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003章,傷口VS指甲

第003章,傷口VS指甲

早上七點,江百果用再樸素不過的發夾,將她的短發通通向後攏去,就勢扣上一頂棕色草帽,戴上了白色口罩。她嫻熟地翻開她的銀灰色手提箱,將層疊式工具箱一一鋪陳開來,站到了新娘的身後。

這一對新人也算是混得不差了,在這兒喜結連理,親朋好友不說,就說十幾名工作人員的食宿也不是個小數目了,雖然,他們安排她住在了青年旅館。

江百果將五指探入了新娘一腦袋的黃毛,而新娘從鏡子裏上上下下地將江百果打量,從臉,到胸脯,甚至再到**。

“女的。”江百果不問自答。

這般情形,江百果習以為常。

新娘當即掉了臉:“我以為我請的是首席。”

“你說你要最好的。”江百果的嗓音穿過口罩,稍顯沉悶。

“對,你們告訴最好的就叫首席。”

“我就是。”

麵對江百果手中的剪刀,新娘幾乎要跌下椅子:“你就是什麽?”

“首席,同時也是最好的。”江百果話音未落,新娘的一縷黃毛便落了地。

中午十二點,池仁頂著烈日,奄奄一息地捱到了度假村中的一家餐館,要了一份牛肉三明治套餐,和一份青芒果果盤。他是偌大的棚式餐館中的唯一一名食客,至於其他來自五湖四海的人種,無一不是在沙灘上用餐,畢竟,他們千裏迢迢地來了,為的就是這烈日當頭,碧海藍天。

池仁我行我素地坐到了風扇下,打開了筆記本電腦。三號廊橋的項目,何一雯說了,她要萬無一失。

而當然,池仁當然會“萬無一失”。

就是這鬼天氣,像是要把人榨幹了似的,而池仁在把滿滿一杯冰水一飲而盡,要再來一杯時,服務生沒有了人影兒。那一男一女,一黑一白的兩名服務生,扔下了他,跑去了海灘。

在來用餐的途中,池仁有看到在海灘的泳池畔,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當時,是伴郎在致辭,說的是一些陳詞濫調,諸如我的好兄弟做出了這樣那樣的改變,是因為他遇上了一個女人,而在這個女人的身上,有著這樣那樣的魔力……當時,池仁會心一笑。

口幹舌燥的池仁合上了筆記本電腦,留下了包括小費在內的一千五百泰銖,準備打道回府。

而江百果看到池仁向她走來時,嚇了一跳。這會兒,新郎都在親吻新娘了,這一場盛大的婚禮眼看就要落下帷幕了,她眼看就要功成身退了……她盤腿坐在一把太陽傘下,嗞嗞地嘬著一杯沁人心脾的西柚汁,整個人心滿意足。

而“心滿意足”是江百果的常態。她愛她的工作,這份在別人看來變幻莫測的行當,對她來說,是手到擒來。當她的同僚們把這份工作和藝術混為一談時,她始終與數字為伍。她甚至可以從眉間距和人中的長度,計算出染色劑的色號,以及發卷的個數,這令她所向披靡。

至於工作之餘,江百果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戀人,而

她從他們身上得到了多少的快樂,並不會在結束之際,換來多少的悲傷。每一次,她都知道問題的所在,她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知道什麽是對的,什麽是死路一條,所以,她從他們身上得到了多少的快樂,也不會換來一絲絲的悲傷。

江百果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人因為感情而傷心欲絕,因為在她看來,人是受頭腦的支配的,包括人心。

但這一次,一向遊刃有餘的江百果看到池仁向她走來時,還真是嚇了一跳。她猛地咽下一口西柚汁,冰涼的汁液像是從食管生生地砸在了她的心上。也罷,放馬過來,今天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她“無情”,還是他們愚不可及,到底是她“禽獸”,還是他們可憐兮兮……

然而,池仁走向的……並不是她。

“小馨?”池仁走向的,是新娘。

江百果一泄氣,從躺椅上歪了下去,狼狽不堪。隨即,她扒著躺椅,探出頭來。池仁的一顰一笑,江百果並不陌生,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T3航站樓的11號登機口,當他麵對徐婭,他也是這個德行。

江百果氣結:又來?

就這樣,江百果又“救”了池仁。她想,她遲早是要出手的,那拖拖拉拉還不如當機立斷。

當時,池仁在對新娘說:“你今天……真漂亮。”

江百果從池仁的後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帶走了他。她對他竊竊私語:“是我拯救了她的雞窩,她當然漂亮,何止漂亮,根本是重新做人。”

“你?”池仁還算臨危不亂。

這一次,江百果自報家門:“江百果。”

棕櫚樹下,池仁將江百果往裏讓了讓,分了她半壁樹蔭。他打量她,白色T恤和黑色短褲十有八九是他們統一的製服,他有看到,扛著攝像機的家夥們,也是這番穿戴。她說是她拯救了小馨的“雞窩”,那麽,她是發型師了?

池仁低頭,看了看江百果的雙手,白底青筋,骨節淩厲,指甲像是新剪的,光禿禿得過分。再往下,她黑色短褲下的小腿,一樣是青筋畢露……

江百果習慣了這樣的打量,她營養不良的外表,一直是她職業上的絆腳石。人們習慣了以貌取人,像是隻有五大三粗,才會拔山蓋世,隻有戴一副眼鏡,才能滿腹經綸,像是隻有弱不禁風,才會禁受不了背叛。

像是隻有獨樹一幟的男性,才能做最好的發型師。

有幾個小孩子從泳池裏鑽了出來,湧向池仁和江百果。池仁護了江百果一把,卻讓手裏的電腦濕了半邊。江百果怒其不爭:“你這個人還真是不分輕重緩急。我又不是泥做的,不會沾點水就化掉。”

池仁用他POLO衫的下擺包住了電腦:“什麽叫輕重緩急?難道人不是最重要的?”

江百果席地而坐:“我們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雞同鴨講。”

江百果抬頭,打量池仁。他穿著藍綠格子的沙灘褲,人字拖上印有度假村的logo,這還都說得過去,但他上身的一件白色POLO衫,就精致

得和沙灘格格不入了。他的頭發仍亂蓬蓬的,隨著熱浪拂動,墨鏡遮住了他的單眼皮,映出了江百果蜷縮一團的身影。

“你也是來工作的?”江百果的目光落在池仁的電腦上。

池仁也坐了下來:“我沒有工作之餘。”

“也對,秘書。”江百果認同地點點頭,話鋒一轉,“她是你什麽人?”

這個她,江百果是指新娘,而她算得上是明知故問。

池仁拆穿她:“你明知故問。”

江百果背靠棕櫚樹,伸直了腿:“我能打個比方嗎?假如說,那個叫小婭的,是你的……這道傷口,那這個小馨,又算你的什麽?”

江百果口中的“這道傷口”,是指池仁的下巴。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那三毫米的血色,是他在剃須的時候留下的。

池仁摸了摸下巴,接著,拉高了他挨著江百果這一側的衣袖,露出了大臂上的一道傷疤:“那小馨,姑且算這個。”

江百果幾乎是敷衍地掃了一眼:“這麽嚴重?”

池仁也伸直了腿:“我們在分手的時候約好了,如果五年之後我們都沒有找到對的人,就再給自己和對方一次機會。”

江百果縮回了腿,和他的長腿一比,她就像個孩子。另外,她失笑:“我以為這種鬼話僅限於電影的台詞。那今年……是第幾年了?”

“快兩年了。”

“還不到兩年?不,應該說,還不到一天,你就偶遇了你的兩位前女友。池仁,你到底有多少個前女友遍布五湖四海?”江百果又百思不得其解了,“你到底是長情,還是多情?”

池仁輕笑:“你這是在問我……我身上到底有多少處的傷口嗎?”

“你的意思是,你的每一段感情,都刻骨銘心?”

“那你的意思又是什麽?你經曆的每一段感情,對你而言,又代表著什麽?”

江百果伸出了雙手:“指甲。它們在新長出來的時候,我也會欣喜若狂。但一旦長長了,礙事了,是我的負擔了,我就會把它們剪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池仁偏過頭來:“江小姐,你說對了一句話。”

“哪一句?”

“我們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

江百果也偏過頭來,目光落在池仁下巴的傷口上:“你會給女人修眉,卻連自己的胡子都搞不定嗎?”

池仁摸了摸下巴,被江百果問住了。

池仁和江百果誰也沒有看到有人“入侵”了他們的領地,但的確有這麽一個男人:“百果?”

江百果仰頭:“這麽巧?”

男人打趣:“Comeon!你不會把我的名字忘了吧?我好歹也是你的初戀。”

“趙賓斌。”

男人不依不饒:“哪一個賓字在前?”

江百果站直身,拍拍屁股:“我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答對,要我碰碰運氣嗎?”

男人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