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樞

第6章 天樞

金統領背起雙手,上下打量著他,笑眯眯的道:“來吧,你若能推得動我,便算及格,不必考別的,直接入府!”

李慕禪神情沉靜,點點頭,踏上兩步,雙手搭上金統領雙肩肩窩,輕按兩下,緩緩說道:“開始吧?”

“來吧!”金統領沉聲道,雙腿一屈,紮下一個高位馬步,雙眼圓睜,怒瞪著李慕禪。

他暗自思忖,李副執事行事方正,說話實在,從不會虛言大話,他既說這個三弟力大無窮,那他的力氣絕不會差了。

自己雖是大力士,卻不敢大意,免得陰溝裏翻了船,讓下麵這幫小子取笑!

他怒眼圓睜,神情猙獰,一股森森寒氣頓時湧出,無形無有質,李慕風隻覺得渾身一冷,莫名其妙。

李慕禪感覺敏銳,覺得一柄劍刺到心口,說不出的難受,呼吸有些困難。

他深吸一口氣,身體一下鬆弛下來,對這奇異的感覺拋諸腦後,凝神於雙手,猛的一推。

“好!”金統領大喝一聲,身子晃了晃,重新穩住了。

他這聲喝很突然,宛如晴空打一個霹靂,一下蓋住了武場所有聲音,地麵仿佛都顫了顫。

人們紛紛停下,抬頭望過來,隨即露出驚訝表情。

他們眼中,一個年輕和尚正在推金統領,他們知道,金統領好做這種遊戲,他力氣極大,下盤紮實,誰也推不動他。

此時,顯然金統領正在做這般遊戲,這年輕和尚臉上沒什麽表情,平平淡淡,不像吃力的模樣。

金統領的表情卻很豐富,圓眼怒睜,猙獰可怖,身上紫色勁衫鼓了起來,像是充了氣,緩緩起伏滾動。

他們感覺,好像金統領落了下風,這個年輕和尚雲淡風輕,好像很隨意,金統領卻正在運功,很吃力了。

他們卻不知,李慕禪也拿出了吃奶的力氣,隻是他禪定功夫深,一切不形於色,內斂無遺。

“好!好!果然力氣不小!”金統領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蹦出來,說不出的猙獰嚇人。

李慕禪忽然微微一笑,慢慢闔上了雙眼。

“嘛……”他胸口劇烈起伏,一聲沉喝驀的傳出。

人們皆是一震,神情忽變,嚴肅、莊重,身體不由自主的挺直,好像一尊巨大巍峨的佛像立在跟前,莫名的生出莊嚴肅穆之感。

這一聲乃是大明咒,他禪定功夫深,吐字開聲,與尋常的僧人迥然不同,佛家威儀顯露無餘。

金統領身體一震,鼓蕩的衣裳忽然癟下去,貼到身上,仿佛皮球一下撒了氣,他麵色大變,身子晃了晃,退後一步。

李慕禪隨之退後一步,雙手合什一禮:“承讓!”

“哈哈……哈哈……,好!好!好!”金統領放聲大笑,滿臉讚歎,點頭不已:“湛然你果然神力驚人!”

李慕風在一旁搖頭苦笑,這明顯是三兒使了詐,沒那聲吆喝,根本推不動金統領的。

三兒表麵看來,憨厚樸實,外人常被他一幅老實人的模樣欺騙,熟悉的人卻知道,他心眼兒最是靈活,常常出奇不意,自己能當成副執事,多虧了他那些鬼主意。

他眼神忽然定住了,停在地麵青磚上。

有兩塊兒青磚龜裂開來,仿佛久旱無雨的田地,裂紋坐中間蔓延到四周,密密麻麻,布滿兩塊青磚。

這兩塊兒磚正是剛才金統領站的位置。

“金統領,我三弟他……?”李慕風望過去。

金統領哈哈大笑:“我說話算話!……既然湛然師父真能推得動我,自然及格了!……就入天樞院罷!”

“天樞院?!這……”李慕風一怔,又是驚訝,又有些遲疑。

李慕禪也覺得吃驚,前來梅府的路上,大哥跟自己解釋過,梅府招收的弟子,共分七院,按北鬥七星命名: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地位也各不相同。

天樞第一,其弟子稀少,但無一不是天賦異稟,驚才絕豔,在七院中地位超然,遠勝其餘六院。

天璿天璣天權三院,皆男弟子,玉衡開陽搖光為女弟子,地位相同,通過每次的大比決高低,排名次,決定俸祿。

從各院中出師,才能成為真正的護衛。

大哥在談論七院時,對天樞院推崇不已,說這天樞院招收弟子,寧缺毋濫,十年來,也隻有四人而已,他們今年怕就要出師了,一旦出師,絕對是府中的棟梁,大受重用,定能成為梅府的核心人物。

梅府招收弟子,需十歲以下童子,逾十歲不收,自己年紀甚大,錯過了習武的最佳時機,若非有自己的臉麵,根本不會收他。

進入梅府,要有吃苦的準備,比別人起步晚,要更加的刻苦,比別人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追得上人家。

一路上大哥嘮嘮叨叨,遠不是平日的威嚴肅重,李慕禪心下暗笑,他比自己還要緊張呐!

“就是天樞院!”金統領擺擺手,笑道:“湛然他神力驚人,我看也是個聰明人,稍加琢磨,不難成高手!”

他心下暗道,自己也是天生神力,比這湛然卻差遠了,這次較力,自己使出所有力氣,又加上了七分內力。

這和尚如此神力,不遜於修煉十幾年內功的武林高手,若修煉了武功招式,馬上就是一位青年高手!

如此人物,不入天樞院,太過屈才!

“多謝金統領!”李慕禪合什一禮。

金統領上前拍拍他肩膀,笑眯眯的道:“我叫金開泰,到了天樞院,你的武功將由我傳授!”

“是。”李慕禪點頭。

“李副執事,你有一個好弟弟,我可好生羨慕呀!”金開泰轉頭道。

李慕風強抑笑容,神情沉穩,緩緩道:“三弟這一把傻力氣沒想到還能派上用場,……日後有勞金統領了!”

“放心,我會嚴格要求的,……湛然,你隨我來吧!”金開泰拍著胸脯點頭,轉頭笑著吩咐一聲。

他霍的轉頭,雙眼怒瞪眾人,大喝一聲:“幹什麽你們?還練不練功了,啊——?!”

如晴空炸雷,下麵的弟子們嚇了一跳,忙各自散開,回到原位開始練功,恢複了喧鬧氣氛。

金開泰哼一聲,轉身又換上笑臉:“走,咱們去天樞院!”

說罷,轉身下了高台,龍行虎步的穿過眾人,出了那道門,沿著湖邊往北走,對婆娑的柳枝視而不見,隻管疾步而行。

李慕禪對大哥點點頭,隨在金開泰身後,穿過練武場時,一道道探究、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莫名壓力。

他神色莊嚴,一派高僧氣度,從容緩步而行,出了練武場,一言不發的跟在金開泰身後,到了西北角的一座院子。

這座大院子是方形,長有三十幾米,東西北三麵圍牆,南麵直麵明湖,湖麵浩淼,站在院中可盡覽湖麵風光:湖上幾艘畫肪,湖心一座綠島。

北麵三間屋子,東西各一間,窗門都極精致。

明湖與院子中間橫著一條廡廊,由東到西,朱漆圓柱根根豎立成兩排,梁上畫的是一幅幅荷花、牡丹、玫瑰,以及雲紋,色彩鮮豔。

清風徐來,湖水輕輕拍打著廡廊石基,節奏舒緩,聽得心情寧靜。

李慕禪露出一絲微笑,若在夏夜躺在這裏,看著星光,聽著波浪的聲音,實是莫大的享受。

他目光再轉,院子中央有一棵槐樹,粗有兩人抱,高可參天,枝葉繁茂,青磚地麵有一些黑點兒,像是雨水所致。

李慕禪卻知道,這是槐樹樹葉滴的汁,很難擦幹淨的,澄靜寺裏後院也有一株大槐樹,沒這棵大。

他一下喜歡上了這裏。

金開泰站在槐樹下,大喝一聲:“人呢?!”

“嗬嗬,統領大駕光臨,蓬蓽生輝!”聲音未落,正屋門開,走出一個魁梧青年,約有二十來歲,濃眉大眼,相貌英偉,正一臉笑容。

“南山,就你一人在?”金開泰橫他一眼。

英偉青年笑眯眯道:“趙師兄前天出鏢了,程師弟與尉遲師弟早晨剛出府,就我一人在。”

“這兩個家夥,沒一個安份時候!”金開泰哼了一聲,轉身一指李慕禪,道:“這是你們的新師弟,姓李,名慕禪,法號湛然。”

英偉青年一怔,隨即笑著抱拳一禮:“原來是新來的師弟!……幸會,幸會,賀南山!”

李慕禪合什一禮:“見過賀師兄!”

賀南山也改成雙手合什,笑道:“就叫我二師兄吧,我便喚你五師弟,如何?”

“是,二師兄。”李慕禪點頭,神情沉靜,微微帶笑。

金開泰從懷裏掏出一本薄冊子,交給李慕禪:“湛然,這是入門心法,你先拿著瞧瞧,有什麽不懂的就問南山,明天我再給你細講!”

李慕禪應了一聲,接過了泛黃的小冊子,薄薄的沒幾頁紙,封麵從小到下寫著五個篆字:天元吐納術。

金開泰沉聲道:“切記不得外傳!……南山,湛然就交給你啦,幫他安置下來,熟悉一下!”

“交給我就是,統領放心!”賀南山笑道。

“統領,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李慕禪忽然開口。

金開泰腳步一頓,轉身望過來,目光一閃:“說!”

李慕禪從容說道:“我家離得近,兩刻鍾的腳程,我想回家睡,可否?”

金開泰臉一沉,眉頭皺起:“回家睡覺?胡鬧!”

賀南山麵帶微笑:“五師弟,練功剛入門之際,要靜心澄慮,專注練功,不能分心他顧的,咱們大夥都是住在府裏,……五師弟想回去住,莫不是有什麽苦衷?”

李慕禪衝他一笑,頗是感激。

這金統領看來是個暴脾氣,一點就著,自己要求一出口,他臉色馬上變了,便要發火,賀南山恰好說話,有了緩衝之機。

李慕禪道:“我兄姐三人,大哥與二姐從小離家,唯我一個在父母身邊,這般驟然離開,我怕……”

“原來五師弟是一片孝心!”賀南山點頭,轉向金開泰:“統領你看,五師弟隔著這麽近……”

金開泰皺著眉,沉著臉,片刻後哼道:“好,我答應了!……但是!哼,若這個月練不成吐納術第三層,就得乖乖回來住!”

“多謝統領!”李慕禪重重點頭。

賀南山看了看金開泰,又看了看李慕禪,苦笑搖頭。

“走啦!”金開泰沒好氣的哼一聲,大步流星而去。

“統領真的很看重師弟!”賀南山收回目光,轉向李慕禪,歎道:“依他那暴脾氣,今天沒發火,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李慕禪微笑合什:“多謝二師兄了!”

賀南山嗬嗬笑了起來,擺擺手:“從今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這些客套就不用了!”

“是。”李慕禪點頭。

天樞院果然無庸才,這位二師兄雖然年輕,卻是個眉眼通透,人情練達的人物,不容小覷,換了一個人,早就對他感激涕零了。

不過他二世為人,經曆奇異,心性也淬煉的堅硬,不易為外物所擾,雖不乏對這二師兄的好感,卻未失清醒。

“走,我帶你好好逛一逛!”賀南山笑道,在前麵帶路,帶著他出了小院,往西邊而去。

一邊走一邊解說,這裏風景如畫,美不勝收,一直走過了其餘六院,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這六院的風景也不錯,但離著湖邊甚遠,差了一籌。

逛了一個時辰,最終回到了天樞院,兩人坐到廡廊中,看著澄澈的湖麵。

賀南山歎道:“五師弟,切莫以為統領真這麽好說話,吐納術要在一個月內修至三層,唉……,難如登天呐!”

“五師弟從沒練過功夫罷?”賀南山又問。

李慕禪輕輕點頭:“我素以砍柴為生,沒事的時候也拿斧子瞎比劃,內功卻從沒練過。”

“那可麻煩了!”賀南山皺眉道。他搓著手,想了片刻,道:“五師弟,一刻也不能耽擱了,現在就開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