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舊人亡,生人離

第一百一十七章 舊人亡,生人離

展顏已經在這塊墓前呆坐一天一夜了,既不說話也不吃東西,隻是神情呆滯的倚靠在墓碑上。

昨晚最終三個人都沒睡覺。他一定堅持要去景灝那裏,燕雲舒沒辦法,替他加了件披風才把人帶過去。景灝就葬在後山的絕命崖上,展顏顫抖著手指撫摸著墓碑上景灝的名字,終於泣不成聲。

“景灝他,最後說了什麽?”

“你說什麽?什麽隻有一隻手?景灝他怎麽了?”老頭的話終於讓展顏起了一絲反應。他騰的一下站起來抓著老頭的手,眼睛似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來。

“拿開你的爪子!”高墨瀾嫌惡的拍掉喬木的手。這小子最近真是膽兒肥了,竟然敢動不動就對他動手動腳的。最可氣的是這小子總是一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樣子,他這個夜魅大主子的威懾力好像對他絲毫不起作用似的。

“小顏,就算你怨我也沒有關係。隻要你能活下來,讓我付出任何代價我也毫不猶豫。”

或許已經到盡頭了吧,但是他也沒有遺憾了。

“小顏,吃點東西吧,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身體會熬不住的。”

“走吧,算我求你們了。”

“該喝藥了。”喬木也不生氣,反正這種場景一天要上演無數次,他早就習慣高墨瀾這樣別扭的拒絕他了。

“啊嘁——”

“誰要你喂,拿來我自己喝。”高墨瀾不服氣的自己搶過了藥碗一仰頭咕嚕咕嚕的喝了個幹淨。他才不要被這個小鬼戲弄呢。

“什麽?”燕雲舒話一出口,不止展顏,就連老頭也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看著他。

“景灝,景灝,你聽得到我在叫你嗎。我來了,你的顏兒來了,你出來見見我啊!”展顏對著寂靜的虛空大喊,山澗的石壁傳來的回聲將他的聲音擴散開來,一聲一聲回蕩在夜空裏,卻隻有他孤單的呼喊——

展顏的指甲掐進泥土裏,心口被扯得生生的疼。

燕雲舒無奈的扯了扯嘴角,隻怕你還沒那個開口的機會就已經被墨瀾一刀封殺了。現在的高墨瀾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隻會哭泣的少年了。

“你還委屈?!你知道有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做我徒弟我都還不屑呢,你這是什麽態度!”

景灝——

“你幹什麽呀?”視線突然被窗紙隔絕,高墨瀾皺起了眉有些不悅。

“對不起!”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吧,說再多聽起來也隻會是像在為自己辯解。燕雲舒選擇了沉默,而這沉默卻讓展顏越發的心發冷。

“砍了他的手?誰砍了他的手?!”展顏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到底還發生了多少事,為什麽會這樣,到底是誰砍斷了景灝的手!

燕雲舒擔憂的看了展顏一眼沒有出聲,最後還是拉著還想說話的老頭一起走了。直到身後的腳步聲遠了,展顏才哭倒在景灝墳前。

“為什麽?”展顏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我知道了,不管你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會接受。我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好照顧你自己的身體,至少,別辜負了他的心意!”

“景灝,對不起,對不起。”

“你們走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展顏轉過身背對著他們。

“為什麽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總之我要是回來會恭恭敬敬的叫你一聲‘師父’的。但是如果人在你手上出了什麽事,我就把你的胡子一根根拔光!”

黑夜裏仍舊是一片死寂。

山上的夜露深重,展顏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隻知道山間吹來一陣風時他竟冷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身上突然多了件衣服,燕雲舒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他身後。

但反過來想他其實很高興,現在這種情形對喬木來說已經是到了天堂了,他竟然可以直接觸碰高墨瀾,這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高墨瀾雖然每次都會拍開他的手,但至少從來沒有因為他這樣的觸碰而生過氣,這是不是能夠說明自己在高墨瀾心裏已經有那麽一點點重要了呢?

沒人再會回應他了,那個隻要他喊一聲景灝就會不顧一切衝到他麵前的溫潤男子再也不會回應他了。

“不想喝,好苦。”高墨瀾聞著那股子藥味就覺得反胃,哪裏還喝得下。喬木無奈,都多大一個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每次吃藥的都要哄好久才肯喝。

“是我!”zVXC。

“老頭,謝謝你了。如果我還有命回來,就委屈下做你徒弟好了。”

“你怨我嗎?”

“替我帶句話給墨小子,他要是還有點孝心就趕緊回來看看老頭子我,要不然等我哪天找上門了,我就將他當年在我麵前哭鼻子的糗樣告訴天下人。”

展顏像是沒聽見似的,仍舊一副神遊太虛的樣子。

“臭小子,就知道指使人,我可不替你幹這種事。要交代遺言自己親自去跟他說。”最辦替個。

“是我砍斷了他的左手!”燕雲舒又重複了一遍。他知道,這句話說出來無疑是給他和展顏之間的裂縫再補上一刀,可是景灝的左手的確是因為自己而斷的。盡管是景灝自己衝上來才會釀成了那場意外。

“隨他去吧,反正要死的別浪費了我的好飯菜。早知道救了這麽個軟弱無能的人,還不如換景小子好好活著。雖然隻有一隻手了,也比他這四肢健全的強多了。”

“聽話啦,快點喝,涼了會更苦的。”喬木把藥碗端到他手邊。

“我走了!”燕雲舒閃得快,避開了老頭踹過來的一腳,急急朝下山的路奔去。

“還有一件事。我打算明天一早就下山,墨瀾還在等著我。我想你現在大概也不想看見我,而且你的身體還也沒有完全複原,就在山上待著好好調養身體。我已經拜托了老頭,他答應了會好好照顧你。”

展顏的後背僵了僵,仍舊沒有說話。燕雲舒等了許久不見他出聲,心中已經明了。

“都已經著涼了還坐在這窗邊吹涼風,你就不能有一點病人的自覺嗎?”喬木說著就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好像燒已經退下來了。

“他說很想再聽你叫他一聲景灝。”

“回去吧,這樣下去你身體會撐不住的。”黑暗中燕雲舒的聲音幽幽的響起。展顏不說話,也不動彈。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展顏到最後都沒有回過頭來看他一眼,燕雲舒深深凝視著他的背影良久,終於還是轉身走了。

“還是說,我喂你的話你就會乖乖喝了。”他漾著笑有些不正經的看著他,高墨瀾有一瞬間忽然覺得喬木這個笑臉很好看。痞痞的,壞壞的,但撥開佯裝的外表,一定可以看得到裏邊純純的,真真的那個喬木。

“真的不等他就走?”

“展小子你”就連老頭也忍不住擔心起展顏來。

“你個小兔崽子——”

來福州已經好幾天了,隻是他們運氣不好,來的時候福州一直在下雨。他們進城那天還不湊巧的正趕上一場大暴雨,兩個人被澆了個通透,結果第二天高墨瀾就發起了高燒。萬事都抵不上生病重要,喬木找了家客棧,先把兩個人安置了下來。

整個人都跟被抽走了魂魄似的,展顏從昨晚開始就一動不動的呆坐在景灝的墳前一直到現在快要日落西山了。他沒睡覺,燕雲舒也不敢睡,一直坐在不遠處看著他,唯恐展顏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麽傻事來。這可苦了無名老頭,一會兒得給他們送水,一會兒得給他們送飯。他這是倒了哪輩子的黴,招來這麽兩個祖宗,他自己親爹娘都沒這麽伺候過!

遠隔千裏之外的福州,高墨瀾倚正在窗邊看著屋簷下如珠的雨簾,突然莫名其妙的打了大大的噴嚏。喬木正好端了藥推門進來,看到他又坐在大開著的窗子邊倚在矮榻上望著雨簾出神。他放下藥碗,二話不說的就把窗戶給關了。

“我在路邊撿到他的時候他就因為斷臂的傷口發炎差點死掉了,我怎麽知道是誰砍了他的手!”老頭看這情形自知又是自己的嘴闖了禍,好不容易才把胳膊從展顏手裏掙脫出來,他有些底氣不足的縮到了燕雲舒身後。

“不了,他現在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又怎麽還會跟我走呢。老頭,拜托你了,一定替我好好照顧他。如果我還活著的話,不出三個月一定回來找他。但如果過了三個月我還沒有回來的話,你就告訴他我去了塞外,可能,這輩子都不回來了。叫他忘了我好好活著。”

燕雲舒一大清早就下了山,展顏一整晚都沒有回來,臨走前他站在院子門口朝後山絕命崖的方向眺望。

“苦死了苦死了。”高墨瀾放下碗咧著嘴大喊,每次看見他這個樣子喬木都笑得特別開心。很純真的反應,像個小孩子一樣,根本沒辦法和認真起來連殺人都不會眨眼的高墨瀾聯係在一起。

喬木迅速低頭往自己嘴裏塞了個什麽東西,然後趁高墨瀾還在咧著嘴大喊的時候突然抓住他的手湊了上去。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