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章　我要跟你翻臉

見到這情形，我早已目瞪口呆，心中隱隱覺得不安，似乎我在無意之間，觸動了什麽不該觸動的東西。恩公轉過頭來看我，清亮的眼眸看得我心口莫名堵得發慌。他的眸子漸漸失去了焦距，隻剩一片寂靜的茫然。我看見他張開好看的唇，一字一句道：“我不知曉。”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底有光微微閃動，眼眶似乎也微有些濕潤，與貽紹三百年前被我踹傷時的樣子，有那麽幾分相似。我霎時憐憫泛濫，一下子從草地上爬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了半天，把自己的眼眶也看濕了去。沒想到他這麽可憐，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沒精打采地低垂著腦袋，餘光不經意一瞟，卻發現他腰間有一塊白晃晃的物事。定睛一看，卻是一塊質地極為細膩、色澤溫潤、水頭十足的玉佩。那玉佩同珞瑜身上的一塊墨玉，有些像。大約是盯著它看得太過出神，恩公有所察覺，修長的手一動，將玉佩置於手心托了起來，卻並沒有解下。他字句斟酌得分外清楚明晰：“我一睜眼，發現腦中空空，沒有絲毫記憶。全身上下，惟有這塊玉佩，上麵刻著‘晏岑’二字，但我並不知曉它是否便是我的名字。”“既然玉佩在你身上，必然就是你的。上麵刻的，必然就是你的名字。這有什麽值得懷疑的？”我見怪不怪朝他擠了擠眉。他遲疑了一下，問：“果真？”

我點了點頭，道：“當然了，哎，你剛剛說，你的玉佩上是兩個什麽字？”我邊說就邊地頭湊了過去。晏、岑。玉佩上果真有兩個字。我仔細看了一下，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便坐直了身子起來對他道。“的確是晏岑。那你應該就叫晏岑了。”他又遲疑了一下，點頭應允道：“那我以後，就叫晏岑。”他低頭瞅了瞅玉佩，又抬頭瞅我。“你認得字？”“嘿嘿。”我露出一口牙齒，很是得意。“豬妖也識字，有沒有覺得很神奇？”不待他答話，我又接著炫耀道。“是珞瑜教我的。他說作為妖，不識字雖然有法力，卻不一定能夠贏得過人類。人類可狡詐啦，而且又惡心地令人作嘔。我怎麽能不識字呢？”話畢，我又是一笑。晏岑“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沉默了半晌，我蹦出了一句話。“以後我也叫你晏岑，可以不？”他依舊沉默

以對，對我微微一笑。見他半天沒有回答，我以為他是不喜歡晏岑這個名字，心中很是失落，卻也沒再提。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我正對著對麵的山丘出神，驚得一蹦三尺高。“糟了！”我大聲喊道。晏岑也被我一下子驚醒，不解問：“出什麽事兒了？”麵上一紅，我窘道：“你晚上去哪兒睡覺？”“不知道。”

他道。嗷嗚！連晚上去哪兒睡覺你都不知道！“我是說，你是喜歡睡在凡人那樣的房子裏，還是找到一處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就可以睡？”我喜歡露天而睡，不要任何遮蔽物，當然，前提是，無風無雨天晴的夜晚。現在身旁多了一隻妖怪，我便需要慎重考慮起這件事來。“你沒有睡覺用的屋子麽？”他問我這句話時的神情純粹極了。就好像以前有個在人群中混跡慣了的小蝶妖天真地問我：“你為什麽連糖葫蘆都不知道？”我至今忘不了我回答說不知道的時候，她看我的眼神是多麽充滿憐憫。一咬牙，我決心同他逞個強撒個謊。“有是有，可是我不知道要走哪條路才到得了。”對上他期盼的眼神，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但是抱著死也不能輸麵子的想法，我還是回應了一下他的期盼。“其實，如果到處找找的話，我也許認得出來路。隻是”他眸子定定對著我，並沒有開口催促我說後半截，但他這眼神，顯然比直接開口更加有效。我沒辦法，隻能皺著眉頭硬道：“那兒離這裏太遠，沒有個兩三天，定然是到不了的。

就算運氣好找到了路，我們也得露宿兩晚。運氣不好的話”晏岑沉默了許久，抬眸看我，忽地輕輕一笑，幹淨澄澈得猶如他的眸子：“那也沒辦法了，我且跟你一同露宿罷。”直到夜色微醺的時候，我終於找到了一處熟悉的樹林。那樹林我以前來過，我曾經在裏麵住過九個月之久。除開貽紹的追殺和珞瑜無情的拋棄，我一般不愛跑路，甚至是將豬的惰性發揮得十足。在哪個地兒，一住就能住上大半年。而之所以在這樹林裏住了長達九個月，完全是因為樹林裏的一隻寂寞千年的老蛇妖。世人皆道蛇怕豬，見之必繞道。可是蘭妙兒是個例外，她非但不怕我，反而極喜歡我。一開始我住到這兒來，完全是惰性所致，後來則是想走卻

走不了，蘭妙兒死拉著不要我走。

“蘭妙兒！蘭妙兒，老蛇妖你死哪兒去了？快給老子出來！”我走了一路就喊了一路。樹林中頓時鳥獸飛散，弄得刷刷作響。樹叢裏盡是響動。這自然是因為聽到了我的聲音。我沒到這片樹林之前，蘭妙兒便是這樹林的霸王。我來了之後，沒少跟她一起興風作浪，樹林裏一度被我倆搞得烏煙瘴氣。裏麵的妖怪，不是不想另尋落腳之處，而是不敢。蘭妙兒定過規矩，誰要是敢跑，她就親自去抓回來，當眾烤了吃。我問她為什麽不生吃的時候，她笑眯眯道：“你笨啊，生的被老娘一咬，不小心沾上毒液了，肉不就硬了嗎？肉硬了就不好吃了啊。所以說你還是很適合做一隻豬的，這豬腦子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聽到她這麽說我，我承認我真的窘了。

但是她說的似乎又有一點道理，我也就沒反駁她。樹林裏滾出來一隻屁滾尿流的兔妖。“你”我開口才說了一個字不到，他已經迎風顫抖著變回了原形，盯著一身花不拉幾的殘缺毛皮“嗖”地一下，躥進了樹叢。我無語地轉過頭，想向晏岑表示自己很無語，不料，他卻是一臉驚呆了的表情，甚是不可置信地望著我，十分無語。我猛然察覺了他有如此表情的原因。裝作若無其事地掉過頭去，我的臉開始不停抽搐。一定是剛才，一定是剛才！按照珞瑜說的話就是，我的雄性氣息，忘了收斂，不小心汙染了空氣，順帶，汙染了周圍的妖怪。然後，我不小心汙染到了晏岑。他現在一定在想，我是不是靈魂被人換掉了。前後完全是雌雄兩種表現。但是，我很正常。不過是對於蘭妙兒這樣熟識的妖，完全不需要溫聲細語罷了。林子裏嘶嘶的響動將我的神識給拉了回來。我當即進入了全神戒備的狀態，緊繃了身子。當蘭妙兒衣角出現的刹那，我當機立斷變回了原形。然後我瞥見了蘭妙兒一臉嫌棄的表情。她皺起了好看的黛眉，鄙棄道：“死丫頭，你給老娘快些變回來！再變回豬，老娘明天就烤了你當晚飯！”“才不呢！”我樂嗬嗬地邁著豬蹄子向她接近，她則一步一步地往後退著躲閃。她的確是不怕我來著，但是她怕我的原形。到底還是改不了蛇怕豬這個事實啊！我感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