞都險些將自己的舌頭吞下去。這湯本身便是鮮美異常，兩人的肚子又都餓著，更是美上加美。
丹若的身體，三日之後不能說完全恢複，但也是能夠站起來了，劉四極為高興。
“來！丫頭！兒子！看爹給你們倆編鞋！”劉四拿了兩根草繩，招呼著丹若和薛懷瑞。
丹若還有些提防，薛懷瑞已經竄過去了。
劉四就拿著兩根草繩，飛快的編織起來，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一隻草鞋已經編出來了。而且劉四的手藝極好，這草鞋竟然還分左右的。
“試試？”
“謝謝劉叔。”丹若接過，默默的將鞋子套在她的光腳丫上。
“稍微大了點。”劉四看著，大戶人家講究男女六歲不同席，可是他們這些山裏人家一大家子七、八口人住一間房的都有，哪裏有那麽多的忌諱。
劉四也沒要回草鞋，繼續編：“這次試試。”
丹若接過來一看，還是剛才那隻腳的。她脫下略大的鞋子穿上新的，果然正正好。
劉四也高興，編第二隻。
“劉叔，這個能讓我自己試試嗎？”
“好啊。”
丹若問的時候，劉四手裏的這隻鞋子已經編好了開頭。他並不把這個開頭遞過去，而是給了丹若兩根草繩，讓她自己開頭編織。劉四以為她大概是編不好的，畢竟隻看了兩遍。誰知道丹若一開始雖然有些猶豫反複，但他隻指點了兩下，丹若就編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熟練。
雖然草鞋的編織速度比不上劉四，成品也略醜了些，至少是她自己編成了。
不過丹若自己也有些奇怪，這事好像不是她第一次做？可是什麽時候做過，又實在是想不起來了——被賣之前的記憶委實太過久遠，丹若甚至已經不記得，曾經第一次打絡子就是用打草鞋的編織法，編出來的小老虎。
“姐姐厲害！”薛懷瑞在一邊鼓掌。
劉四見他鼓掌，編了個蚱蜢遞過去。
薛懷瑞手背在背後，不要。
丹若也編了個蚱蜢遞過去。
薛懷瑞立刻高高興興的接過去了，還大聲稱讚著：“姐姐好棒！”
劉四覺得他好像不該吃女兒的醋，可是心情實在是微妙。
丹若的心情同樣很微妙，這人是恩人，給他們好吃的東西，現在還教他們編鞋子。爹娘都說要知恩，如今算是恩上加恩，她要怎麽辦？
就這麽安心給劉四做女兒、兒子，不逃嗎？
不能！
所以，轉天劉四出外狩獵的時候，丹若把薛懷瑞放進筐子裏，逃了。
她按照薛丁教方式的辨別方向，但是深山老林裏不是你認準了方向，就不會迷路的。因為遇到溝溝坎坎，有山石峭壁，就得繞路，繞著繞著。丹若發現四周的樹木越來越高，高到她已經無法看到天空和太陽，高到明明是白晝，可是卻陰暗的仿佛是黃昏。
薛丁說過植物和樹木也能指明方向，可是丹若實在是看不出來。她在一棵樹上做下標記，在第三次看到那個標記的時候，丹若知道，自己迷路了。
丹若看著樹，一咬牙，決定不再管什麽東南西北，隻朝著一個方向走，怎麽說先走出這片林子再說。
可還是那句話，在密林裏總得有繞路的時候，躲開山石，躲開巨木。丹若自以為自己是朝著一個方向悶頭走，可是在不知道多久之後，她再次看到了那棵有標記的樹。
其實即便沒有標記，她也認得這棵樹了，認得樹皮裂開的痕跡，認得兩個大樹瘤。認得樹根盤住的那塊怪石。
丹若舔了舔嘴唇，有些慌了。
“啪嗒！”一枚野果子落到了丹若的腳邊，她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但是樹上並沒什麽東西。
“啪嗒！”第二枚果子落在了距離第一塊石頭不遠的位置上。
這次丹若看見了，石頭是從另外一邊的灌木裏飛出來的。
突然，灌木一陣抖動，丹若嚇得退後兩步，下一刻，劉四從灌木中站了出來，手裏抓著一把的青青紅紅的小果子，對著她咧嘴一笑：“嘿嘿。”
丹若的頭低了下來，乖乖的朝著劉四走去，有氣無力的叫了一聲“劉叔”
劉四看著丹若，看起來對丹若跑了出來非但不惱，反而有點喜歡。
“丫頭膽子夠大，我看我這麽拘著你，你也不會安安心心給我做女兒。要不然這樣，你告訴我你家在什麽地方，我把你們給送去。要是你爹娘不像我這麽喜歡你倆，沒有我對你們那麽好，那到時候我再帶著你們走，如何？”
“劉叔為何一定要我倆做你的兒女？”
“因為你們有良心啊，若是我能將你二人養大，日後必不會辜負。”劉四笑道，一開始是看這兩個小娃娃姐弟情深，想來他們長大了也會孝順。後來這小丫頭雖然老實了，但一看就是有自己小心思的，果然，帶著弟弟跑了。
從之前的對話裏，劉四便知道，他倆從小被爺爺奶奶養大，沒怎麽接
觸過爹娘。可就這樣還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千裏去投奔，劉四看著更喜歡了。
“不辜負……那就是要報答了？你要如何的報答？”
丹若有點放心了：爹教過，若是旁人毫無所圖的對你好，便要小心些。若這人是真的好心，但一點點的防備那必然也無妨。怕的就是他圖的東西你現在還拿不出來，要麽就是要你砸鍋賣鐵報答他。可要是明明白白的說出來有所圖的，倒是能放心了。他要的東西若是自己也覺著合算，那就換。
“哎？”劉四反而被問得一怔，他摸著下巴，尋思了半天才恍恍惚惚的道，“等我老了，你倆不嫌棄我，能夠給我一口飯吃就好。”
“你對我們有救命的恩情，若是真能送我二人尋到爹娘，二狗如何我做不了保，但我一定養你。”
“養！我也養！”薛懷瑞剛才在筐裏睡著了，偏這時候醒了，也不知道他聽懂沒有，就跟著拍手大叫了起來。
“哈哈哈，好！一言為定！”
丹若立時跪倒，道：“謝過恩人。”
爹雖然也說過，女兒家的膝蓋同樣不能太軟，但劉四對她有大恩，軟一軟無妨。
丹若帶著薛懷瑞，與劉四回到了那間獵戶小屋裏。
次日，劉四帶著兩個孩子，還有近些日子的皮毛收獲，下了山。
他們是天不亮就出發的，劉四背著一大捆皮毛，原本還要背上薛懷瑞，薛懷瑞卻大哭大鬧，最後隻能讓丹若繼續背著。劉四倒是見著那天丹若偷跑時背著薛懷瑞健步如飛，所以倒是不擔心她負擔不了。
所以，雖然帶著兩個娃娃，可劉四下山花的時間，比往日也慢不了多少。劉四更得意了，這天生就該是他家的娃啊。
劉四所在的劉家村，全村八十多戶人家，其中五十多戶都姓劉。姓劉的人家，大多比外姓人家過得富餘。
即便行動迅速，但他們到劉家村的時候，也已經是太陽西沉的時候了，正是家家戶戶吃完了飯，閑得無聊出來遛個彎，聊聊家長裏短的時候。
從進村開始，一雙雙眼睛就望向了丹若。其中男女老幼都有，幼的還好，大多隻是畏懼和好奇。可是成年人的眼睛，就頗讓丹若覺得難受了。雖沒有饑民的神色讓她恐懼，可也像是一條條陰冷的蛇在她皮膚上爬。
“無礙的。”劉四一雙大手搭在丹若肩膀上，讓她挨得更近一點，雖然隻是簡單的動作，但丹若確實舒服多了。
一路走，劉四在一座小院前停下，手一退，兩扇門咯噔咯噔一卡一頓的打開了。門後邊露出的是比門板看起來更破的屋子。
劉四走了進去，東西都放下了也不見丹若進來，不由得奇道：“怎麽了？進來。”
丹若咬咬牙，她見著這破屋子就不知道為何害怕得厲害，可還是抬腳跨過門檻走進了院子。院子裏肮髒得厲害，地麵上已經長出了一簇簇野草，院子邊角處有一堆不知道是夜貓還是黃鼠狼的糞便，有陳有新，撒發出陣陣惡臭，破屋所有的窗紙都破掉了，還有兩扇窗子幹脆就不翼而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