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一章 《一簾秋》

第三十一章 《一簾秋》

他不再多言,走到琴架旁,玉指拂過琴弦,錚錚琴音如流水傾瀉。明錚空明,卻暗含嗚咽喑啞,似刀槍劍戟鐵馬江山下哀鴻遍野,血流成河。

沉沉的,壓抑的悲涼。

鳳淺兮心中狠狠一震,忽覺感同身受。

這個男子,從初見開始都那般底定雍容高華絕世,似乎這世上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逃脫他的掌控之中。

而此刻沉靜中的落寞,優雅之餘淺淺的憂傷,在他畫卷般的眉目間深深隱藏,卻又纖毫畢現。

讓人看著,莫名心疼。

她走過去,坐下,指尖置於琴弦上,忽然心有所動,悠揚的曲調自然而然傾瀉而出。

這一次她彈得很流暢,中途未曾中止走調。

無論是托、劈、抹,還是挑、勾、剔、提,每一個音符的轉變都自然而然輕鬆隨意,任誰一看她彈琴的姿態和曲調,都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精通音律之人,而非半路出家的生手。

鳳淺兮不知道自己彈的是什麽曲子,隻是放空思緒,熟悉的旋律便自動在腦海裏盤旋,然後通過指尖遊走在琴弦上,化成動人的樂曲。

最後一個勾抹收尾,曲畢。

她睜開眼睛,挑眉看著他。

"如何?"

楚曄抿著唇,眉眼絢麗而朗朗入畫。

"你知不知道這首曲子叫什麽?"

鳳淺兮坦誠的搖頭,"不知。"

"叫《一簾秋》"楚曄道:"它還有下半闕。"

"下半闕?"

"對。"

楚曄走過去,坐在她身後,如昨日那般覆上她雙手。她微顫,卻因指尖碰觸彈奏出來的熟悉旋律而未曾反抗,認真的品味和學習那優美婉轉曲折輪回的悠長曲調。

如果之前鳳淺兮彈奏的《一簾秋》低柔回旋空山玉鳴令人神往,那麽楚曄所奏之曲便是迂回流轉婉轉悠長,轉折處略微喑啞,似有無數情感隱匿其中無法訴說。空明處又隱約聽得低

沉,似糾結掙紮,久久無法釋然。

而結尾處,卻恰好與上一曲銜接契合,天衣無縫,未曾有絲毫牽強生硬。隻是兩曲同奏,卻難免於晴天海闊中聽出綿綿歎息惆悵,更似情人呢喃輕語抑或者勞燕分飛,平添傷感。

鳳淺兮莫名心情沉重,那股鬱結之氣無法驅散。

"這首曲子。"楚曄開口了,聲音低沉溫柔,"叫做《醉千錯》"

鳳淺兮一怔,隱約覺得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

"這兩首曲子是誰寫的?"

楚曄沒回答。隻是說道:"看來琴棋書畫你不必再練了。"

他起身,衣袂帶風如霧如雲。—

咳—咳—咳—

他又開始咳嗽,低低淺淺,卻一聲聲牽動人心,仿佛剛才那冗沉複雜的曲調,每一個音符都勾動人的心弦。

鳳淺兮站起來,見他收回絲帕,眼神飄渺而遙遠,似一個不可捉摸的夢。

"你中的什麽毒?"

楚曄沒回頭,依舊看著窗外飄飛的大雪。

"無解之毒。"

"嗬~"

鳳淺兮輕笑,"既然是毒藥,就一定會有解藥,沒有無解之毒這一說法,隻能說解藥還沒被人研究出來。"

"嗯,你說得對。"

楚曄嘴角淺淺上揚,眸子如一潭湖水,寂靜淼淼。

"或許很多年以後會有人研究出解藥,但我已經等不到了。"

鳳淺兮皺了皺眉,不習慣他這麽落寞低沉的樣子。但她也知道,楚曄中毒已久,毒素現在已經蔓延到心髒邊緣。就算現在能配出解藥,也未必能完全解毒,何況他中的毒實在罕見至極,她也看不出來。

如果有現代那些先進的醫學工具器材就好了。實在不行,還可以做手術,但是現在……

"誰給你下的毒?"

話一出口鳳淺兮就閉上了嘴巴,這個問題還用問麽?皇室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這些陰謀暗算下毒刺殺。

楚曄是太

子,想殺他的人多不勝數。

她想起那日在皇宮,皇後看趙貴妃的眼神,那樣刻骨尖銳的恨,仿佛要將那個女人抽皮剝骨碎屍萬段方能解恨。

楚曄七歲後就離開皇宮,那麽這毒應該是七歲之前被中下的。

也是,縱然心智再成熟,也不過隻是一個幾歲的孩子,而且據她所知,皇後和楚曄並不得寵,趙貴妃把持中宮多年,想要加害一個不得寵的皇子,並不困難。

夜色寂涼,窗外雪花還在簌簌掉落,無休無止。

鳳淺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不知不覺,她已經在太子府住了半個月,卻始終搞不懂楚曄的目的。

腦海中盤旋著白天楚曄問她的那個問題,以後有什麽打算?

穿越這麽一個坑爹的身份,沒後台沒依靠,還攤上一門不好推掉的婚事,的確讓人頭疼。

而且以目前北周的局勢來看,刺殺事件還沒完,或者說那隻是一個開始。

三位皇子的最終處置還未下來,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她揉了揉眉心,心中哂然。

這些北周的宮廷內政,於她而言沒多大關係,她關心這些做什麽?真是莫名其妙。

搖搖頭,甩開腦子裏那些亂哄哄的思緒,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

子時將近,楚曄的屋中卻燈火通明。

他側躺在床榻上,手中拿著一紙情報。

"寧王與武安侯帶神策軍追捕白華於允城,路遇暴民阻擋,再加之允城城外百裏坡突遇暴雪山崩,神策軍死傷無數。混亂中寧王與白華交手,中計而深受重傷,白華潛逃。"

他眼睫垂下,將信紙扔爐火中。一串火苗跳躍而起,轉瞬將那信紙燒得灰飛煙滅。

"宮裏最快多久收到情報?"

修原垂首恭敬道:"明日早朝。"

楚曄闔著眸子,道:"暫時扣押,且等武安侯的家書後再呈上。"

修原一愣,隨即道:"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