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3章 往昔佳人

便是她急,她憂又能如何,打從她踏足域池國國界那時起,安承所有的人事都與她再無瓜葛,正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那怕是她此時趕了回去,也無立場去更改,更何況她不知鄭修遠的打算,便是有心想幫也幫襯不了。

然,人有時卻是極其的矛盾,饒是菁華口口聲聲說著遠方的事與她再無關聯,可心卻不如她的嘴來得灑脫。

楊延峰離開之後,她便失魂落魄的一人呆坐著。

日頭慢慢偏轉,已好些天不曾出現的少寒站在眼前,她才恍恍然回過神來。

“怎麽坐在風口上,小心著冷。”他的手肘處搭著她的外衫,伸手一抖展開,直接蓋在她的身上,也不顧忌會不會被旁人瞧著,一拂袍擺便在她椅旁的花圃石條上坐了下來。

“你如今怎麽說也是個君王,也不擔心被人瞧見?”她懶懶地癱在躺椅中,撇頭看了他一眼,複又轉頭,看著深秋的日頭緩緩輕轉,漸漸隱去了牆那頭,隻留下昏黃的餘輝,仍散著些許的暖意,極力想對抗秋日的寒風。

方才還不覺得,經他一提醒,還真覺得有些涼意,不由的緊了緊身上的外袍。

“這兒又無旁的人,你不說沒人會知曉。”他睨了她一眼,見她神色茫然,似隱隱夾雜著些許的心不在焉,不由的視線微垂,寡淡地問道,“怎麽,有心事?聽說今日你兄長來見過你。”

她輕笑了一聲,而後半晌不見吭聲,許久之後才開口:“我大哥離開未多久,消息這麽快就傳進宮去了。”

他不以為然,勾唇笑笑:“是他與你說了什麽嗎?讓你如此心神不定。”

菁華淡笑。

誠如他所言,她確實心神難安,儼然像是迷失茫茫大海之中,與狂風暴雨抗爭的孤舟,望不到岸,亦盼不到天晴。

倘若少寒是眼下她可停靠的碼頭,那鄭修遠便是萬裏晴空,不見晴天,饒是再大的碼頭,她仍會受到衝激。

“大哥與我說,鄭修遠被楊武逼著娶楊菁麗,兩人正僵持著。”語末,她悠悠地歎了口氣。

“你是在擔心他會因此而得罪君王?還是擔心他會順意做了駙馬爺?”少寒伸手,搭在她頭側的椅背旁,本想掰過她的臉來,又覺得不妥,轉而滑至一旁。

“說實話,我也不知。”她歎氣道,實在不知該如何理清心中的喜悲。

“你可想回去?”

“回去,我能做什麽?”她轉過頭看向他,“離開周安前,我掏心掏肺的對他述說自己的情感,彼時他不曾回應,想來現下亦是如此,我還能改變什麽。”

而今的她,除了苦笑還能如何。

“既然你的心在他身上,為何不曾用力去抓住,我以為依你的性子,定不會輕易放棄,緣何如此輕易來到了域池。”

輕易嗎?她何償不曾鬥爭過,可惜命不由人,她到現下算是徹底的死心了,這張本還算得花容月貌的臉,也算是白毀了,可真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又何嚐不是作繭自縛,若不是指名道姓的要我來和親,你覺得我會自願來此?還有,你心裏頭的那個女子呢,這麽多年了,還占著位置不肯走,又為何偏將我扯進來。”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他霍然抬頭,黑

眸定定地望著她許久,神色飄乎不定的難以猜測。

“你……”他怔然,似想笑,卻又扯著唇角如掛著千斤大石難以上揚。

“這府邸曾是你居住過的,而這府裏的每個牆上掛著的畫兒,都隻是畫人,且還是同一人,從幼年到豆蔻,似能親眼瞧著她一日日成長。而其中有不少畫皆帶有折痕,想來掛上牆並未多久。”

她閑來無事時,曾將這個宅子逛了個遍,進出過所有屋子,自然不曾遺漏牆上任何一副畫。初時不留意未發覺什麽,到了後來才瞧出些端睨,正如個線團,一旦尋到了線頭,自然能順藤摸瓜找出蛛絲螞跡,從留在府內的老人口中,珊兒可是替她挖到了不少的趣事,包括有關一個女子的此許事兒。

“你到是瞧的仔細。”他斜眼看了她一眼,俯身將手肘撐在膝頭,苦笑著傾身,徐徐說起事兒來,“幼年時,因我母妃的身份低微,我在宮中不受眾兄弟待見,父皇亦不曾打正眼瞧過我一眼,我與母妃住在皇宮偏角的院裏,就如冷宮一般。那一日,父皇為大皇兄指婚,命官家將自己的女兒帶入宮來參加百花宴,雖說大皇兄是原皇後所生,然天生愚鈍,又色令熏心而令父皇微有言辭,卻還是為他大肆選妃。就是在那日,我遇到了她,夏侯燕,她是官家庶出之女,本就是其父為了搪塞而送入宮來充數的,也不知怎的,陰錯陽差間就來到了我所居的院裏,因此而結識。”

菁華怔怔地望著他剛毅的側臉,他的臉上帶著溫淺的笑意,似已深陷入回憶之中難以自拔,顧自回想著曾經的美妙。

饒是堅強之人,亦有其被現實擊敗之時,而往昔的美好便成了唯一的念想,亦如現在的她,她不也是個活在回憶之中的失意人麽。

“母妃見我難得有個說得上話的人,便使盡渾身懈數,托了不少人,後來還是皇姐出麵,才求得那位大人的首肯,讓燕兒以陪讀的身份進宮,那幾年,想來該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時光。然在九歲那年,我卻被父皇送到了周安國做質子,從此與她天涯分別,而我對她的記憶,隻能靠著時不時從域池送往周安國的畫像之中,得以延續,直到最後,不再有人送畫來。”

他酸澀一笑,千言萬落的無盡失落,隻匯成了一聲悠長沉重的歎息,如滔滔江水奔騰而去。

“為何無人再送畫?”

她能猜到的,是佳人敵不過年歲的變更而嫁了他人,或是替他一直送畫的那人突然死去,也許是那慕容燕已……

“初時我也不明白為何突然間便斷了,直至回到域池,我才得知,她竟在豆蔻之際突然暴斃,連被葬在何處,我都不曾知曉。”

果然,正如她所料,人生的際遇便是應了那些狗血的話本子,如何的坑人便如何的來,老天爺也似可著勁兒的折騰人,存了心的想看著凡人痛苦的死去活來方才罷休。

一個是如此,兩個也是如此,可歎命運弄人呐。

“如今你是一國之君,若真對她的死因有疑,不防追根述源,好好的查上一查,也算是你們這番情誼的一個圓滿。”

她坐起身,外袍滑落疊在膝頭。撇過頭,看著顯得比她矮上了一截的他,撇嘴說著。

與之相比,到顯得她有些不知足了,人家可是天人永隔,此生難以再見,而她與鄭修

遠皆還活著,難保以後還真走了什麽狗屎運,讓他們得了機會再次相遇,那怕彼時物是人非,至少還有相見之時,總好過碧落黃泉不複見。

“查?我又怎會不曾查過,隻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行起來卻難如登天,想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隻怕還要再等上一段時日。”他起身,隨後一拍袍擺,負手而立轉頭相望,忽而一笑,“而今想來,你我同為天涯失意人,可真正是絕配呐。”

她挑了挑眉,扯下積在膝頭的外袍起身,微抬頷道:“如此,我們是否該好好痛飲一番。”

“你要同我飲酒?”

“怎麽,皇上不得空麽?”

今日難得能與她在此相伴坐上片刻,她已深感難得。難道是他們所處之地太過偏僻,他的隨侍太監不曾尋到嗎?

他笑了笑,返身提步而行,繼而傳來他的話:“你去命人擺酒,我在你屋裏候著。”

菁華無奈搖頭,這飲酒嘛,她可不拿手,以往也不過咪上幾口,都是鄭修遠看得緊,令她尋不到機會。

聽說做皇後的,可是要陪著君王麵臨不少的大宴小宴,他國貴客,算來應酬可不少,這麽想,她是不是該抓緊時機,好好學學這喝酒的文化,練練自己的酒量呢。

這,似乎是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菁華到是不曾花多少心思去想,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念頭,事兒拖著拖著便又忘了,隻是那一夜醉酒,第二日醒來頭痛欲裂的痛苦讓她深感不敢恭維,揚言日後將滴酒不沾。

然在少寒帶著宮中密釀而來時,她卻又將自己信誓旦旦的承諾拋諸於九霄雲外,奔著香醇的酒液而去。

與少寒飲過一回酒後,兩人便如開了閘的洪水,怎麽擋都擋不住,隔三差五的就要喝上一場,皆是醉得東倒西歪才肯作罷。

菁華到是無妨,反正她一向好打發,醉了往床上一攤被子一蓋,什麽事兒都沒有,可少寒卻不同。

他是皇帝,深更半夜的還在宮外鬼混,既使是與自己未來的皇後亦是不妥,傳揚出去可是如同婦人不守婦道般驚世駭俗。

旦凡身為一國之君的,終是要被身旁的人時時刻刻的注視,不能亂食東西,宿於宮外更是不可,而他這幾日三頭兩天的出宮,最後還喝的醉熏熏的不醒人世,著實讓他身旁的太監侍衛頭痛不矣。

他這一國之主做的委實不正統,不自愛,也很折騰人。

菁華到也曾想過,他若真是醉昏了,第二日清早起不來趕去上朝,不知她可有那榮幸,被冠上令君王神魂顛倒不事朝政的妖姬之名。

可每每想到此,她就不由的伸手撫撫自己的臉,而後便有了自知之明的喝醒酒湯。雖說這幾日她也醉得昏天暗地的,可還別說,這酒量到是大有長進,看來加以時日,她定能更上一層樓。

她借酒消愁的開懷,可景兒的眉頭皺得是一日深過一日,險些聚成深川大海,隻能時時在她耳邊念叨。

“小姐,飲酒傷身,淺償輒止即可,切不可貪杯呐。”景兒的耳提麵背,卻被她置於雲霄,偶爾心情好時應付幾句。

隨著氣候一日冷過一日,她愈發覺得酒是個好東西,清晨起身便想著法子的滿府找酒喝,可景兒是鐵了心的藏得緊,總是讓她頗費腦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