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神咆哮

第七卷 第四章 風神咆哮

拓拔野心中又驚又奇,蚩尤不是與烈煙石等人前往南翼的朝歌山了麽?怎地又到了靈山?又是何時與十日鳥重逢?瞧那隨後幾隻太陽烏背上,柳浪、卜運算元、辛九姑與成猴子麵色蒼白,身形搖晃,顯是受了重傷。再看蚩尤懷中女子赫然竟是烈煙石,雙眼緊閉,臉紅似火,香汗淋漓,似乎也受了什麽奇怪的內傷:心中大震,不知他們這一路上遇見了什麽艱難險阻?

蚩尤聞聲大喜,叫道:“拓拔!怎麽是你!”

柳浪等人齊聲叫道:“城主!”慘白的臉上登時露出歡喜的神色。

靈山八巫紛紛叫道:“臭小子,抓著我們兄弟幹嘛?不想活了嗎?”

“吾等乃此山之主也,汝是何人?安能不守賓客之禮,如此膽大妄為也哉?世風日下,吾心痛矣!”

“他奶奶的,你當我五弟、六弟是小雞嗎,一手提了兩個?”卻是個個投鼠忌器,一時也不敢如何。

靈山八巫;叫罵聲中,聽見蚩尤手中那兩個精靈叫道:“非也非也!這小子貴賓,我們的。”

話音未落,紅影撲閃,熱浪迫人,十日鳥呼嘯著降落草地,大步朝拓拔野圍攏奔踏來,巨喙齊啄,歡聲鳴啼,甚是親熱。蚩尤跳下鳥背,將那兩個樹精隨手一拋,不顧那邊傳來的尖叫怒罵聲,喜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們怎地也到了此處?”瞧見六侯爺與真珠旁邊那素不相識的洛姬雅,微微一楞。

拓拔野微笑道:“說來話長。”見蚩尤將烈煙石緊緊抱在懷中,不懷好意地瞄了他一眼。

蚩尤麵上一紅,皺眉道:“八郡主身受重傷,所以柳浪才提議將她帶到這裏來。”

拓拔野手指輕搭烈煙石脈搏,隻覺一股烈猛無匹的熱浪突然從指尖猛撲而來,淩亂狂肆,絲毫不似她體內修行真氣。以他真氣之猛,亦被這古怪的熱浪立時震得後退一步,手指如灼。心中一驚,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蚩尤勾住他的肩膀,拉到一旁,低聲將這數日發生之事二道來。

那日蚩尤一行與拓拔野別後,帶著拓拔野所描繪的路線地圖,朝著土族疆域南翼的朝歌山進發。一路行去,起初二日之內平安無事。但穿過木族疆界,進入土族領地之時,蹊曉之事便越來越多。

為了不驚動土族中人,他們所行路線乃是頗為隱蔽的荒僻山林,所騎的靈獸也不過是最為普通的龍馬,不敢過於招搖。但一路行去,始終能遇見不少土族軍士,多則數百,少則幾十,一日中最多竟遇見了六批騎兵,上千之眾。

卜運算元等人瞧見這眾多上族騎兵盡皆臂纏黃帶,趕往同一個方向,都覺得蹊蹺,紛紛猜測上族之中哪位貴人天亡。卜運算元乃是上族故人,通曉黃帶質地、所係方法以及所係的手臂位置代表不同級別的天亡貴族,但成猴子偏生與他抬杠,一路辯駁。

那日中午,眾人在真陵山下的驛站歇息,卜運算元正與成猴子為此事爭執下休,驛站之外煙塵卷舞,又來了數十名黃衣漢子。這群漢子聽見卜運算元二人氣急敗壞的爭執之聲,紛紛回頭望來。

柳浪眼見來者不善,悄悄給卜運算元與成猴子使了個眼色。成猴子乖覺,當下住口,冷笑不語,那卜運算元背對著大門,沒有瞧見眾黃衣大漢冷電也似的眼神,

也沒有瞧見柳浪的眼色,見成猴子突然住口,隻道他終於理虧辭窮,當下得意道:“橙黃絲帶係在右臂離肩兩寸處,那就是第一等的貴人夭亡,你這木猴子什麽也不知道,還在狡辯,當真可笑之至。”

眾黃衣漢子大步圍上前來,將他們六人團團圍住,冷冷地盯著,不發一語。

卜運算元這才吃了一驚,低頭喝茶。

黃衣漢子中一個大胡子冷冷道:“你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見蚩尤等人不答,“嗆然”一聲拔刀喝道:“形跡可疑,胡言亂語,不是叛黨也是外族奸人!”

眾黃衣大漢紛紛拔刀,一時白光亂閃,寒氣撲麵。

蚩尤這幾日心情正自不好,纖纖又被火族擒去,一路上暗暗抑鬱不樂,聽見這群黃衣漢子下分青紅皂白便拔刀相向:心中大怒,正要動手,卻見烈煙石淡淡道:“官爺,我們隻是路經此地的采藥人,可不認識什麽叛黨和外族奸人。”

那大胡子眯眼望去,見她肌膚瑩白若冰雪,眉眼碧翠如春波,淡雅如畫,不勝嬌弱,登時目光閃動,冷笑道:“小娘皮,你手指嫩得像豆腐,像是采藥的嗎?

乖乖跟老子回軍營,讓老子全身上下好好搜上一搜,如果沒有可疑的東西,老子心情

又不錯的話,說不定可以放你們—馬。”

眾大漢冷冰冰的臉上都閃過淫猥的喜色,一個漢子叫道:“席老大,我瞧就在這裏脫光了,好好搜上一搜。”幾個大漢笑道:“不錯,這等可疑之人,咱們須得一道搜查,搜得仔仔細細,絕對不能放過一個地方。”

蚩尤大怒,見辛九姑柳眉倒豎,正要一起發難,匆聽烈煙石淡然道:“你們都坐著,這三十一顆人頭都歸我了。”突然紅影閃動,“哧哧”之聲接連響起,血雨衝天噴湧,登時將驛站梁頂染得紅梅開遍。

慘叫聲中,紅霧蒙蒙,三十一柄長刀當啷掉地。

烈煙石身形一閃,重新坐在椅子上,手指勾繞茶杯,輕靠唇前,姿勢不變,仿佛根本沒有離開過一般。

驛站中血霧紛揚,三十一個黃衣漢子依舊環立在眾人周圍,隻是他們的頭顱卻已經沒了。三十一顆頭顱在地上“骨碌碌”地打滾,彷佛西瓜般散落四方。那大胡子的頭顱滾到柱子旁,眼睛眨了一眨,臉上滿是驚疑與不信,不再動彈。

過了片刻,那三十一具無頭屍體才轟然倒地,塵上飛揚。在驛站中休息的十幾

個漢子驀然驚醒,驚呼著“殺人啦!”發狂似的跑了出去。

柳浪等人目瞪口呆地望著烈煙石,蚩尤心中也是震駭驚訝。這火族八郡主真氣內斂,有如此身手不足為奇。但她瞧來嬌怯贏弱,碧綠的眼波中寂寞倦怠,絲毫不帶煙火氣息,想不到脾氣竟是暴烈若此。

刹那之間以手腕上的彩石鏈絞殺三十一名大漢,素手之上街且沾了兩滴血珠,竟然眼睛眨也不眨,若無其事地繼續端坐喝茶:心中對這美麗女子的印象,登時起了變化。

柳浪回過神來,低頭望見自己茶杯之中,也濺了幾滴鮮血,在茶水裏泅散開來,登時打了個寒噤,暗自慶幸自己一路上並末對她有何不軌舉動。

烈煙石將茶一飲而盡,淡淡道:“走吧!”款款起身,經過那三十一具屍體時,纖指彈飛,六十二道紅光一閃而沒,那三十一具屍體與三十一顆頭顱突然燃起藍色的火焰,迅速跳躍,刹那之間便化成焦骨,又漸漸化成黃水,消失不見。

蚩尤等人均想:“這女子瞧來嬌怯怯的,手段卻是如此狠辣。”

出了驛站,柳浪沈吟道:“這一路上土族軍隊接連不斷,必定是有緊急軍情,趕往某處集結。隻要他們發覺這幾十個大漢平空消失,必定起疑,隻怕要沿著這些家夥的行進路線盤查回來。我們需得立時轉變路線,避免與他們起了無端衝突。”

眾人均覺有理,當下取出拓拔野的地圖計議,又聽從卜運算元的建議,選了一條與原先路線平行的山路,偏北繞行。

六人騎著龍馬緩緩而行,除了成猴子與卜運算元一路鬥嘴不休之外,蚩尤四人各懷心事沈默不語。

蚩尤想到此來大荒,莫說打敗水妖,重建蜃樓城,就連纖纖也無法救出,反倒被九尾狐玩弄於股掌之間:雖然意誌堅卓,並未因此挫敗,但想到那九尾狐戲要自己的得意之態,仍是忍不住怒從心起。突然心中劇痛,宛如被當陶刺了一刀,險些從龍馬上翻落,登時一凜,又是那該死的“兩心知”發狂咬噬了!

強忍疼痛,腦中突然又響起那日晏紫蘇花枝亂顫的笑聲:“呆子,你知道這蟲子是什麽麽?叫做“兩心知”。從今往後,你心裏想什麽,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的喜怒哀樂也全部操在我的心上啦!隻要我高興,隨時隨地都可以讓你痛不欲生。你說,是不是有趣得緊呢?”

蚩尤咬牙心道:“難道那妖狐此刻又在操縱這“兩心知”嗎?”心中那兩心知“突突”咬了兩口,倒像是在應答一般。

腦海中滿是那九尾狐笑吟吟的俏臉,耳旁彷佛又聽見她臨別前的話來,“千萬別想我哦!想我的時候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心中憤恨,忖道:“不知那妖狐現在何處?”不知為何,想到此處時:心中竟似乎有一絲奇異的掛念。

突然聽見辛九姑暍道:“這是什麽怪物!”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前方樹木掩映之間,一隻大狸貓似的怪獸在樹橙上張望,白色的腦袋毛茸茸的,眼珠藍紫色,冷幽幽地瞪著眾人。腳爪勾在樹枝上,銳利如虎爪。口涎從撩牙之間滴落,喉中發出低沈難聽的嘶啞聲。

“哎呀!”卜運算元失聲叫道,“不妙!大大不妙!”

成猴子道:“他奶奶的,你一驚一乍的幹嘛?有屁快放!”

卜運算元拔著胡須搖頭道:“這妖獸“梁渠”,乃是大大不吉之獸,所到之處必有大戰亂。此次路上,隻怕要不太平了。”

蚩尤自當年父親喬羽殺藍翼海龍獸導致水妖尋釁滅城以來,便對這所謂凶獸極為厭惡。此時又正心痛如絞,暍道:“既是凶獸,留它作甚?”手掌斜劈,氣刀飛旋。青光一閃,那梁渠獸叫也來不及叫上一聲,立時從樹上翻落。

卜運算元麵有憂色,從懷中掏出那幾顆黑色石子,在掌中卜卦,繼而麵色慘白,歎道:“果不其然,大凶之兆,行不過十日,必有大難!”

柳浪笑道:“卜運算元,行軍之中嚴禁妖言惑眾,否則當以蠱惑軍心論處。

再說,你既是“一日十卦,必中其一”,又怎知算對的就是這一卦?”

卜運算元一楞,歎道:“實不相瞞,今日我算了十卦,每一卦都是大凶之相。

相較之下,倒是這一卦稍有回寰餘地了。”

蚩尤聽得不耐,忍痛揚眉道:“既是大凶,擔心又有何用?躲不掉避不開,那便迎頭而上。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就算前有刀山火海又如何?”大聲喝來,猶如在眾人心中響起一個焦雷。

烈煙石回頭望來,眼波流轉,仿佛第一次瞧見蚩尤一般。柳浪點頭道:“聖法師說得不錯,這一路凶險,擔心也是沒用,倒不如作好準備,迎難而上。”

卜運算元不敢多言,隻有愁眉苦臉驅馬前行。成猴子捂嘴偷樂,險些落下馬去。

晴空萬裏,烈日炎炎。眾人在密林之中穿行,仍覺悶熱不堪:蟬聲響徹,蚊蟲飛舞:心中更添煩亂。蚩尤適才心煩氣燥,言語粗魯:心中不免有些後悔:心道:“此行凶險,眾人這般低落散漫,倘若當真遇著危險那便不妙!需得找個話題,提升大家士氣。”當下道:“卜運算元,你可知這一路上為何隻聽見你和成猴子拌嘴嗎?”

卜運算元訝然道:“有麽?為什麽?”

蚩尤嘿然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既是神算子,怎地連這也不知?你是土族,他是木族,五行木克土,眼下又是夏天,自然林木茂盛;旺木厚土,便如此處,蚊蟲知了一齊嗡嗡響個不停。”

眾人笑道:“原來如此!”見一向桀騖冷峻的蚩尤一反常態,突然說起笑話,都不禁莞爾,氣氛立時變得輕鬆起來。

卜運算元宛如醍醐灌頂,豁然醒悟,連連點頭道:“有理有理!聖法師果然天縱英才,光隻言詞就飽含玄機,於我大有所得,大有所得!”

眾人見他一本正經,信以為然,更加哈哈大笑起來。

卜運算元急道:“你們當真是沒有半根仙骨!竟不知聖法師此言蘊藏五行奧秘!想我卜運算元算卦一世,竟然絲毫不知將這五行之學導入算卦之中,簡直是大大的愚笨!”

成猴子笑道:“關於你大大愚笨這一點,母需算卦,我們早已瞧出來了。”

卜運算元搖頭道:“五行為世界根本。五行相生相克,才有這變化無窮的世界。比如你成猴子吧!

在湯穀上最怕的是誰呢?”

辛九姑哼道:“那還用說嗎?這臭猴子最怕的自然就是我了!”

成猴子縮著腦袋,滿臉不屑之色。

卜運算元拍掌道:“可不是嗎?九姑乃是金族,猴子是木族,金克木,所以猴子最怕九姑。”

柳浪笑道:“如此說來,這隻猴子也該怕我了?”

卜運算元道:“正是!你們想想,當年我們被囚於湯穀上,四族英雄唯獨少了水族。聖法師原是水族傳人,他到了湯穀之上,立時五行必集,大吉大利。所以才能收服十日鳥,帶我們離開湯穀。”他越想越是激動,越說越是得意,又道:“妙!實在是妙不可言!他日我需得好好研究這五行相術,將聖法師今日精言要義發揚光大。”

蚩尤哈哈而笑:心中那劇痛逐漸消散。想起當日在古浪嶼上,拓拔野與他分享《五行譜》的情形來,忖道:“那書博大精深,今日想起,其中許多精要之處才有些明白。”

又聽成猴子笑道:“難怪難怪,五行上生金,你與九姑越來越親密,敢情是這個道理。”

辛九姑喝道:“臭猴子,你找死嗎?”但撐不住笑出聲來。她一路牽掛纖纖,愁眉不展,此時心情方霽。

柳浪心道:“是了,五行火克金,幸好我沒去招惹那八郡主,否則此刻隻怕已經被燒成灰燼了。”

暗自慶幸不已:心中打定主意:從今往後,隻勾搭土族女子。

想到眼下就在土族大地上:心情登時又歡娛起來。

卜運算元道:“我們幾人以這五行算來,都是吻合得緊。”

成猴子突然低聲道:“那個八郡主乃是屬火的,與聖法師豈不是水火不相容麽?”

蚩尤聽見,又好氣又好笑,正要暍斥,卻突然撞見烈煙石凝視的目光,幽深如碧潭,略有所思,不由微微一楞;二人目光甫一接觸,便由雙雙避轉開去。耳中聽到卜運算元道:“未必未必!聖法師雖是水族,但又是木族羽青帝轉世,所以也算是木族中人,火木相生,所以他們當是既相生又相克。”

蚩尤心想:“這八郡主脾氣暴烈得緊,倘若他們再多話,隻怕也要倒楣了。”

當下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越說越沒譜啦!”兩人嚇了一跳,不敢多言。

將出密林之時,忽然刮起一陣大風,樹木亂擺,枝葉沙沙。前方煙上蒙蒙一片,遮天蔽日。那混沌之中,突然響起“哼哼卿卿”的怪叫聲,蹄聲密集,煙塵開處,一隻野豬似的怪獸低著頭直衝而來。

那怪獸周身黃毛,頭尾都是白色,兩隻獠牙大如猛獁,四腿強壯無比,奔跑起來地動山搖。

卜運算元叫道:“風鱗獸!”話音未落,那怪獸已經閃電衝至,眾人座下獸騎驚聲長嘶,昂首踢蹄。

蚩尤喝道:“又是什麽妖獸!”揉身張臂,在那風鱗獸擦肩衝過的一刹那,將它獠牙一把抓住,猛地提了起來。

風鱗獸那少說千斤重的肥碩身軀,登時便被蚩尤提小雞似的拎在空中,口中怪叫,粗肥的四腿在空中胡亂踢擺。

卜運算元道:“這風鱗獸乃是大風之兆,出現的地方,不出十裏必有大風。”

成猴子道:“他奶奶的,這麽熱的天來點風才清涼呢!”話音未落,又是一陣狂風呼嘯而來。成猴子伸長了脖子說話,猝不及防,身體又最為瘦小,登時被吹得翻身落馬,一頭栽進林間水窪,髒水四濺。

眾人哈哈大笑,辛九姑笑道:“死猴子,這回徹底清涼了。”

蚩尤拍拍那風鱗獸的肥碩身軀,笑道:“管他有風沒風,這送上門來的晚飯可別浪費了。”左手一張,默念法訣,五指之間青光閃動,“絲絲”作響。周圍樹木擺舞不停,被他抽了一條又粗又長的繩索出來。雙手閃動,將風鱗獸紮紮實實地捆好,橫亙在馬臀之上。

眾人哈哈笑了一陣,拉起成猴子,繼續趕路。

蚩尤麵色突然微微一變,從龍馬背上翻身而下,將頭貼在地上側耳傾聽。大地

微震,隱隱聽見數不盡的蹄聲。

眾人麵麵相覷,柳浪道:“是土族追兵麽?”

蚩尤起身搖頭道:“不像是龍馬和豬龍獸的蹄聲。”他們一路所見的上族騎兵多是以這兩種靈獸為坐騎,所以兩人才會有如此問答。

蚩尤翻身上馬道:“不管是誰,咱們都加快腳程。他們離我們街有十餘裏,一時半刻還追下上來。”

眾人應諾,紛紛策馬急行。

出了這密林,便是一個野草搖曳的山穀,兩側山上隻有幾尺來長的黃綠野草,沒有任何樹木。巨石突兀,在山坡上參差林立,似乎隨時都會滾落下來。

烈日當空,藍天仿佛凝固了,連白雲也沒有一絲半縷。眾人催馬狂奔,汗出如漿,隻有蚩尤與烈煙石真氣超卓,可以控製體溫,依舊如故。

行了兩、三裏,微風全無,酷熱難耐。成猴子一邊擦汗一邊瞪了那風鱗獸一眼,喃喃道:“他奶奶的,風呢?風在哪?”那風鱗獸瞪著他哼哼卿卿地發著怪聲,扭頭不理。

當是時,遠處山穀突然傳來低沈的“嗚嗚”聲,仿佛千萬悶雷捶擊大地。循聲探望,那山峰高約數百丈,橫空懸凸,巨石嶙峋,寸草不生。突然一陣塵土從那山峰頂上出現,緊接著又是一陣黃塵滾滾漫騰。

明亮蔚藍的天空驀地被塵煙遮蓋,那山頂上黃上鋪天蓋地,四下蔓延。“嗚嗚”之聲越來越響,遠處山坡上的長草搖曳得越來越劇烈,突然朝一麵傾搖,緊貼在山坡上起伏不定。

柳浪沈聲道:“成猴子,你要的風來了。”

卜運算元麵色一變,凝望了那山峰片刻,叫道:“糟糕!我忘了!那是風伯山!”眾人麵色登時大變,蚩尤心中也“喀咚”一響。

大荒有幾處山海是天下狂風出處,其中之一便是這土族風伯山。大荒三大風神之一的風伯便住在這寸草不生的石山上。那風伯雖是土族中人,卻性情暴烈,自大狂妄,屢屢不服土族長老會調遣。當年雖曾位列土族仙級人物,但因太過狂妄跋扈,瘋瘋癲癲,終於被剝奪官爵。但他也絲毫不在乎,獨自住在這風伯山上自得其樂。

這風伯生平有三好,其一烈酒,然而酒量極差。其二打架,好鬥之性堪比火族戰神刑天。其三破壞。

歡喜或是憤怒時,必飲烈酒,酒醉之後必要鼓吹大風,看見四處狼藉,人們流離失所,他卻樂不可支。

想不到眾人陰差陽錯,偏生打這風伯山經過。成猴子苦笑道:“他奶奶的,要嘛沒風,要嘛便是這龍卷風。聖法師,咱們是不是掉頭避上一避?”

蚩尤沈聲道:“現在轉身已經來不及了,你忘了後麵還有追兵麽?”

話音未落,突然聽見身後號角雄渾,裂雲破空,戰鼓咚咚,蹄聲轟鳴,似乎有大批軍隊朝這裏衝來。

眾人勒馬回望,隻見那密林“格啦啦”倒了一片,煙塵滾滾,獸吼震天,無數的象龍獸與斑牛獸摧枯拉朽,潮水似的湧出:騎兵呼嘯,刀戈如林。有人長呼道:“前軍止步!他們往風伯山去了,我們堵住後路,無須追擊。”

成猴子等人麵色微變。前有暴虐風神,後有虎狼追兵,片刻間他們已進退維穀。

突然“呼”地一聲,龍馬驚嘶,眼前灰蒙蒙一片。就在這刹那之間,耳邊“嗚

嗚”轟響,狂風已經席天卷地呼嘯而來。

狂風卷舞,眾人仿佛被千鈞之力當胸擊中,險些就要拔地而起。籠馬悲嘶,卜運算元坐騎突然昂首驚鳴,登時被迎麵卷來的狂風拍得翻身飛起,卜運算元武功低微,真氣全無,登時驚叫一聲如斷線風箏朝空中飛去。

眾人大驚,眼前塵土漫漫,瞧下真切。成猴子離他最近,尖叫道:“老妖怪!”

不顧一切地躍了起來,雙手死死地抱住卜運算元的右腳。風勢狂猛,兩人在空中隻稍稍一頓,立時又一起朝後上方飛去。

辛九姑尖聲叫道:“死猴子,抓住了!”銀光一閃,情絲閃電般射出,在空中嗚嗚打轉,準確無誤地將兩人緊緊纏住。但兩人去勢極猛,情絲立時繃直,辛九姑一聲驚叫,也被拉起,隨著狂風破空而去。

蚩尤大喝一聲,將那風鱗獸連帶繩索一起拋了出去。繩索飛卷,將辛九姑攔腰縛住,手上一緊,三人連著一隻野豬似的怪獸一齊如風箏般筆直地斜掛在半空。

柳浪鬆了一口氣,突然聽見四周灰蒙蒙的沙塵煙上之中傳來隆隆巨響:心中一緊,叫道:“小心!”

“轟”地一聲,幾個縱橫兩丈的巨石破塵而出,雷霆霹靂似的撞了上來。柳浪立時拔身躍起,龍馬悲嘶,已被那巨石砸成了肉泥!

柳浪身在半空,真氣來不及調出,便被大風呼卷,驚叫著朝辛九姑三人相反的方向飛出。蚩尤一腳踢出,將當頭砸下的巨石踢得碎為幾塊,破空而去。借著那反衝之力衝天飛起,右手一探,氣旋急舞,登時將柳浪猛地吸了過來。

蚩尤雙手抓住四人,氣沈丹田,穩穩落地。忽然聽見空中有個破鑼也似的聲音叫道:“稀泥奶奶的,哪兒來的混小子有點力氣!讓風爺爺逗逗你。”蚩尤青光眼綠光暴射,仰頭望去,依稀看見厚厚的煙塵之中,一隻巨翼黑鳥展翅撲翔,鳥翼之後露出一個渾圓的禿頭,似乎還有兩條小辮在擺舞。心道:“這就是那瘋瘋癲癲的風伯嗎?”

巨翼黑鳥怪叫數聲,高高飛起,消失在漫天塵土之後。

蚩尤正要將四人拉下來,忽聽四周轟然巨響,彷佛天崩地裂,腳下的大地也劇烈地震動起來。青光眼凝神四望,大吃一驚,朦朦朧朧中看見兩側陡峭山坡上,那原先參差林立的巨石紛紛滾落。

數百個幾幹斤重的大石跳躍飛滾,齊齊向自己衝來。電光石火之間,六個巨石已經撞到自己身前。

蚩尤大暍一聲,將柳浪也高高舉起,身形旋轉,右足急踢,那六個巨石登時崩爆飛濺。

空中又傳來那破鑼嗓音道:“稀泥奶奶,混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幾斤力氣,能踢爆幾個石頭?”

蚩尤暍道:“老瘋子,你能吹來幾個我就踢爆幾個。”

那破鑼聲狂笑道:“好大的口氣!小子,你比風爺爺還能吹!妙極妙極!今日就比比我吹的石頭多,還是你踢得石頭多。”

狂風呼嘯,昏天黑地。無數的巨石宛如長了眼睛似的從四麵八方衝來,接連不斷地朝著蚩尤猛撞而去。蚩尤被那風伯激起狂性,哈哈長笑,將柳浪縛在那繩索上,雙腿狂風掃落葉似的四麵踢踹。足尖指處,青光爆舞,真氣澎湃,巨石聞聲碎裂,衝天飛濺。

烈煙石騎在龍馬之上,靜立一旁,紅衣翻舞,碧眼如無風池水,蒼白的俏臉漠無表情。

就這般不知過了多久,狂風依舊,那衝撞而來的巨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

蚩尤的雙足已經隱隱酸痛,真氣也有些調引不暢。原想拔出苗刀,人刀合一,大破這巨石狂風陣,但想到既聲稱隻用雙足,豈能改用兵刀?狂野桀騖的脾性被這風伯完全激發,咬牙苦鬥,口中哈哈狂笑。

又過了一陣,轟隆巨響,右側山坡仿佛突然崩塌,數以千計的石頭潮水般衝撞而來。蚩尤呼嘯聲中,青氣如虹,足不點地將數百個巨石接連踢飛。但終於避之下及,後背被一塊八、九千斤重的巨石猛然砸中。護體真氣蓬然漲放,綠光眩目,那巨石轟然化為碎末,隨風呼嘯無蹤。

蚩尤隻覺眼前一黑,猛地朝前跌出,口中噴出一口鮮血。這當兒風聲呼嘯,又有五塊巨石齊齊撞來。

他氣息翻湧,來下及調氣,又飛起兩腳,硬生生將前後兩塊石頭擊得粉碎。不及避讓格擋,登時又被那三塊巨石一起撞中。

轟然聲中,青光爆舞,巨石飛濺,蚩尤仰頭又噴出一口鮮血,肋骨似已斷折。

五髒六腑仿佛被擠在一起,喉中鼻腔中甚至腦中,都是血腥味。耳邊轟雷滾滾,聽見柳浪、辛九姑等人的驚呼,迷糊中聽見那破鑼聲嘿嘿道:“稀泥奶奶的,還不認輸麽?”

蚩尤猛地清醒,雙目圓睜,青光暴射,哈哈狂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麽點海龜蛋就向讓蚩尤爺爺服輸麽?老子鐵石心腸、鋼筋銅骨、撞不破的牛筋肚,想要爺爺服輸,除非你吹斷擎天柱!”

巨石滔滔,刹那間他又被七、八個巨石接連撞中。鮮血噴吐,骨胳碎裂,膝下一軟險些便要跪倒,硬生生地一頓足,站立如故。

那破鑼聲冷笑道:“稀泥奶奶的,嘴還這般硬?瞧你能撐到幾時!”那“嗚嗚”之聲大作,風勢狂猛,蚩尤縱有青光眼,此時望去也是天昏地暗,一片灰蒙混沌。狂風撲麵,呼吸不得,一時間連方向也無法辨清。

蚩尤站在狂風之中,隻覺彷佛在東海狂濤巨浪中一般,稍下留神就要被卷溺其中。周圍風聲狂吼,巨石破空縱橫飛舞,四麵八方閃電似的交錯怒射,比之先前自山坡滾落的衝擊之勢,不知又要強了多少倍。

蚩尤手中緊拽那繩索,一麵留神繩索上的四人不被空中飛舞的巨石撞到,一麵閃避回擊,將暴雨般的巨石奮力踢開。卒九姑等人生怕他分心,雖偶爾被巨石擦過刮到,鮮血長流,也忍痛不發出聲來。

巨石越來越多,在茫茫塵霧之中呼嘯怒吼,雷霆穿梭。成猴子突然被一塊巨石斜斜撞著後背,登時悶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辛九姑等人大駭,恰恰又有一顆巨石飛來,直撞成猴子而去。

辛九姑三人齊齊大聲驚呼。蚩尤振臂揮舞,將四人朝右扯開。方甫分神,立時被兩塊巨石齊齊擊中,真氣岔亂,痛入骨髓,氣血翻騰如沸,險些便要摔倒。

當是時,聽見烈煙石淡淡地道:“追兵在後,與這老瘋子這般鬥氣,何苦來呢?”彩石鏈在塵霧中化過絢麗的圓弧,宛如彩虹繞舞,倏然將辛九姑四人卷住。

蚩尤大喜,當即將繩索鬆開,全神貫注對付那漫天亂舞的巨石。想到烈煙石所言,麵上微微一紅,忖道:“是了,我又犯了傻氣,與這老瘋子比瘋。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就算隻用腳,我難道便不能反擊麽?”

目光瞥處,見辛九姑等人已被烈煙石拉到地上,彼此扶持穩住身形,心中大定。突然心念一動,忖道:“這老瘋子在哪裏?”一麵調集真氣,奮力將衝撞來的巨石一一踢飛,一麵凝神聚意,辨別狂風之源。風聲呼嘯,東西南北變幻不定,那破鑼似的聲音也匆東忽西,瞬息幹裏。

念力及處,突然發覺南側上空有極為強沛的念力周旋,蚩尤青光眼凝神眺望,果然在重重塵霧之中發現那巨翼黑鳥的淡淡身影,當下大喝一聲,調集周身真氣,奮起神威,重重一腳擊在迎麵撞來的巨石上。

那巨石“轟”地一聲,完好無缺地衝天而起,閃電般朝那巨翼黑鳥撞去。

“仆”地一聲悶響,漫天煙塵中傳出幾聲怪啼,那巨翼黑鳥跟艙撲瘺,朝北飛去,羽毛紛揚,顯然已被蚩尤這雷霆一擊打中。那破鑼似的聲音哇哇亂叫道:“臭小子!稀泥奶奶!”怒吼了片刻,突然又轉為狂笑。

蚩尤哈哈大笑,身似閃電,足如霹靂,刹那間接連踢飛十幾個巨石,準確無誤地朝那巨翼黑鳥激射而去。但巨石飛到半空,立時被一道橘紅色的氣箭瞬間射得粉碎,再也不能擊中。

蚩尤此時無後顧之憂,振奮精神,越戰越勇,在縱橫飛舞的亂石之中閃避自如,那風伯吹來幾個巨石,便被他以牙還牙,反擊以幾個巨石。雖然仍偶有受傷,但比之先前已大大不同。

那破鑼似的聲音哈哈笑道:“稀泥奶奶,你這混小子有點意思,風爺爺好久沒玩得這麽爽快啦!”

蚩尤一楞: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老子被撞得斷了幾根肋骨,他竟然覺得玩得爽快。”雖然惱怒,卻也忍不住哈哈狂笑。但雙腳如飛,巨石仍是連環飛舞,朝空中風伯擊去。

迷蒙混沌中,忽然聽見後方亦傳來“嗚嗚”地呼嘯聲,仿佛也有狂風怒卷而來。細細聽去,獸嘶馬鳴,慘叫悲呼,封堵住他們退路的土族追兵似乎突然陷入混亂之中。

那破鑼似的聲音“咦”了一聲,破口大罵道:“稀泥奶奶的,那個臭婆娘瘋婆子又來了!”

蚩尤正詫異,不知那“臭婆娘瘋婆子”是誰,卻聽柳浪失聲道:“糟了,隻怕是風後來了!”蚩尤登時恍然:心中暗呼倒楣。

大荒三大風神中,兩大風神風伯、風後原是土族夫妻,俱是瘋瘋癲癲、狂妄自大的人物。不知為何,幾十年前這對夫妻突然反目,勢同水火。兩人在風伯山附近大打出手,一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方圓三百裏內長毛的東西都被刮得一毛不長。風後憤然離開風伯山,在數百裏外的鮮山寓居。

自那以後,兩人便以相互作對為樂。一人吹南風,則另一人必吹北風。是以當地氣候無常,一日萬變。民家有諺:“春夏秋冬,全憑風伯喜怒哀樂,東南西北,且看風後說來就來。”

不想那風後早不來晚不來,偏生選了此時到來。

狂風呼號,飛沙定石。那風伯已將注意力自蚩尤轉移到那風後身上,兩道暴烈風潮相互猛烈對撞,登時風聲嘯吼,地動山搖。灰蒙蒙的塵霧上靄之中,巨石發了瘋似的縱橫飛撞,亂草紛揚。

成猴子喃喃道:“他奶奶的,比遇見一個瘋子更倒楣的是什麽?那就是同時遇見兩個瘋子。”

柳浪沈聲道:“九姑,用情絲將咱們捆在一處,圍成三角。”

眾人豁然付道:“是了,三角形狀最為鞏固。”當下眾人背對背,雨兩並立,圍成三角。烈煙石稍稍遲疑,終於也站入那三角陣形之中。

蚩尤舉目望去,四麵灰蒙蒼茫,難以辨清方向。當下從懷中摸出指南針,卻見那針尖亂舞,說什麽也停不下來。即便眼下能帶著眾人移動身形,想要從這一片混沌之中按原定路線衝出去,也幾無可能。

當是時,聽見四麵八方傳來轟雷似的蹄聲,悲吼聲、嘶鳴聲,慘叫聲越來越近。漫天狂風之中,滿布濃烈的血腥味,不斷有殘肢斷臂倏然穿梭。想是那土族追兵被卷入狂風,身不由己亂做一團,相互傾軋,隨著風勢驚濤駭浪似的圍湧而來。

眾人心中都是說不出的驚怖,眼下一片混亂,目不視物,舉步維艱,能在這狂風之中之中穩住身形已屬不易,倘若那滔滔上族亂軍,駕禦著驚狂的象龍獸與斑牛獸衝將過來,縱有鋼筋鐵骨,也要被踩成肉泥。

成猴子歎道:“他奶奶的,倘若拓拔城王在此就好了,他那顆定海神珠定然能將狂風定住。”

蚩尤緩緩將苗刀拔出,沈聲道:“眼下多說無益,隻有團結一心,一步一步朝固定的方向移動。隻要能出了這狂風陣,即便周圍有幹軍萬馬,也能殺得出去。”

眾人紛紛拔出兵器,凝神戒備,依照蚩尤的號令,一步一步,頂著狂風艱難行走。

突然“呼”地一聲,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從六人頭頂閃電飛過。繼而無數人影、殘肢斷臂在空中縱橫飛舞,被呼嘯的巨石撞著,登時“啪”地一聲化為肉泥。一隻巨大的斑牛悲鳴聲中被狂風卷起,恰好與一隻象龍獸猛撞在一處,巨骨斷折,血霧噴散。

轟隆聲震耳欲聾,迷迷蒙蒙之中,眾人仿佛看到重重疊疊的黑影從兩個方向席卷而來。野獸狂吼,蹄聲如潮。

成猴子駭然道:“他奶奶的,老子要成猴泥了!”

卜運算元淒涼道:“難道你果真如我所算,要在大荒葬身於野狗腹中麽?”

蚩尤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死還未死,羅哩羅嗦地幹嘛?”

大吼一聲,念力如潮,真氣崩爆,一道綠光從那苗刀之上閃電般沒入蚩尤手臂,全身綠光綻放。“嗡”地一聲龍吟不絕,苗刀光芒怒射,一道青光如蛟龍出海破空而去,刹那間將這昏暗塵霧照得雪亮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