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將軍府_第063章 憶秋

芳姨湊了過來,歎息道:“是啊,昨兒出去置辦清明節那祭品時就見了懸賞的通告,賞金高達千兩黃金,可見狀元爺也當真是急了,眼下滿城的人都在找著呢,隻是這麽多天了,最近又鬧著姑娘失蹤的事情,怕是凶多吉少了。”

蘇鳳錦心頭忽的跳了跳:“可曾在她常去的地方找過?許是心情不好,想著散散心呢?”

挽珠垂眸,蹲在床邊,小聲道:“當時爺也在來著,好像是說憶秋姑娘逼死了個姑娘,沒過多久那憶秋姑娘就走了。後來過了兩天,就見狀元爺開始尋人了呢,會不會跟那姑娘有幹係啊?”

芳姨按著欲坐起來的蘇鳳錦:“你這一身的傷,要是動出個好歹來,以後前途還要不要了?趕緊躺著,我已經托安總管去問著了,想來很快就會有結果,若是要去找,咱們這幾個人也派不上什麽大用場,且先等等消息。”

蘇鳳錦隻覺渾身都在疼,她咬了咬牙,朝芳姨道:“我這傷什麽時候好?”

“就是些皮肉傷,結痂了,過個十來天也就好了,可千萬要仔細著,要不然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芳姨端了盞水來細細喂她。

蘇鳳錦飲了小半盞,隻覺渾身疼得厲害,挽珠端了藥來,小心翼翼的喂著她。

入春的天終於暖和了下來,蘇鳳錦提心吊膽的在東屋裏等消息,清明那天,是太陽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她帶著滿身的傷偷偷打後門出去了,身旁帶了個悶不吭聲的浣紗以及挽珠,坐在租來的轎子裏,偷偷的去了荒郊的亂葬崗。

挽珠撐著一把傘,手裏還抱著一件披風,跟著轎子也就去了。

亂葬崗裏頭祭奠的人亦是寥寥無幾,蘇鳳錦下了轎子,挽珠付了轎夫銀錢,吩咐轎夫在這亂葬崗的邊上候著,隨即將披風攔著的香火紙燭露了出來,擔憂的瞧著蘇鳳錦:“小姐,你眼下傷患未好,若是被旁人瞧見了,定又要說難聽的話了。”

蘇鳳錦穿過那些枯墳,卻發現她娘親的墳竟然被修徹過了,還立了一個碑,立碑那一欄是空白的,隻是上頭刻著女蘇鳳錦,女婿戰青城這幾個字,挽珠歡喜道:“小姐,你瞧,這定是爺派了人來做的,爺待小姐當真是上心的呢。”

蘇鳳錦隻默默將吃食擱在那墳前所修的石桌上,然後半彎著腰燒紙錢。

挽珠將清明節要掛的紙錢拿去墳包後頭準備掛上,誰料一到後頭卻發現戰青城站在那裏,嚇了一跳:“爺……”

戰青城朝挽珠比了個手勢,挽珠頓時不敢出聲了,草草的掛了紙錢便回了蘇鳳錦的身旁站著。

蘇鳳錦跪在地上,怔怔的瞧著那碑上的字,聲音嘶啞疲憊:“娘,我好累,我不想被別人欺負,不想毫無尊嚴的被踩在腳底下,我隻想平平靜靜的活下去。”

挽珠紅著眼睛瞧著蘇鳳錦:“小姐……”

蘇鳳錦不再出聲,隻跪在地上,瞧著那石碑發著呆,細雨朦朧的打在她的身上,透出來一抹涼薄的潤色,那

紙錢的火光在她的空蕩的眼底雀躍著,直到那頭的轎夫催了,蘇鳳錦這才讓挽珠攙扶著她離開。

趙阮誠從暗巷裏出來,站在轎前瞧著麵容消瘦的蘇鳳錦,俊逸儒雅的麵容變得有些陌生:“鳳錦,你……”

“我大哥之事,多謝你了,這是還你的。”蘇鳳錦掏出一張銀票塞回趙阮誠的手裏,複又退開來。

趙阮誠盯著手中的銀票,眉宇輕皺:“這是什麽意思?我救你大哥,難道是圖你區區五百兩銀票嗎?”

“趙阮誠,你不要再見我了,免生不必要的事端。”她垂眸,轉身回了轎子裏。

趙阮誠瞧著手中的銀票氣得撕了個粉碎,挽珠掃了他一眼,轉身欲走,趙阮誠忽的笑道:“若是我知道李憶秋在哪裏呢?鳳錦,我原是想幫你的,你又何苦拒我於千裏之外。”

挽珠瞪著趙阮誠,凶巴巴的斥責道:“你把我家小姐害得還不夠慘嗎?現在她是長安城裏頭號被人家笑話的了,你瞧著是不是很高興啊?嫁到府裏,就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你是不是很高興啊,你們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就知道欺負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老實活該被你們欺負不成!”

蘇鳳錦撩開轎簾子:“她在哪裏?”

“今日太陽雨,天氣不錯,不妨去東風林喝一杯?”趙阮誠瞧著蘇鳳錦,她依舊是原本的模樣,隻是眼神不再清澈,總蒙了一層茫然的迷霧,迷霧後頭,是一片空洞。

見蘇鳳錦麵帶猶豫,趙阮誠取出一紙燙紅的婚帖遞給她,笑得苦澀:“我原也不會將你怎麽樣,不過是前來送個喜貼罷了,怎麽?大婚之日你不來,難不成如今陪我飲一杯也不成?我救你大哥時,可當真是下了血本呢。”

蘇鳳錦緊了緊帕子,一時不知如何應付。挽珠擋在轎簾前頭,朝趙阮誠道:“我家小姐身子還傷著呢,出來祭祀都是偷著來的,趙大人如果真的為小姐著想,就不要逼她利用她了。”

蘇鳳錦望著趙阮誠,這個人生得俊俏,氣質儒雅溫厚,笑起來的時候宛如冬月裏的陽光,得之溫暖,不得之,寒涼。

“我大哥與太子之事,是不是你從中牽的線?”

趙阮誠答得爽快:“是,我本想著,即是一家人,當相互扶持才是。你也知道,朝中的局勢瞬息萬變,無論是否站對陣營,牢獄之苦總歸是要受上兩回的,鳳錦,若是我入了獄……”

“趙大人可是今上跟前的紅人,鳳錦一屆棄婦又能做得了什麽?還請趙大人告知憶秋的下落。”蘇鳳錦忽的覺得,擱在心裏頭最深愛的這個人,已經離她越來越遙遠了,遙遠得讓她抬腳去追的力氣也沒有了。那些桃林相逢月下相會的日子,終究成了過去,他娶太傅府的小姐,而她,也已經被休棄,嫁作了將軍府的平妻。日子好好壞壞的,忐忑不定。這是一種對前途未卜的迷茫與無助。

“你若願去東風林與我飲一杯,倒是可以與你說說憶秋的故事。”

東風林與

亂葬崗不遠,隻是景致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獄。東風林裏頭盡是楓葉,所以也喚東楓林,每每到了秋季便是漫山遍野的黃金色,入春時分路人行色匆匆,都忙著去祭祀,極少有人會注意這邊,蘇鳳錦到底跟著趙阮誠去了,她跪坐在毯子上,瞧著眼前茶霧升騰的白玉杯,隻覺時光過得忒慢。

正午的陽光落在身上,倒也暖和,將蘇鳳錦身上的病氣也驅了不少,麵上透著一抹微微的太陽紅,襯得皮膚顯出幾分水潤細嫩來,蘇鳳錦也不敢久留,隻草草的聽他說了幾句也就起身打道回了府。

趙阮誠卻是不曾走的,他坐在原地,等著不遠處的戰青城來吃茶,當然,戰青城也沒什麽心思吃茶的,他邁進亭中,凝著茶藝工夫極好的趙阮誠眼神冰冷。

趙阮誠笑得儒雅溫和:“將軍可要飲杯茶?”

“錦兒的性子,最是讓人琢磨不透,趙大人可別搬起石頭砸了自個的腳。”戰青城坐下,捏著茶盞飲了一口,茶不是好茶,泡出來的味道卻是極好的,想來到底是林太傅的門生,茶藝也是頗得太傅真傳。

“下官不過為鳳錦略盡綿薄之力,可不比那日朝堂上將軍自證清白之舉。”

趙阮誠掏出帕子擦嘴,結果卻掏出了個煙青色的肚兜,他訕訕一笑:“不好意思,早晨起的匆忙,本以為是帕子,不曾想是錦兒用的,倒叫趙大人看了笑話。”

趙阮誠瞪著那個肚兜,雙拳緊握,麵色溫和:“無妨,這般款式的,趙府還有不少,若是將軍喜歡,大可讓趙舍給將軍送去。”

兩人唇槍舌劍,誰也願敗於下風。

最後趙阮誠因著趙舍來尋,匆匆離去了,便隻剩下了戰青城,坐在亭子裏,瞧著那東風林蜿蜒曲折的小道,小道上一人影翩然而來,她身旁還帶著位侍女,見是戰青城,怔在原地,微微一愣,隨即蓮步輕移走了來。

這個地方,曾是戰青城與卿如玉第一次相見的地方,戰青城坐在亭中,瞧著那抹淺粉色的身影有些恍然,好似許多年前他們還在這東風林裏無拘無束的耍玩一般,隻是一轉眼,他們就都長大了。

卿如玉站在亭外,隻見她梳著縷鹿髻,頭頂斜插著一支鑲寶金龍金簪。手拿一柄泥金真絲綃麋竹扇,身著一襲藕荷色的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裳,腳上穿一雙寶相花紋雲頭錦鞋,正是暖春,身旁的丫鬟提著個纏枝牡丹翠葉的藥熏爐,藥香陣陣,令人心曠神怡。

卿如玉瞧著戰青城,笑意傾城:“許久不見,將軍可好?”

戰青城一時有些啞然,隻點了點頭,態度變得生疏而客氣:“甚好。”

兩人一時無話,卿如玉視線落在戰青城腰間那個荷青色的香囊上,那香囊上頭的針腳甚是細密精致,繡的是一對鴛鴦,想來定是那蘭馨繡得罷,倒真是郎情妻意,而她這個青梅竹馬,如今又算得什麽。

“此處入暮寒涼,卿小姐早些回去。”戰青城起身,掃了眼那個藥熏爐,微微皺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