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惡女重生_第一章 真正的死亡

段三北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在這次任務上栽這麽大一個跟頭,大到要了她的命。

已經布好的機關從天而降,密密麻麻的人圍了上來,個個手中都拿著武器。她捂著腹部的傷口,不由自主的彎下了腰。

原本黑色的皮質手套,這時候幾乎黏成了血紅色。猙獰的傷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顏色,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出狂亂的心跳。

段三北幾乎已經站不住了,大量失血讓她眼前一陣陣發黑,雙腿軟得幾乎要跪下來。

但她依舊死死瞪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她一直崇拜,甚至前幾天還親親熱熱喝酒的男人。

事實上作為一個道上有名的賊,段三北自從出了師,就從來沒有失手過。

她師承無名者,從座無名山上下,有兩個師兄和四個師弟,各個都是行中好手。

段三北自小流浪,因了種種機緣拜入師門,跟著幾個師兄弟從小浪到大,山裏來雨裏去,學得一手好‘本事’。

師門有規矩,年滿十六,有兩條路可以選。

一是‘出世’,像是段三北跟二師兄,入世在千百種職業中選擇一樣,體會人間情態。

段三北去做了個職業的賊,以她的性格來看頗為合適,然而她那神奇的二師兄居然去選擇做了一個警察,憑著高超的身手跟善於偽裝的性格,在沒有文憑的情況下被破格錄取,等段三北在道上混出不小的名聲的時候,她的二師兄已經有了很多的功勳。

段三北會約師兄出來喝杯酒,談談最近的生活,但是也沒有了更深的交集。

二是‘避世’。講白了就是跟他們的師父一樣,在一座山上呆著,養幾個徒弟玩玩,睡著通電都很困難的茅草屋中,自己辛苦種幾畝菜地。

大師兄就選擇了避世,對於這個做事一絲不苟,生活一成不變,整日把禮儀刻在腦袋上的大師兄,段三北聰明的敬而遠之。

她隱約聽說大師兄出身名門,家裏財力通天,拜佛求神才找到了無名者,並把大師兄送了進來。雖然進門比二師兄還晚,卻詭異的排行在前。

段三北還曾疑惑,但沒來得及了解,就已經到了十六歲下山的時候。

那天的事情段三北記得很清楚,大師兄送了她一幅畫,兩個師弟哭的稀裏嘩啦。下山之後,她看了老半天也沒看出了什麽古怪來,幹脆就把大師兄給的畫隨手放了一個角落。

雖然過了這麽久,好似依舊曆曆在目,可惜,以後怕是連想的機會都沒有了。

血一點點的從身體裏流出去,緩慢又詭異。

段三北閉著眼睛聽著身邊腳步聲不斷,許許多多的人在她身邊走來走去,他們大聲呼喊撥打求救電話,但是同樣保持著井然有序的腳步聲,隻有一個人蹲在她的身邊,一點點把她黏在臉上的短發撥開來。

“蠢貨阿北,我不是故意的………你再……再堅持一下好麽……師兄拜托你了……”

段三北的意識已經模糊了,心底卻在苦笑。都這樣的時候了,二師兄到底在愧疚什麽?哭什麽?

她是賊,他是警,本來就是你死我亡。偶爾出來喝次酒,她還得擔心他是不是會在下一刻掏出手銬來給自己銬上。

現在可好了,他終於做了本職該做的事情,她也可以不用提心吊膽的總惦記他口袋裏裝了什麽東西。大家一拍兩散,從此天涯各不相見,多好。

血流的越來越多,段三北的意識一點點沉了下去,雖然到死都不明白二師兄到底為了什麽這麽做,但這一刻卻是無比放鬆,瀟瀟灑灑的走了。根本不管留在她的屍體旁邊的人,是悲傷還是歡快,都沒有關係了。

有句話,叫做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段三北小的時候跟著師父背書,那個看起來比真實年齡年輕很多的老頭兒板著一張臉,教導他們‘世有阿鼻地獄’,她滿臉懵懂,好似聽得很認真,但心思基本上沒有放在這上邊。

自然也不相信,世上真有這樣的地方。

但是如今眼前的情形,卻容不得她有半點兒懷疑。

世間有阿鼻地獄,永受無間痛苦。師父是這麽說的吧?

就在剛才那一刻,段三北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一朵熊熊燃燒的火紅蓮花上,旁邊有血浸透的蓮藕,瓷白粉嫩的顏色中投出了連成串的紅絲。她揉著頭掙紮著坐直身子,有些呆愣的看著眼前的情景。

頭頂的天空好似一個上粗下細的錐形,最上邊的一層是烏黑的幕布,距離她很遠卻能夠讓她清晰的看見倒著懸掛在那層幕布上的黑色曼陀羅,她所在的這一層的底部是透明的,也是這個錐形世界的最底端,下方燃燒著火焰,岩漿緩緩流淌,卻奇異般的生長著幾株透著紅光的野草。

她上方的世界一層一層,各有一個小天地。她坐在原地極力仰頭,聽著上麵傳過來的痛苦嘶喊,絕對不隻一個,那是多少個鬼魂的叫聲混合在一處,各不相同,卻滿滿都是痛苦和壓抑。

她明明沒有看見,但是那些景象卻像放嗲應一樣,憑空出現在她的腦海中。這麽一個龐大的世界,處處都是酷刑,油鍋拔舌,通通是報應的淪落。

這些稀奇古怪的聲音,原本隻是毫無意義的音節,到了她的耳中,忽然就變成了盛大的歡呼。

是的,歡呼!多少鬼魂在酷刑中掙紮,品嚐著地獄中無間業火焚燒皮肉的滋味,這時候卻忽然異口同聲,在為她的到來歡呼。

‘他們’說的是什麽?

段三北聽清楚了。

“歡迎來到阿鼻地獄。”

“地獄的最後一層,阿者言無,鼻者言間,為無時間,為無空間,為無量受業報之界,痛苦焚燒,痛苦何當止步於皮肉?”

段三北突然覺得自己在做夢,師父的話很少會被她想起。

畢竟下山後的生活太過自在,一個老頭子的告誡從來不會影響她的想法,但是在這個微妙的時刻,那個號稱無名者的老頭兒跪坐在書桌前,拿著一隻禿了頭的毛筆點畫的場景忽然就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老頭兒垂著眼睛,像是昏昏欲睡的貓,無名山

上的天氣永遠不溫不火,涼爽適宜,偏偏讓人不自在,沒有一丁點的人間煙火氣息。

他捋著胡子,這麽說道:“人世間往下,為阿鼻地獄,痛苦無間斷,又名為無間地獄。十不善業重罪者,從人間淪落,八層地獄最低端,為阿鼻地獄鍛造處。”

對著一個生活在信神之人中間的無神論者,段三北自認為她對於一切封建迷信的東西都已經有了堪稱完美的抵抗力,但是當她真正的在這個奇異的世界中出現,她忽然就對過去二十多年中得堅定地信念不那麽相信了。

那個老頭,她的睿智的師父,為什麽在無名山上的時候,唯獨給她講了‘阿鼻地獄’?

想想也是,大師兄心思堅定一心向道,什麽時候產生過動搖?跟她不一樣,如果說她來到這個所謂的‘阿鼻地獄’是理所應當,那麽她的大師兄,也當然該去極樂天堂。

二師兄呢?二師兄跟她一樣狡黠圓滑,卻沒有像她一樣,終於在塵世間一點點把心中最後一點善念打磨幹淨。

四五師弟心思幹淨天真,常年生活在無名山,什麽時候怨恨過人世?

她這時候卻隻感覺到悲涼,原來她終究還是個沒有成年的女孩子,即使感情淡漠,卻也依然曾經心生向往。她的師父,如果在那時候就已經看見了她的未來,為什麽不去拉她一把?

段三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心中五味嘈陳雜,一時半會兒甚至沒有理會自己的處境。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宛若洪鍾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與此同時,地獄中各種的鬼哭狼嚎統統消失。段三北抬起頭,發現在最上邊的黑色幕布中,出現了一個逐漸擴大的白點。

“段家三女,其名為北,犯人世十愁苦,應入畜生道,第一世為牛,勞苦眾生,晚年被烹,第二世為一蟲,迷離於荒野之中,亡於一稚童之手;第三世為半人半獸之不詳,一生受盡苦痛——”

這是她應得的,段三北並不意外。

她幹過的滅絕人倫的事情太多了,出任務的時候對於無辜之人利用得徹底,事後卻毫不猶豫的拋棄。

曾經有一個對她信任至極的人,全心全意的想要跟隨她,卻在某次偷盜中被她用來做了墊腳石。

那個人是被她陷害的,臨死之前都沒有察覺到她的背叛。那時候是什麽樣子?

段三北閉上了眼睛。那個人在她身前,警惕的看著四周,唯獨沒有注意到身後,但是她反手給了他一刀。

而那個人說了什麽,嘴裏含著血沫,依舊在喊著,小北快走。

她愧疚麽?

不,一點都不。

在最開始合作的時候她就已經跟他說過了,“你要小心我啊,說不定某天我心血**就捅死你了。”

他爽朗的笑了幾聲,把她的話當成一個玩笑,段三北也嘻嘻哈哈的笑,好像她說的真的是一個玩笑。

她想這種蠢貨活著有什麽意義呢?她不應該懷疑別人活著有什麽意義,但是她就是覺得,這種蠢貨,不能夠在她身邊停留太長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