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淺水遊_第002章 那麽,你是誰?
瀑布下是無底寒潭,四麵環繞著綠樹成蔭的小山丘,潭內之水繞過山丘中間的溝壑,分散成無數條清澈的河流,滋潤了大片的山穀,留下滿眼青翠,然後從容而去。
那隱藏的水簾洞,正對著的山頭上,綠樹成蔭,蓊鬱蔥蘢。
此刻,樹蔭下正站著三個人,立於前方的是一位身穿白色薄錦長衫、外罩淡金紗衣、年約二十歲的俊美公子。
他身後,左側的年輕武者,一襲黑色短打勁裝,戴半邊麵具,抱劍而立,明明是一副冷血殺手的裝扮,嘴角卻帶著一絲恬淡的笑容。
右側的是一個垂髫女童,身穿一身淡紫襦裙,手裏拿著一柄小巧銀扇,正踮著腳尖給白衣公子扇風。
她年紀雖小,神情卻是肅然,就像個學堂裏的迂腐夫子,和那黑衣武者恰好相反。
三人目光都集中在瀑布方向。
過了許久,那瀑布底猛然躍出一個人影,落入寒潭之中。
片刻後,離瀑布不遠處的岸邊,水波一蕩,鑽出個人來,正是晚楓。
她此刻披頭散發,頭上原來的首飾也早就掉了個精光,連耳垂上戴的明月珠都隻剩下一顆,亂發遮麵,簡直比乞丐還狼狽。
穿著一件隻能叫碎布條的衣服,香肩半露。衣服上血跡斑斑,有她自己的,也有別人的。
她手裏握著一柄寒芒閃爍的唐刀,上麵的血跡已經被水衝淨。
刀柄上掛著一個小包裹,看起來像是一件男人的衣服,也是血跡斑斑,但裏麵是什麽卻看不見。
一出水,她見四下無人,似乎危機已去,這才找了個巨石的背陰麵,丟下唐刀和包裹,靠著石頭斜躺下,大口喘息。
二十個殺手,固然難對付,很費了她一番力氣,卻還是擋不住她。
尤其是一想到琴瑟那張醜惡嘴臉,想到自己所受的羞辱和傷害,她用得幾乎是不要命的打法。
琴瑟,你毀我臉、奪我身份、殺我二十八名沈家軍兄弟,這次算是我給你的警告!我沈晚楓絕不會放過你!
“這女子果然彪悍,方才二十個殺手爬進洞口,竟然隻有她一人出來?難怪公子不讓屬下去助她。”
黑衣武者忍不住讚歎自家主子料事如神。
公子挑起嘴角,笑容說不出是邪魅、是冷酷,還是興致更濃:
“她若是真的那一位,就必定能出來。萬一出不來,還有何用?”
“就是。”紫衫女童一聽,冷笑附和。
晚楓完全沒有發現,不遠處的山丘密林中有人正在看著她。
琴瑟不見到她的屍體不會罷休,這二十個殺手雖然全都死在山洞裏,但難保後麵沒有援手到來。
她拆開手邊的包裹抖開,果然是一件還算完好的男裝。
抖開的時候,衣服裏還掉出一張巴掌大、血淋淋的人皮來。
晚楓對著日光看了看,男裝上幾個破洞倒還不算什麽,比她身上被琴瑟劃得稀巴爛的裙子強多了,隻是血汙還是要洗幹淨才能換穿。
四下無人,她便把身上汙衣脫了下來,跳進了一個小而略淺的積水潭。
那個黑衣武者一見晚楓要洗澡,就有些臉紅,連忙側過臉去
。
“公子爺,還要看?”紫衣女孩有些尷尬地問了句。
人家好歹是姑娘,咱家公子爺從前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該不會在山洞裏待了三年,出來轉了性子?
公子道:“你們不看。”
言下之意,我看。
兩個隨從對自家主子的行為深感不解,黑衣武者揚眉笑笑,紫衫女童嘟起了嘴,但都乖乖轉過身去。
“啊!”
一聲驚叫從潭邊傳來,兩人心裏好奇極了,卻不敢轉身。
平靜無波的積水潭裏,遊弋著小小的彩色魚兒,裏麵白色灰色的小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水麵,映著晚楓的臉,和她驚恐訝異的目光。
水麵倒映著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一個傾國傾城的魅惑尤物。
白皙肌膚有白玉的透亮光澤,朱唇如泡在水裏櫻桃。
臉蛋粉嫩柔潤,像水蜜桃一般飽滿的香腮,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吸一口,但是下巴卻很瘦削,揚起幾分入骨的妖媚。
她雙手微微顫抖著抬起來,覆蓋在自己的臉上。
肌膚柔滑,莫說是那嚇人的傷口,哪怕一個凸起的雀斑、痘痘都沒有,而且不是幻覺。
再看自己的雙手,原本她從小習武,手心有老繭,而眼前這雙手,皮肉嬌嫩得猶如新生嬰兒。
新的身體,簡直美得讓她自己都不敢直視。如果不是那一雙漆黑深邃的星眸還沒有變,晚楓真的不敢相信,那倒影是她自己的。
害她的賤婢琴瑟,揮出的劍光還曆曆在目,那種徹骨的痛仍深深烙印在她腦海,但現在,一切竟然像沒有發生過。
她還有大仇未報,父親的遺願還沒有完成,最重要就是證明自己的身份,可現在,她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沒人會相信她是安平郡主,她無法回沈家,更無法進宮麵聖,她該怎麽辦?
她惱怒至極,猛地一撩水麵,漣漪一圈圈,震碎了水麵上那絕世的容顏。
“我不要……我不要這張臉!我要我自己的!”
“這張臉,很美。”
一個男子的聲音忽然響起在她身後,她背脊頓時汗毛直豎,抓起一件衣服就跳進水裏。
水淹沒了她大部分身體,她還用衣服遮在身前,可水實在太清澈……
“是你?”待看清了麵前的男子,她已經恢複鎮定,冷顏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正是昨夜她在寒冰池裏遇到的那個妖孽公子,此刻他早已換好了一身貴不可言的衣衫,仿如仙人,和晚楓的狼狽簡直是鮮明對比。
白衣公子看看四周:“荒郊野外,一無圍牆二無欄杆,我熱了想洗個澡,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晚楓身上沒有衣服,唐刀又丟得略遠,不然簡直想暴起教訓他。
聽不懂人話嗎?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離開山洞了,為什麽沒走?”
想起昨天被他咬了脖子 ,她的態度雖能故作鎮定,但還是俏臉一紅:
“昨晚我昏睡之後,發生了什麽?你是不是在我臉上做了手腳?”
她的問題丟出來,白衣公子卻像完全沒聽見,反而在她身邊坐了
下來,彎腰撩起一捧清水,看水從指縫裏流下,好不愜意。
晚楓卻不知,昨晚他也是如此坐在池邊,掬起藍色的冰水淋在她臉上……
他忽然有點不想告訴她發生了什麽,笑得促狹:“孤男寡女還能發生什麽?你難不成想對我始亂終棄?”
說完,他那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哀怨得如同被人睡了不給錢的過氣花魁。
晚楓強迫自己耐心看他玩水,等了半晌等來這麽一句,驚得急忙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
守宮砂還在,這個家夥真是撒謊都淡定得令人發指!
“無恥狂徒,你胡說什麽!信不信我殺了你!”
還好有守宮砂證明,不然,就算沒穿衣服,她也要撿起唐刀跟他拚命!
“我說你看光了我,就要對我負責,所以,跟我回家成親去。”
晚楓的臉頓時紅到脖子根,她把他看光了,這好像是事實。但還是必須硬撐下去,好不容易殺出來,為的是阻止琴瑟替代她進京選秀,她哪有功夫跟他瞎掰。
“可是你也咬了我脖子,咱們兩清了!你離我遠一點。”
白衣公子玩味地笑看晚楓:“我不但咬了你脖子,還吸了你的血、中了你的毒,這輩子,咱們倆都清不了。”
“你——”
這輩子沒人敢跟沈晚楓說這種輕佻的話,她忍不住怒斥一聲:“簡直是無賴潑皮!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公子邪笑,站起來將腰間玉帶扯下,揚手就脫掉了身上的白色錦衫,丟在一旁。
緊接著彎腰向水下一探,攬住晚楓的腰肢,“嘩啦”一聲,撈魚似的將她撈上了岸……
晚楓嚇得低聲驚呼,可懷裏衣服已經絲毫起不到遮掩的作用,就在她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時候,他卻在她濕漉漉的耳垂上輕吮一下,呢喃:“我隻想要你,安平郡主、沈、晚、楓。”
一聽見這七個字,晚楓半邊身子都僵住了,訝然看著他,呆若木雞。
這一瞬,公子已經撩起石頭上的錦衫,一揚就裹住了她玲瓏有致的身子。
他明明是為了把衣服給她穿,可是要做件好事都不能好好做,偏要做得十足混蛋!晚楓狠狠推開了他,很快就平靜下來,漠然看著他。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白衣公子嘴角掠起一絲冷笑: “安平郡主沈晚楓,入京選秀,昨日途徑瀑布山隘遇伏,隨行衛隊二十八將士無一生還,被燒作山灰,屍骨無存,郡主與丫鬟二人卻不知所蹤。”
這話,讓晚楓想起那從山坡上滾落的火球和巨石,想起呼嘯射進馬車裏的火箭,想起將士們廝殺的聲音,心痛至極,手都微微顫抖。
可她卻強忍著,不敢在陌生人麵前表露半點悲痛。
晚楓就是太相信琴瑟,以至於入京也把她帶在身邊,結果卻被琴瑟設下的埋伏逼上瀑布之顛,被其暗算……
現在,她已經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白衣公子沒有理會她,自顧說道:“但就在一個時辰之前,我聽說安平郡主沈晚楓已經從前方瀑口驛站重新出發了。”說著他殘酷地一笑,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晚楓:“那麽,你是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