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全文完

番外三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完)

猶記得初初相見那一年,他還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郎。

“少爺,少爺您慢點,摔下來可不得了了啊!”家丁緊追在他後頭驚慌大喊,而他自詡騎術過硬並未將叮囑放於心上,反而一鞭子抽下去讓那畜生撒開了蹄子狂奔而去。

他是高墨瀾,禮部高尚書家的小公子。自幼天資聰穎,四歲能文,五歲成詩,六歲就作為侍讀進宮陪伴四皇子。時至十六,朝野之上提起高家的小公子無人不知曉,也謂是少年得誌意氣風發。

在上鞭驚。“這麽晚了怎麽突然過來了?”燕朗月隨手關了門,將呼嘯的寒風都抵在身後。高墨瀾解下自己的狐裘大氅掛起來,隨即腰上就多了一雙溫暖的大手。

半個月後,高墨瀾真的找了個借口將自己的衣物搬了大半去聽花小築,逮著空閑便要過去住幾日。自然,燕朗月這個小築主人肯定是在的。

“等著你報答我方才救命之恩呢。”

“噓——不要說話。”

“不必請了,我已經來了。”高墨瀾自下人身後閃身出來,狐裘大氅上早落滿了雪。燕朗月知他怕冷,趕緊將人讓進屋,又吩咐了下人去準備點熱湯來。

“快請他進來!”

“墨瀾,我可憐的墨瀾,我到底還是負了你!”音落,抓在他手裏的手終於無力的垂了下去。

“你怎麽了,朗月你怎麽了?”高墨瀾拿自己的衣服去堵他的傷口,可是沒有用了,血早已經流的差不多了。等他趕來這裏的時候,這場戰事已經結束快要兩天了。他不知道燕朗月受了這麽重的傷是怎樣奇跡般的挨了兩天還沒有死,但他的確還活著。

從聽到消息趕過來,他已經在路上跑死了兩匹馬。就算知道自己什麽也做不了,可是他最愛的人在這裏,就算隔著千山萬水他也要來見他最後一麵。

“墨瀾!”來的人是燕朗月,在昏暗的屋子裏他準確無誤的找到了高墨瀾,一把抱住了他。

“我想你的命也定不止值千金吧。古雲,‘千金難買美人笑’。不如今日我萬財散盡且換你一笑如何?”

“將軍,高大人來了。”冬夜,門外的風雪呼嘯,卻忽然聽得下人來報。燕朗月眉目一暖,急急放下書去看門。

“嗯。我們這叫一見鍾情。”高墨瀾極不情願的撇撇嘴,燕朗月捏了捏他的鼻子站起身來去開門。

“喂,你要去哪裏,快點放我下去,我不會爬樹!”高墨瀾急得要哭,這麽高,掉下去肯定要摔死的。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他好歹也是你爹。你要真想找個清淨點的地方也不需另外去買宅子了,我在城西還有座小築,雖不大,倒也清靜,改ri你去看看。若是喜歡,我就差人打掃了,再采買些日常物什,以後你若是想清靜就去那裏吧。”

今日他爹又老生常談提起入仕為官之事,他一向不喜官場的爾虞我詐,所以一直掛了個皇子侍讀的名號閑蕩至今。隻是近年來他爹三番五次提起讓他參加科舉好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讓他不勝其煩。於是父子倆積蓄已久的矛盾終於在今日一次全爆發了出來,他賭氣隨手牽了門口人家的一匹馬就跑了,害得家丁追了一路。隻是這兩隻腳怎跑得過四條腿,才拐過一條街就把人跟丟了。

“我不哭了,那你也答應我不要死好不好。你不是要帶我走嗎,我現在答應你了,不管你想帶我去哪裏我都跟你一起去,隻要你別死。”

“朗月!”幾乎是用盡了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喊出這個名字,高墨瀾終於脫力一般跌坐在了地上。

“那,那就好。墨瀾,讓我好好看看你。”燕朗月費力的抬起手,被高墨瀾一把握住貼到了自己臉上。

高墨瀾不知道自己在屋子裏坐了多久,直到聽到遊廊裏傳來了倉促的腳步聲他抬起頭才發現原來天已經黑了。

“墨瀾,聽,聽我說。墨汐她走了。”zVXC。

不想對麵那人聽罷也不生氣,早就料想他不會這麽乖乖聽話,那人忽然風馳電掣般掠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腰。還不等高墨瀾有反應,身子竟然懸了空,那男子竟用輕功帶著他穿梭遨遊於桃花林間。

“朗月,燕朗月,你在哪裏,我知道你還活著,回答我啊!”

“梁公公,您慢走!老胡,送公公出門!”

“這麽冷的天,你忍心趕我走?”高墨瀾調皮的跳到燕朗月的背上,索性讓他背到床邊。在家裏泡過了熱水才過來的,如今把鞋一脫一雙腳仍舊冰的像個鐵塊。燕朗月替他脫的隻剩紈衣,高墨瀾骨碌一聲滾進了被子裏趕緊抱住湯婆子。

“是。”

“別哭,不要哭,我總是惹你哭,明明明明一開始我隻想讓你笑的。你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

“燕朗月!”高墨瀾在唇齒間呢喃。卻不知道,至此一生,自己都將為了這個名字癡狂。

高墨瀾一路騎馬直奔城外而去,這偌大的京城裏到處都能碰上熟人,他想找個清靜地兒都難。出了城,他更是如魚得水。早春的三月正是萬物複蘇的季節,北坡的桃花開得正豔,倒多了幾個賞花的雅人。他心情抑鬱策馬狂奔,哪裏及得上看人,待前方傳來驚呼,他想勒住韁繩已經來不及了。慌亂的尖叫聲驚了馬,那畜生更是發了狂直朝人群中闖去。

“瀾兒,你可回來了,快點來跪下。”

“不好意思,勞公公您久等了,請宣旨吧!”高墨瀾低頭聽旨,卻不知為何莫名有種隱隱的不安。

“老爺,你就少說兩句吧,沒看見兒子都成這樣了!”

原以為遂了老頭子的願去考了科舉,在禮部掛個侍書郎的閑職他也就沒什麽話說了。誰知道官職是有了,老頭子又催著他要抱孫子。如此父子二人日日見麵總免不了吵架,他索性能避開老頭子就避開,省得他娘和墨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然,意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他看了看腳下的土地,自己的身子竟是懸空被人接住了。高墨瀾向來不是個膽小的人,饒是經此驚心動魄一刻,他也沒像常人一般驚慌呼叫。意識到自己被人救了,他抬眼一看,映入眼簾的卻隻是那人側臉的輪廓。但不難分辨出,是個年輕的男子。

高墨瀾吻住了他,燕朗月這才發覺他的嘴唇冰涼而且還在一直哆嗦著。高墨瀾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和燕朗月扒了個精光,甚至連最簡單的前戲都沒做,扶著燕朗月的那根就直挺挺的坐了下去。撕裂的痛從身下傳來,幾乎讓他差點忍不住呼出聲來。但是他卻緊咬著牙開始自己動,直到感覺身體裏的燕朗月也開始脹大,他突然坐起來背過身去以屈辱的姿勢跪趴著。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燕朗月最終還是娶了高墨汐,極其相似的兩張臉,極其相近的兩個名字,但卻始終不是同一個人。燕朗月成親那天,高墨瀾坐在屋頂上吹了一夜的笛子,淒婉纏綿的調子響徹整個聽花小築上空。卻不知道,將軍府的那個人聽不聽得到。

高墨瀾雖渾,但也不是真的驕縱沒家教,方才的確錯在他身上。看對方穿著倒像是讀過幾本書的雅士,直接拿銀子賠給人家又恐傷了這些所謂文人的顏麵,隻得老老實實的賠了禮道了歉。對方倒也沒真傷著,且看他雖年少卻極有擔當便也沒過多責怪。隻同伴之中有人受驚,今日這賞花之美事怕是也無心情了,一夥人攙攙扶扶的離了去,高墨瀾這才記起自己還未道過謝。

“你還沒走?”

就算看著燕朗月成親,就算自己遠走他方,他都從來沒有絕望過。可是現在,他卻真的覺得好絕望,這麽多屍體,每個人都穿著一樣的衣服,他找不到他的朗月,找不到他的愛人。

“朗月,你怎麽才來,我等你好久了。”高墨瀾喃喃的念著,像個失了神的人。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還拉著他做什麽,小吳,替少爺備轎子,送他回衙門。”

“朗月,啊哈,別這麽快,我的腰都快被你弄斷了。”

“高大人,您且聽我宣了旨便知曉是什麽事了。”

“你別拉著他,他才坐上禮部尚書的位子,好多人都等著看他出紕漏呢。難得他現在這麽有上進心,你別拉著他。”高老爺子去年從位子上退下來,經過舉薦高墨瀾又坐了上去。老頭子一直怕別人對此說閑話,他自己兒子是個什麽樣子他又不是不知道,難得他能如此上心,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這自然是不同於漫步閑賞的另一種美,因為速度太快,他根本不及好好看清每一株桃花。也正是如此,滿目所觸皆是漫天的粉紅花海,倒像是下了一場粉紅色的大雪。那場景著實美麗懾人,不得不叫人為之動容。高墨瀾由心底被這種美麗折服,情不自禁就展露出了笑顏。

“朗月,我是墨瀾,我回來了,你出來見我啊!”

突然,不知道從哪裏伸出一隻手摸上了他的腳踝,高墨瀾一驚,趕緊順著手把那人從另一具屍體下拖出來。待他將那人翻過來一看,他一顆心幾乎都要跳出來。盡管他的臉幾乎要被塵土和血完全遮擋住了,可是高墨瀾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來。

“不行的,娘,衙門裏的人不知道我把東西放在哪裏了,我得親自回去才行。”

他的雙手已經沾滿了血,衣服上也到處都是血漬,鞋麵早已經被地上的血洇濕了。一頭如墨黑發被風吹得淩亂不已,聲音也因為長時間的呼喊而變得沙啞不堪。可是他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不相信那個人會死,他不可能連自己最後一麵也不見就死了。

“不用了,給我牽匹馬來。”高墨瀾也懶得聽他爹娘爭論,從聽到燕朗月三個字開始,他的腦袋就已經不能思考了。他現在腦子裏完全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想,去找朗月。

“瀾兒,不舒服就先回房歇著吧,叫門房的下人去跑一趟就行了。”

“恭喜高大人,恭喜高小姐。老奴出來久了,也該回去複命了。”

第二天,他隻留下一紙書筏便沒了蹤影。從此,再也沒人見過他。

“朗月,我冷。”他露著兩隻眼睛巴巴的瞅著還在邊上慢慢脫衣服的燕朗月。

“朗月,朗月!”

“走了?她去了哪裏?”

也等不及回到床上,高墨瀾開始動手脫燕朗月的衣服。

“哼,你讓我笑就笑,你當我高墨瀾是誰!”

“在家裏待著煩,就過來了。”

高墨瀾一直很拒絕這種方式,盡管燕朗月說這樣比較不會傷到他,可是他卻一直喜歡麵對麵。他說他喜歡看燕朗月的臉,不想錯過他每一刻的表情。

高墨瀾一路狂奔回了聽花小築,下了馬就直撲睡房。

“別提了,真想買個宅子自己搬出來住才好。”

“可是我最喜歡看你求著我的樣子了。”說罷猛地一個挺身,高墨瀾措手不及被他一個頂弄,有種五髒六腑都要擠出去的錯覺。但同時滅頂的塊感也隨著尾脊扶搖直上,他索性將兩條長腿夾上燕朗月的腰,一口咬上他的肩膀將所有的痛楚與歡愉都湮滅在唇齒間。

“方才謝謝你。”他倒是抱拳認真真的作了個揖。沒想到對方卻是一聲輕聲嗤笑。

“你這人怎麽騎馬的,看著有人還直衝過來!”那邊倒是沒傷著人,不過就是有幾個被驚嚇到了,一臉的死灰色。

“朗月。”高墨瀾總是極容易被他這種貼心的地方感動,才回頭吻上他的唇,門外的敲門聲又響起了。

他還以為人已經走了,沒想到一回頭那人半抱著胸,倚著一株桃花樹正含笑打量著他。

“我沒怪你,其實,我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喜歡你的。從你帶我翱翔在桃花雪海裏的時候,我就心動了。”

“現在還,還好。”

“是我,是我,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太好了,你還活著!”他想抱一下他,觸手才發現自己已經摸了滿手的血跡。燕朗月背後中了一劍,幾乎要把他的胸膛對過刺穿,也正是這一劍要了他的命。

“朗月!”

“朗月,進來!”

“我知道你不會那麽狠心的,你從來就舍不得我傷心。朗月,燕朗月,我知道你見不到我最後一麵是不會甘心的,你到底在哪裏!”

“我會的,我一定會的。我去求墨汐原諒我們,我去求她。墨汐自小疼我,她不會舍得怪我的。你別說話了,別說話了。”高墨瀾手忙腳亂的去袖子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跡。

“我管不了那麽多了。我不會娶墨汐的,我愛的人是你,高墨瀾!”

“老爺!”

“那你想如何?若是要銀子,就開個價吧。”高墨瀾方才還覺得這人比較特別,不過轉瞬這想法就破滅了。

“墨瀾!”

“今晚不走了吧,我去鋪床。”

那一年,高墨瀾十九歲,他親手將唾手可得的幸福扯斷,成全了自己的姐姐。

“今夜這裏就不用值夜了,今晚有暴風雪,叫下人們都把房門關緊些,去睡吧。”

“我這人向來比較實際,劃不來的事情從來不做。所以這種嘴上說說的謝謝我是從來不要的。”

“我把我們的事告訴告訴她了。原本原本我是打算等這次的仗打完了,我我就去找你的。沒沒想到墨瀾,是我對不起墨汐,以後,以後你要是有機會見著她,替我替我跟她說聲,對不起!”燕朗月說完,突然吐出一大口粘稠烏紫的血來。

剛打過仗的城外慘不忍睹,到處都是死人的屍體和被丟棄的鎧甲武器。破爛的旗子東倒西歪的插著,已經被血染得不成樣子。還沒燃盡的火焰吞噬著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空氣裏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氣和屍體的腐臭味。天空聚集了很多禿鷹,也不知道從哪裏跑來一群野狗,放肆享受著這一場死亡的盛宴。還有一個瘋子,在這片人間地獄的修羅場裏瘋狂的尋找著他的愛人。

“朗月,抱我好嗎,現在就抱我。”

直到身體被完全填滿,被燕朗月撞得七零八落,被那份痛到噬骨卻又甜到發膩的歡愉攪騰得大腦空白,他才掉下了今晚的第一滴眼淚。

這話說得且直毫不婉轉,完全不似方才那一班文人的習氣。不過說來奇怪,方才自己沒用敬語他也沒生氣,沒想到那人一開口也是自己這一種調子,高墨瀾忽然覺得這倒是很對自己的秉性。

他上了馬也不要下人跟著,一鞭子抽下去直往城西的聽花小築奔去。他昨晚留在了聽花小築過夜,隻因今早還要回衙門處理事務才起了個大早。走的時候燕朗月還在睡著,他就沒有叫醒他。

“朗月,朗月你在哪裏?”

不成想那麽健壯的一匹馬挨了那男子一腳,竟被生生踢得仰翻了過去,也正如此,才免了一場禍事。那男子接住他瀟瀟灑灑穩落於地,高墨瀾一個鯉魚打挺跳了下來朝方才差點被自己的馬踩傷的那群人跑去。

“娘,姐姐,我沒事。我突然想起剛才回來的急,把一份重要的公文落在衙門了,我這就去取去。”他說罷抬腳就往門外跨,被他娘一把拖住了。

少年眼睛裏如同揉碎了一幕細碎星子,滿目流光熠熠生輝。眼角眉梢似春風染笑,朱唇粉麵嬌勝桃花。三月驕陽明媚,滿林桃樹芳華,終不及懷中少年爛漫一笑。

“對不起,我來遲了,對不起,朗月!”

那一年,高墨瀾十七歲,還是個起了一陣風都能聞出甜蜜味道來的幸福少年郎。

“傻瓜,我們能走去哪裏呢?我們要是走了,我爹娘怎麽辦?墨汐怎麽辦?將軍府上上下下那麽多條人命要怎麽辦?讓他們來替我們收拾殘局嗎?”

“墨瀾,你怎麽了?”墨汐第一個發現他的不對勁,臉色煞白,全身都在冒冷汗。

他已經在這死人堆裏翻了快要一天了,連他自己身上都沾滿了死人的味道。他知道,如果找不到燕朗月,他自己也會變成這一堆死人裏的一個,或許會被禿鷹吃掉,或許會被野狗果腹。

“知道嗎,當年在北坡的桃花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動心了。你一定會怪我,沒有早點告訴你吧。”回憶起往事,燕朗月忽然笑了笑。他們最開始在一起是高墨瀾先開口說的喜歡,所以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先喜歡上燕朗月。卻從來不知道在馬上的驚鴻一瞥,那個美麗的少年從此就在男子心裏落了根,此後愛戀愈發膨脹,最終破土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

“記住了哦,我叫燕朗月。”靜謐的林中隻有風挾帶著桃花瓣將那個人的話語送過來。

“少爺,您可回來了,宮裏來了個公公宣旨,老爺和夫人等您好久了!”那日,高墨瀾才從禮部回來,剛到家就被一直等在大門口的家丁趕緊催著進了前廳。

“對不起啊,墨瀾,恐怕,恐怕現在我已經辦不到了。”

“瀾兒,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真的嗎,那真的是太好了。”

朗月,這輩子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就算以後的路再冷,再寂寞,再難走,有你這句話,我便能撐下去。

“將軍,熱參湯來了。”

“墨瀾,再笑一次給我看,好不好?我想牢牢記住你笑的樣子。”

“喂,你們沒事吧?”

“墨瀾,我們走吧,走得遠遠的,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成日的不著家,一回家就這副鬼樣子,也不知道都幹些什麽去了。”高老爺子自打他搬出去之後越發對這個兒子生氣,今天要不是有外人在,他早就想罵他一頓了。

他走了,是回去領旨去了嗎?不知道趕沒趕得上,宣旨的公公等急了沒有?高墨瀾站在淩亂的房間裏,腦子裏卻隻在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其他的事他不能想,也不敢想,這一道聖旨來得太過突然,他們連一點準備都沒有。明天會怎麽樣他不知道,他和燕朗月會變成什麽樣,他也不知道。

“我知道了。”每每高墨瀾說冷,那便是極具意義的一句話。燕朗月霸氣的將紈衣都剝了下來,隻穿著褻褲就鑽進了被子裏。那邊哆嗦著的身體立馬靠了過來,死死的纏住他。

“好,好,我不哭,我不哭了。”高墨瀾使勁的用手背去擦眼淚,結果擦得臉上也滿是血汙。

“讓開,快讓開!”高墨瀾一邊死命的拉住韁繩想要將馬勒停,無奈力氣實在敵不過發了瘋的畜生。眼看著一場悲劇即將釀生,眼前突然掠過一道白影,伴隨著滿目粉紅的桃花瓣從天而降。身下的坐騎被一股大力狠狠踢倒,連帶著他自己也被甩了出去。

“墨瀾,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所以我一直撐著一口氣等著你。還好,終於咳讓我等到了。”

他猛地推開門,床上的被子還胡亂的堆著,人卻不見了蹤影。地上四散零落著燕朗月昨晚穿過的衣服,顯然是走得太急來不及收拾。

“墨,墨瀾!”

“那你會來陪我嗎?”高墨瀾往身後靠了靠,抵上燕朗月的胸口。

“不行啊,不可以。你答應了我的事情怎麽能不做到呢,你不是最討厭言而無信的人了嗎?你自己怎麽可以這樣。朗月,你會沒事的,我不要你死,我不準你死!”

男子側目凝視少年的臉,忽而飛身一縱,將高墨瀾擱坐在一株桃花枝上便沒了人影。

“那現在呢?”燕朗月十分體貼的放緩了速度,柔聲吻著他。

“又被高老爺子念了?”燕朗月牽了他的手坐到自己的虎皮軟榻上,又將爐子裏的火撥旺了些,高墨瀾趕緊將凍僵了的手伸過去。

“高大人您留步,留步。”

“好。”高墨瀾努力牽扯著嘴角露出一個笑臉。他知道這個笑一定比哭還難看,可是燕朗月卻滿足了。

“那是當然,我怎麽舍得讓你一個人守著空枕入眠。”

燕朗月接了一盅參湯進來讓高墨瀾趕緊趁熱喝下驅驅寒氣,高墨瀾也不和他鬧,乖乖將一盅參湯都喝下了,身子這才覺得暖了些。

“是,將軍。”

“娘,什麽事啊?”高墨瀾不明就裏的被他娘拉著跪下,眼神卻瞟到他姐姐墨汐臉上有抹羞澀的紅暈。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高氏有女墨汐,品德賢良,溫婉淑慧,朕猶憐愛之。鎮遠將軍燕朗月,少年英勇,戰功顯赫,實乃我朝之良才。朕以為才子佳人實屬良配,特予以賜婚,以成就一段佳緣良話。欽此!”

“朗月?朗月?”高墨瀾輕輕的搖了搖他,但是懷裏的人再也不會應他了。他顫抖著手探上燕朗月的鼻息,忽而一愣,低頭吻上燕朗月冰冷的唇。

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那日,他說喜歡燕朗月,燕朗月這樣回了他。記憶的碎片如雪花紛飛,高墨瀾的眼淚終於如斷了線的珠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