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三章 夫子,你變年輕了
下課的時候,多數學子臉色都大變樣,均是腳步匆匆的往族裏趕。其中,屬李氏兄弟最勝。
隻有五穀不分的陳容完全沒把這當個事兒,他疾走兩步,追上餘玉,“夫子,夫子,我幫您拿竹簡吧。夫子,您注意腳下……夫子,我攙著您走吧。”那股子的殷勤勁兒哦,看了真叫人牙酸。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餘玉一步一顫的往前走,左手被陳容攙扶著,右手輕輕捶打著酸麻的大腿,“哎,夫子年紀大了,走不了幾步,腿就直打哆嗦,真是不中用咯~”
“中用,中用。夫子您可中用了!”陳容咧嘴一笑,陽光燦爛的笑容堪比天上的太陽,耀眼奪目,“夫子啊,您不知道,我以前問其他夫子問題,他們都答不上來。”
餘玉好奇:“那你都問什麽問題了,他們答不上來?”
陳容:“我家裏的仆人說,母雞能下蛋,而我祖母說,雞蛋能孵小雞。所以我就問夫子,這世界上到底是先有蛋還是先有雞?還有,太陽為什麽是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為什麽女人能生孩子,男人卻不能?還有還有……”
餘玉瀑汗:“……”如果那些夫子能解答出這些問題,就真是見鬼了!
陳容雙眸緊盯餘玉,目光炯炯,精神抖擻:“夫子,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不能!
不待餘玉拒絕,他已經自發問出口,“夫子,你說為什麽風箏牽著線就可以飛上天,而人身上牽著線就不可以呢?”
餘玉不著痕跡的籲口氣,還好還好,這個問題還屬正常範疇。
“風箏是靠升力飛上天的。要知道,風箏平躺或是直立,都不能升空。隻有當風吹向具有適當傾斜度的風箏,產生一種升力,當這種升力大過風箏的重量時,風箏就舉空飛升了。”餘玉本著拓展學生思維和見識之心,又補充說明一句,“當然,這種升力並不是隻有風能造就。火種燃燒,氣流引動,也能造就一定的升力。”
陳容眼前一亮,“就像燃燒時,灰燼滿天飄飛一樣嗎?是因為火苗燃燒引動氣流產生升力,使灰燼升空?”
“對。”餘玉感歎,這孩子思維靈活,敢想敢說,如果生在現代,妥妥的科學家一枚。
師生二人一問一答,相處得十分愉快。絲毫不知,就因為他倆在課堂上的一問一答,在諸侯國中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薑國京都的安陽街,莊嚴華貴的李府魏然聳立。府內,亭台樓閣相間,廊腰縵回,簷牙高啄。
院中景致嬌俏,碧樹繁花,假山靈秀,一池清水淙淙流動,池中荷花隨之搖曳,煞是惹人憐愛。
一處臨池樓閣的雕花木窗被人推開,一位蓄須立冠的中年男子扶手立於窗前,看著滿池嬌豔的荷花,心裏是說不出的惆悵。
“父親,不會真的有領主私下開墾私田吧?”李季將今日之事匯報於父親,見父親聽完後眉頭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由暗道:莫不是真被餘夫子說中了?!
安陽君李茺歎口氣,“牛耕和鐵製農具的大力推廣,造就了勞力過剩。一些領主們見此,就逼迫奴隸開墾和耕種私田。這事,在底層貴族圈裏已是屢見不鮮。一些貴族們收了領主進貢的好處,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私田一事被搬到明麵上,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李季心直口快地道:“這事兒被挑開了,還能有好?瞞上欺下,私自開田,逃避稅收,無論是哪一條,都足夠治
那些膽大包天的領主死罪了。”
安陽君轉過身,拍著小兒子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周朝可有哪一條刑律明文規定領主不得開墾和耕種私田?”
李季:“……可是,我看二哥當時聽到這事,臉色十分難看。”
“公子淩知道了這事,確實有些麻煩。所以為父才說這事是好是壞,還拿捏不準。”
李季仍是一臉茫然。父親足智多謀,是薑王最信賴的卿大夫之一,他說這事有好有壞,但到底有什麽好處,自己一點都想不出來。
這事兒不是明擺著嘛,領主瞞上欺下,逃避稅收,中飽私囊,如果不加以懲治和製止,等他們被養肥了,還不得反過來欺主!
*
流火七月,天氣忽得燥悶起來。晚上,餘玉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悶熱也就算了,榻還這麽硬。對於她這個睡了二十年夢思床墊的現代人來說,簡直不能忍!
七月的天不熱卻燥。夜半,天空突然下起雨,清風吹拂,夾著絲絲涼意,讓餘玉煩躁的心緒逐漸平靜。淅瀝瀝的小雨打在屋頂、池塘,奏出一首安魂曲,餘玉心情舒緩下來,很快就睡沉了。
一夜無夢,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一早起來,餘玉精氣神十足,心情愉悅的坐在銅鏡前梳發,看著銅鏡裏那個老態龍鍾的老太太,也不像起初那麽難以接受了。
仔細看了看臉上的皺紋,好像變少了一樣。
“果然是心情好了,看什麽都美好。”她心靈手巧地挽了個新樣式發髻,然後去上課。
今天,課堂上的學子有些少,稀稀拉拉地坐了三五個。
據“問題少年”陳容講,他們都請病假回家了。
餘玉渾不在意地點點頭,富二代、官二代嘛,逃課什麽滴,早就見慣不慣了。
不過這請假的由頭是不是也太隨便了一點?統一的病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得傳染病了呢。
想當年,她同學請假的時候,借口那是五花八門,什麽半路被車撞了、爺爺奶奶死了、爸爸娶後媽了……簡直無所不及其!
又上完幾天課,餘玉漸漸適應了這裏的生活。
沒課的時候看看竹簡喝喝茶,每天早睡早起,再做個早操運動。幾天下來,竟然年輕許多!
“常聽人說,心態越好人就越活越年輕。我還以為是用來安慰人的話呢,沒想到是真的。不過、這也太見效了吧……”她喃喃低語,對著銅鏡,睜大眼睛細看,竟然在叢叢白發裏發現了一根青絲!
順手將青絲拔下來,放在手心,迎著窗外射進來陽光,看了個仔細。
半截青黑,半截灰白。
“咦?”近看時,她發覺這半根發白得有點不對勁。
餘玉現代的父母都是中醫聖手,餘家更是中醫世家,自唐朝伊始,傳承數百年。因家學淵源,她自小就被逼著背湯頭歌、千金方等醫著。有句話叫物極必反,因被父母逼得太狠,所以讀大學的時候就偷偷瞞著他們報了考古專業,以實際行動表明她拒絕學醫的決心!
她的醫術雖不如父母那麽精湛,可也沒白費父母十多年的嚴管厲教。一眼就看出這根白發不對勁。
長出白發是因為毛囊裏麵缺少黑色素,而這根白發顯然不是缺黑色素所致,倒是像中毒引起!
餘玉被這猜想驚了一跳,她的目標可是壽終正寢,如果中了毒,半路喪了命,她到時候找閻王爺哭都不管用。
為了身體著想,餘玉毅然向院使大人請了病假,匆匆出了州學去找醫士看病。
在奴隸製時代,天子為尊,諸侯為貴。諸侯之下是卿大夫,卿大夫可賜士。士者,謀也,智也;士是封建社會中最基礎的貴族,也是最高級的百姓。
而那些大貴族們就最喜歡養謀士和醫士,一旦發現好的醫士,就窮盡手段的招攬。這也就導致,餘玉在街上轉了三圈,看了三個醫士,然後就遇到了三個庸醫!
“老嫗,你晚上是不是經常感覺頭暈胸悶,手腳發涼,渾身無力,睡覺也心悸多夢?”嘴角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醫士,一手按著餘玉的脈搏,一手捋須做高深狀的問診。不待餘玉回話,他就搖頭歎息道,“老嫗,你這是死症啊,無藥可醫!”
餘玉的火爆脾氣瞬間被點炸,抄起案上的竹簡就往醫士腦袋上砸,“你個庸醫!你他娘的會不會看病啊!老娘我無藥可醫?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救命啊。”醫士倉皇的抱頭,奪門而出。
餘玉身手矯健的追上去,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將他踹得個狗吃屎。最後還是不解氣的往他腦袋上砸了幾拳,“該死的庸醫!”
“我錯了,大俠饒命,大俠饒命!”醫士痛哭流涕地告饒認錯。
“那我現在還是不是死症?還是不是無藥可醫?”餘玉一屁股坐到他身上,以寬袖扇風解熱。這鬼天氣,真是熱死個人了,動一下就流滿身汗,真討厭。
“您身體好著呢,是我胡說八道。”醫士哭喪著臉腹誹道:要不是你來的時候裝作那病入膏肓樣兒,我也不會因此看走眼啊!
“餘夫子?”
餘玉正要說話,突然身後傳來熟悉的喊聲。聲音遲疑不定,像是不確定她就是餘夫子一樣。
餘玉回頭,隻見一白衣廣袖男子遙遙而立。男子身形修長俊逸,似鬆山青竹,一張俊顏在瀲灩白衣的映襯下,燦若桃李,又清貴非凡。
“李淩!”餘玉認出來人,趕緊起身整理衣袍,攏攏散亂的發髻。心裏憤憤地對老天爺豎起中指:身為人師,打架被學生逮到,還讓不讓她活了!
李淩看了眼躺在地上哀嚎的醫士,又看眼目光閃爍明顯心虛的餘玉。
餘玉尷尬地以手扶額,可一想到這庸醫,頓時又理直氣壯,憤慨道:“我不過就是受了風寒,想找個醫士看診拿藥,哪知道這庸醫說我病入膏肓,無藥可醫,真是氣煞人也!”
“對了,你不也請病假了嘛。怎麽?身體好了,都能出門了?”餘玉打算先聲奪人。她打人的行為雖然不對,可也是性情所致,實在氣不過,不得已而為之。而他,可是說謊還被人抓了個現行!要心虛也該他心虛啊。哼!
李淩一本正經地回道:“前幾日,晚來風急,學生也不小心感染了風寒。不過學生府上養的醫士都是聖手,幾副藥入口,病症立刻見好。”
騙誰呢!
餘玉翻個白眼。
“如果夫子不信,可以去找學生府上的醫士看診,保證藥到病除。”李淩輕彈了一下廣袖袍角上沾染的灰塵,那氣定神閑的神態端得是高貴優雅。
餘玉雙眼一亮,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啊。
她忙不迭地點頭:“好啊好啊,我們現在就去貴府找醫士。”
忙活了半上午,她總算是看明白了,好醫士都被貴族圈養了,剩下的這些“赤腳大仙”也就會看個頭腦發熱什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