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身不由己

“楊晨謹,鄭小姐的死真的與我無關。”

“誰能證明?”楊晨謹薄唇一勾,眼眸寒冰湧動,“楚青璃,在沒有證據證明清白之前,這是你欠我欠悠雪的,你休想逃脫!”

楚青璃目光黯淡,後退兩步,背挨到冰涼的門板,倏忽一種極致的悲哀從心底慢慢滲出來,垂於身側的兩手捏成拳頭,鋒利的指甲刮著嫩肉的掌心。

她垂下眼瞼,抿緊了嘴唇。

疼,神經中樞不斷麻木提示。

然而更疼的,卻是那被攥得死緊的心口。

“是啊,我早該料到的。”

父親的斷絕關係,眾人的非議指責,楊晨謹的怨恨折磨……

早就習慣了,不是嗎?

她還在妄想什麽,祈求什麽?

自從那件事後,鄭悠雪的陰影始終籠罩著她,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錯誤的,說的每一句話,也都是錯的。

或者她的存在,本來就是一個錯誤。

“楊晨謹,如果早知道會有今天,我多麽希望當初死的那個人是我。”

“可是,你活下來了。”楊晨謹冷哼一聲。

楚青璃心裏一震,驀然抬眸,身子顫抖得厲害。

果然,楊晨謹是希望她死的,對吧?

楊晨謹對上她的目光,裏麵無限的絕望和悲涼叫他心裏一堵,不自覺移開視線。

“悠雪死了,你怎可以輕易離開?楚青璃我告訴你,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讓整個楚家給你陪葬!”

楊晨謹話說完,看都不看她,轉身離去。

他忽然發現,他似乎無法對上那雙原本清亮透徹的眼,明珠蒙塵,讓人心碎。

有一種好似害怕的東西在心中蔓延,他察覺自己並不是如表麵那樣無所謂。

他害怕她離開,害怕她做傻事。

他看著自己掌心,那裏仿佛還殘餘著她驚惶痛苦顫抖的餘溫。

搖頭輕嗤:“可笑,我怎會心虛,隻不過是怕她走了人生無趣罷了!”

楚青璃目送楊晨謹的背影離開,渾身力氣仿佛在瞬間被抽走,她跌在地上。

之前掘強隱忍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爭先恐後從眼角滑落,滴答如雨。

蘇銘知她心裏苦,歎了口氣,伸手想把她拉進來好生寬慰,手才伸出,一秒又收了回去。

楚青璃縱然委屈,她需要的卻不是他的安慰和諒解。

以他的立場和身份,關心則亂。

剛才楊晨謹的態度就證明了這點,他的插手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壞。不過據他觀察,其實楊晨謹對楚青璃,也沒有那麽討厭和痛恨吧?

表達是個問題,看不清內心又是個問題。

蘇銘嘴角嘴角一扯,將桌上紙巾盒放在楚青璃身側的地麵上,轉身掩門離開。

她應該更需要一個人靜靜。

蘇銘離開之後,房間裏便隻剩下楚青璃一人。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更能放肆自己的情緒。

楚青璃哭得天昏天地,日月無光。

想到最近的遭遇,想到住院的父親,想到鄭家人的態度,想到夏夢和林

欣然,想到楊晨謹的欺壓,想到出車禍的鄭悠雪,悲傷而痛苦。

她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事情會落到她頭上,似乎所有人都在責怪她埋怨她。

可鄭悠雪的車禍跟她有什麽關係,隻因為她們坐在同一輛車上,所以她有嫌疑?

隻因為鄭悠雪死了,她活著,所以她有罪?

隻因為她愛慕楊晨謹,那場車禍來得蹊蹺,所以她就一定是心機女?

她雖愛著楊晨謹,卻從來沒有動過從鄭悠雪手上搶人的心思,她祝福過鄭悠雪和楊晨謹的。隻是鄭悠雪並不相信她,是鄭悠雪在為難她。

可誰會相信她的說辭?誰會聽她的解釋?

死者為大,在真相沒有解開前,這注定是她一生的牢籠,打不開,丟不掉。

而她除了接受,別無他法。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半天,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楚青璃拿過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羅琳琳,趕忙拿紙巾擦臉,清了清嗓門,才按了接聽鍵。雖然看不到麵孔,她還是不想讓自己的狼狽讓好友察覺。

“小璃,怎這麽久才接電話?”羅琳琳的聲音從那頭傳來,帶著一絲疲倦。

楚青璃心裏隱隱覺得,羅琳琳應該是通宵照顧病人了。

聲音不由有些哽咽,“剛才有點狀況耽擱了,琳琳,謝謝你。”

若說最近的情況讓她身心冰冷,羅琳琳無疑是她雪地裏最後的溫暖。

總是患難更能見真情,鄭悠雪一事後,幾乎都有人都帶有色眼鏡看她,連她最親愛的爸爸也不能幸免跟她斷絕關係。

唯獨羅琳琳由始至終站在她身後,沒有一絲猶豫相信她,在她不方便時候幫她照顧爸爸。

人生即使存在再多悲催,有羅琳琳在,她都是幸運的。

“說的哪裏話,我們誰跟誰,再這樣客氣我可要翻臉了。”

羅琳琳假意生氣,為人一如既往豪爽。

“我今天找你沒主要事情,伯父還沒醒過來,不過情況穩定,這邊有我,你不用擔心。”

上次她隻來得及在醫院匆匆見爸爸一麵,還沒弄清楚情況就被鄭太太轟出去了,羅琳琳知道她關心爸爸病情,所以給她送上一顆定心丸。

楚青璃感激不已:“我還是不太方便出去,爸爸這段時間還得勞你繼續照顧了。”

豈止是不太方便出去,她壓根是行動都受到控製。鄭悠雪一事的誤會,她簡直四麵楚歌。

楚青璃沒有把話說得清楚,作為知心知肺的好朋友,羅琳琳哪裏聽不出來。

“伯父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放一百個心。隻是楊晨謹那邊,我可就幫不過來了。”

羅琳琳歎息,聰慧如她,已經從楚青璃的嗓音中聽出不對勁,隻是沒有點破。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楚青璃道。

“那就好。你記得,所有的苦都是為後頭的甜做準備,不論任何時候都不要絕望。”

楚青璃嘴皮子動了動,靜默好一會:“我不會倒下的。”

不論是為了爸爸,還是為了自己的清白,她都絕不容許自己這樣倒下。

她不會讓人看

笑話,更不會坐實了冤屈之名。

她坦蕩蕩,為什麽要怕要退縮?

外麵有人敲門,林欣然的聲音藏著不耐:“楊太太在不在?”

持續不斷的敲門,雖是問句,話裏卻藏著肯定。

楚青璃斂下眉眼,輕微一歎:“琳琳,我這邊有客人,等會兒我打給你。”

門打開,林欣然風姿妖嬈站立,目光在她身上飛快打量,將她的狼狽盡收眼裏。

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看著自己塗著精致指甲油的手指:“不過半天不見,楊太太架子越發大了。楊少還沒回來,您真是太悠閑了。”

楚青璃麵無表情,知她來者不善。

“你有什麽事?”

“楊少走之前告訴我,我身子嬌貴,有什麽需要的地方,盡管來找楊太太。”

林欣然嘴上一口一個楊太太,眼裏的輕鄙昭然若宣。

楚青璃眉頭微擰,沒有說話。

等不到回答的林欣然極為不滿,推了她一把:“楊太太,我渴了,你幫我去磨一杯咖啡過來。”

楚青璃身子本就虛弱,剛剛又大哭過,被她一推,差點摔倒在地。

她抬眼,眼中有怒意流動。

林欣然被她的眼神看得煩躁,再推她一把:“看什麽看,讓你去磨咖啡,沒聽到嗎?”

楊晨謹不在,她便連和善的偽裝都懶得維持。

楚青璃踉蹌兩步,扶著門站立,身子不為所動,眼中怒意點點染開。

“真是翅膀硬了,還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林欣然哂笑,眼中厭惡極快掠過,“楊太太,我相信你不會違背楊少的命令吧?”

楚青璃抿嘴,氣息不穩:“林小姐,我不是你的傭人。”

在這酒店裏,他們屬於頂級VIP客人,享受最頂級的待遇,酒店服務生幾乎是二十四小時待命,一個吩咐下去,立刻有人鞍前馬後服務。

別說是可以自己動手的磨咖啡,就是喝千裏之外的紅酒,都有人去取。

已經有這麽便利的服務了,林欣然還特意來找她,羞辱目的不要太明顯。

楊晨謹她有所愧,所以畏他敬他,哪怕他做得過分了她都可以忍受。

唯獨林欣然,一個演過幾部劇的戲子,憑什麽踩到她頭上來作威作福?

“有差別嗎?”楚青璃的辯駁讓林欣然嗤笑出聲,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她不躲不閃,不屑的眼神鎖住楚青璃的臉,嘴角上挑。

“喊你一聲楊太太,還真當自己是楊太太了,楚青璃,你好不要臉。”

楚青璃微微合上眼睛,眼底深處痛楚一掠而過,整個人都在顫抖。

和楊晨謹的這段婚姻,一直都是別人口中的笑柄,楊太太的名頭懸在那裏,卻從未得到任何人的承認。

林欣然的話沒有錯,她這個楊太太,確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存在感。

但是,得不到任何人的承認又怎樣?

“至少,我是楊太太。”楚青璃睜開眼睛,目光一瞬不瞬盯著林欣然。

“而你,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