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第十六章：純貴人
岑依依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值夜的宮女打著哈欠從屋裏走出來，見到她愣了愣，疑惑道：“您是？”
“這是郕王妃，王爺上早朝去了，純貴人醒了麽？”岑依依身後的宮女替她回答道。
值夜宮女聞言，忙朝岑依依行了個禮，恭敬道：“王妃金安，純貴人剛醒，您先在前廳候著，奴婢這就去通報。”
“嗯。”岑依依隨口答應，跟著宮女走向前廳。
夜幕漸漸隱去，天空泛出魚肚白，整座宮殿顯得十分幽靜，來往的下人也不多，岑依依在前廳坐了一會兒，純貴人便在宮女的攙扶下從內堂緩步走出。
柔和的麵龐，眉眼都十分精致，尚且能看出年輕時的清雅秀麗，周身的氣質雍容華貴，較之一般的後妃又少了些精明算計，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岑依依一眼便能認出這是容沅的母妃，因為兩人有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相似，一樣的從容沉穩，無論麵對什麽樣的處境，永遠泰然自若，純貴人較之又多了幾分曆經千帆，沉澱過後的淡然如水。
那雙美麗的眼睛，盡管難掩眼角旁的細紋，卻依舊通透，仿佛能夠包容世間萬物。
“久等了吧？”純貴人嗓音溫柔，笑問了一句。
岑依依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神，連忙站起身去扶她，一時卻想不到要怎麽稱呼她，隻能低低喚了聲：“純貴人。”
純貴人拉著她一同坐下，態度親切，卻又不會顯得太熱絡，“你不需要與我生疏，我隻有容沅一個兒子，你便同他一起喚我母妃就好。”
岑依依放鬆下來，她能感受到純貴人話語間的善意，如沐春風般的柔和，就像是真的母親一般。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岑依依都未曾感受過母愛，麵對純貴人的親近，她有些不知所措，卻還是笑著應道：“母妃。”
純貴人滿意地點點頭。
“聽容沅說您性情溫和善良，待人極好，兒媳本還擔心您會介意我沒有第一時間來宮中請安。”岑依依麵不改色地撒謊，“看到您人這麽好，我就放心了。”
純貴人聞言失笑，“你呀，就不用替我那兒子說好話了，依我對他的了解，他才不會說這種話。”
岑依依聞言隻是笑，也不辯解。
純貴人又道：“不過現在看你們夫妻關係如此和諧，我心裏也高興。”
和諧麽？
岑依依心底暗暗心虛，她跟容沅向來是說不上兩句話，氣氛就劍拔弩張，似乎隨時都能夠打起來，如果這樣也叫和諧，那天底下的夫妻就都是婚姻典範了。
“母妃別擔心，容沅對我很好。”岑依依說完，在心裏又補充了一句，雖然我們之間沒什麽交流。
純貴人顯然沒有讀心術，隻是見岑依依生得明眸善睞，雅致秀麗，舉止言行都十分有大家閨秀的典範，心裏也不禁對這個兒媳婦感到滿意。
“其實今天喊你過來，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看看你。”純貴人道，“這王府雖然不比宮裏規矩多
，但跟尋常百姓家也是不能比的，我擔心你可能會不習慣這種生活。”
岑依依看出她眼底淺淺的擔憂，字裏行間都透露出對她的關切，心裏也不禁發暖。
雖然在王府這幾天有諸多不順，但岑依依並不打算全盤托出，隻是發揮了中國人一向報喜不報憂的本事，不動聲色道：“多謝母妃掛念，我都適應得挺好的。”
“那就好。”純貴人溫言道，“我在宮裏生活了這麽多年，別的本事沒有，但在相夫教子這一方麵，自認還算做得不錯，也希望能借此教授你一點經驗。”
岑依依一愣，忙垂眸回應：“兒媳必定謹遵母妃教誨。”
“不用這麽緊張，我就是想跟你隨便聊聊天。”
雖是這麽說，但純貴人表情卻漸漸變得嚴肅，“你才在府裏生活了兩天，可能還有很多事情沒有經曆過，我提前囑咐你，也是希望你以後的生活能過得順遂一些。”
“嗯。”岑依依表麵正襟危坐，內地裏卻在暗暗思忖純貴人跟她說這些話的用意。
“你作為郕王府的女主人，除了要輔佐容沅的日常起居，更多的，還是要打理好府裏上下，主仆，以及各方側妃，通房之間的關係。”
純貴人道：“王府很大，也注定了是一個小社會，裏麵有很多女人，也許有一些就連容沅自己都不記得，但你要替他留意著……”
岑依依聽到這裏，很想扶額，她在心裏苦笑，這古代的男尊女卑思想還真是根深蒂固，女人不僅要忍受共侍一夫的委屈，還要替丈夫維護那些小妾之間的和諧穩定。
正房太不容易了，果然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當的。
純貴人或許是察覺到岑依依的無奈，不由歎了口氣，道：“女人生來就有很多身不由主，何況生在帝王家，你注定要承受這些委屈，慢慢習慣就好。”
“我懂。”岑依依無奈地彎了彎唇，其實她並不在乎容沅有多少女人，也不在乎能不能跟那些女人和諧共處，她想要的，隻能靠自己爭取。
純貴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無聲的安慰，“我說這些，不是為了把你塑造成一個寬容大度的主母，而是希望你能夠保護自己。”
岑依依不解地抬頭。
“其實王府跟後宮是一樣的，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充斥著許許多多的陷阱和危機，你想避開這些，不能僅僅靠防備，更多的是，從細節上注意。”
純貴人談及這些女人之間的鬥爭，明顯有些諱莫如深，壓低聲音道：“這些事情，容沅沒辦法幫你，你隻能靠自己。”
岑依依有些詫異，卻沒有表現出來，一概應下，將一個乖順討巧的媳婦扮演的淋漓盡致。
這個話題揭過，純貴人的神情也漸漸輕鬆起來，正巧宮女將早飯端上來，她便拉著岑依依一同上了餐桌，有一搭沒一搭地話著家常。
“容沅這回總算是給我娶回個好媳婦，你若是什麽時候能生個大胖小子，那我就真的沒有遺憾了。”純貴人眼角微彎。
岑
依依清咳兩聲，敷衍地略過了這個話題。
用過早飯，純貴人看了看時間，麵上露出喜悅：“差不多到下早朝的時間了，容沅也該回來了，鳳羽，去廚房把蓮子羹熱著，一會六殿下回來剛好可以吃上。”
宮女鳳羽笑著應下，臨走前還揶揄道：“也隻有王爺回來，您才會這麽高興！”
純貴人聞言反倒臉上反倒隱隱有些愁緒掠過，輕歎著道：“容沅近幾年是回來得越來越少了，偶爾來一次，也是匆匆就走，話都說不上兩句。”
“王爺他忙，但他心裏還是惦記著您的。”岑依依安慰道。
“我知道他忙，他是個好孩子，就是有時候，太過偏執，有些東西，若是看開些，也不至於這麽操勞。”純貴人眼底隱隱閃爍著憂慮。
岑依依深以為然，容沅這人，心思太重，城府又深，卻從來不對人說起，偏執又較真，表麵看上去，會覺得他是一個很冷漠的人。
雖然他也確實很冷漠，對於無關的人，幾乎不會投以任何關注。
但岑依依總覺得，他其實也有很細心的一麵，至少對於純貴人，他的關心，不會是假的。
至於他在執著什麽，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沒過一會兒，鳳羽笑著推門而入，“純貴人，王爺回來了！”
“快讓他進來！”純貴人擱下筷子，站了起來，看著從門外走進來的容沅，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今日你媳婦在這裏，你總能坐下來好好吃頓飯再走吧？”
容沅腳步頓了頓，眼底明顯閃過怔愣，麵上卻還是波瀾不驚，“我一會還有事。”
岑依依不禁為他的寡言感到捉急，明明心裏也是關心的，但他每次不笑的時候，就顯得格外不近人情。
純貴人麵上閃過失望，岑依依不忍，連忙拉過容沅，手上稍作用力，“母妃特地讓人給你熱了蓮子羹，再說你總得等我吃完再走吧？”
說著她抬了抬手，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筷子。
容沅無奈落座，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沒再拒絕。
純貴人的情緒明顯高漲不少，拉著兩人不停說話，容沅的態度不算熱情，但卻很耐心。
岑依依吃得很慢，細嚼慢咽，每吃一口，還要歇一會，一頓飯，越吃越餓，就為了讓容沅能陪純貴人多說會話。
這種舍己為人的精神，她都被自己感動了。
好不容易等純貴人心滿意足，岑依依才咽下最後一口，整個人鬆懈下來。
臨走前，純貴人拉著容沅，依依不舍地道：“你再忙，也要進宮來看看我，我如今在這宮中，也就剩你這點盼望了，有些東西，別看得太重，要珍惜身邊的人。”
岑依依望著純貴人眼底淚光閃爍，也不禁鼻頭一酸，恨不得替容沅答應下來。
容沅卻似乎沒有動容，情緒有些緊繃，像是在壓抑著什麽，麵對純貴人的段切期盼，隻是垂眸低聲說了句：“再等等。”
純貴人重重一聲歎息，沒再說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