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履薄冰的關係

如履薄冰的關係

她直覺將頭一偏,卻還是晚了半步,江允正似是早有預料一般,手指不輕不重地扳住她的下巴,一個吻便準確地落了下來。

依舊灼熱而綿長。

可與第一次有所不同的是,這回仿佛還隱約帶著點挑釁和憤怒的意味。

她怔了怔,這才想到要掙紮,可身體剛剛略動了動,他環住她的手臂便又加重了一分力道,同時毫不溫柔地向前壓去,隻聽“呯”地一聲,她的後背已重重撞上門板,隱隱生疼。

她忍不住皺眉,卻騰不出氣息來呼痛,雙重壓迫之下,幾乎已經喘不過氣來。

最後,他終於滿意地放開她,清俊的眉微微挑起:“現在,我們還隻是普通朋友?”

他仍記著,甚至耿耿於懷。

林諾偏過臉去急促地喘息,因為剛才的缺氧,一雙眼睛裏泛著薄薄的水光,好半天才轉過頭來,看見那張英俊迫人的臉就近在咫尺,目光中仿佛還閃動著了然和勝利的光芒,她緩了緩,聲音仍舊有些不穩:“為什麽?”她問,表情疑惑:“為什麽會是我?”

江允正盯著她,凝視了一會兒,眼睛裏才漸漸浮起極淡的笑意。他轉過身,自顧自地在沙發裏坐下,忽然問:“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是在哪裏見麵?”

林諾當然記得,是在墓園。可她相信他並不知道那才是他們的初次相見,於是點頭:“音樂皇庭KTV。”那天,他替她解圍,也是第一次竟然有一個男人給她留下驚豔的印象。

江允正卻一搖頭,提示道:“更早。”

“更早?”林諾不由得皺眉思索,隻聽到他接著說:“你問為什麽會是你,這世上這麽多女人,我怎麽就偏偏對你有感覺?”他挑起唇角,極輕地笑了一下,麵上露出有些漫不經心的表情,似乎是在回憶:“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下著大雨,你幾乎被車撞到?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那個時候,你就是一副十足倔強的樣子,腿摔疼了,卻還是硬撐著。那天在雨裏,你是在哭吧?明明在流淚,可還要裝出一副蠻不在乎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

後來在KTV裏也是,你分明討厭那個醉鬼,而我是你當時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可是在我麵前,你卻不肯輕易開口求救,隻是瞪著眼睛看我,嘴巴抿得緊緊的,就是不說話。”

他停下來,看向她,見她像是已經完全不記得當時自己的表現,不禁又淡淡地笑了笑,繼續說:“我當時就在想,應該是個什麽樣的男人才能讓你對他卸下堅強的外殼,讓你心甘情願去依賴他,去受他的保護,甚至可以毫無顧忌地在他麵前流眼淚。”

他的目光微微一變,絲毫不迂回地說:“林諾,你以並不柔弱的姿態,成功地激起了我的保護欲。”

這句就像是一個總結,說完之後,江允正便停了下來,眼神中仍是一派雲淡風輕,林諾反應了很久,才慢慢接下去:“就這樣?”

他失笑:“還需要多複雜?”

林諾微歎了口氣,說不出是種什麽樣的感覺,一時間竟無語對答。

江允正這才將頭向後枕去,身體放鬆下來,聲音淡淡的卻一語說中她的心思:“所以今天,你不必感到抱歉或者愧疚,其實我很高興你在緊急的時刻能夠想起我。”

計程車沿著寬闊平整的街道不緊不慢地開過去,霓虹光影劃過林諾的臉。她靠在車窗邊,仍想著臨走時江允正的話。

他說:“我不想勉強你什麽。但你若跟著我,必然會比現在更好。”燈光下是他仿似洞悉一切的眼神,甚至讓她懷疑自己與徐止安的關係是否早被他看出了危機。

雖然父母不大幹涉,但林諾平日也是極少晚歸的。

走到半路這才發現手機沒電早已自動關機,心裏又擔心爸媽著急,於是車一停下便急急忙忙跳下來,剛走了兩步要進電梯,拐角處突然冒出一個人來,堪堪擋在她的身前。

幾乎與那個瘦瘦高高的身影撞在一起,她低呼了一聲,往後一退,這才終於看見對方的臉,不禁立時怔住。

當時在電話裏說得清楚,她已安然無恙地全身而退,因此萬萬想不到他竟然會在家裏樓下等著她。

過了一會兒,她才問:“你怎麽來了?”

徐止安沉著臉,並不說話,盯著她的眼神倏忽閃過一絲惱怒與銳利。

她越發覺得奇怪,隻覺得在他的審視之下幾乎要被洞穿。而這種感覺,實在稱不上好。

“你從哪兒來?”半晌,徐止安終於開口問。

她看著他陰沉的臉色,已經隱隱有了預感,果然,隻聽見他接著說:“我在這裏等了你一個小時。給許思思打電話,她卻說你上了另一台車,並沒有和她們一起走。”停了停,嘴角邊露出一個殊無笑意的弧度,更多的似乎是在嘲諷,幾乎是語氣肯定地說:“是江允正去接你的?”

她不想隱瞞,於是點頭。

“為什麽?”

她一怔:“什麽意思?”

徐止安麵無表情地看她:“是你找他去的吧。是在我之前還是之後?”

她終於有些反應過來,竟有種被懷疑且羞辱的感覺,心裏不由得生出一絲惱怒,秀氣的眉皺起來:“是你說要加班,我以為你走不開,那麽難道不該再向別人求助麽?”

“可我沒說不去。”他終究還是表現出了怒意,微微上前了一步,如同他迫得更緊的語氣:“你已經開始依賴他了?”

依賴。

這個詞,就在幾十分鍾前,也曾從江允正的口中說出來。

林諾與徐止安麵對麵,站得這樣近,幾乎能夠聽見彼此急促的呼吸聲。她望著他,心裏驀地一緊,眼前仿佛又能看見那雙帶著極淡笑意的深黑色的眼睛,很顯然,江允正也是極其滿意的,因為她似乎是真的在依賴他。

隻在不知不覺中,一切便已經發生了,此時方被點醒,忽然顯得有些殘酷,竟令她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徐止安的表情卻在她的眼前變了變,之前看似堅固漠然的殼終於有了裂痕,他冷冷地笑了一下,又立刻緊抿了唇角,連下巴上的線條都格外緊繃,隻是一語不發地伸出手去,扣住了她的後頸。

輕微的疼痛襲來,她下意識地一皺眉,可他卻沒有再進一步的舉動,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似乎過了很久,久到她甚至已經開始糊塗了,他才漸漸放開她。有一刹那,她以為自己在他的眼中看見了悲哀的神色,可那畢竟隻是錯覺吧,因為下一刻他已經冷冷地開口,並無絲毫卑微悲傷之色。

他說:“他到底有什麽東西吸引了你?錢嗎?還是長相?身家地位?我知道現在的我與江允正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可是,你當真以為跟著他就能幸福?他的家庭他的生活、甚至他有過多少女人,你都了解嗎?林諾,別天真了。如果你真的對他動了心,那麽我也希望你能認真地考慮清楚。現在或許我不能給你一切,但終有一天我會的!可他,卻未必。”最後三個字,說得斬釘截鐵,似乎早已看到她與江允正的前路,隻是未果的渺茫。

可是林諾卻覺得可笑,偏偏扯了扯嘴角,卻又笑不出來,心裏反而一陣勝過一陣地發苦。

想到之前電梯之中收到的他的短信,那大概便是一切的開端吧。

從公派出國開始,到後來在他宿舍裏的爭執,再到如今,幾乎已經將話挑得這樣明了——無論再怎樣拖延,終於還是無可避免地走到這一步。

他以為她就要離開了,甚至已經為她卜明了結局。

然而事實上,她卻從未想過要分開。

她一直渴望著穩定的感情生活,害怕有一天會突生變故,那樣會讓她措手不及,找不到方向。

不過是一個至為平凡的願望,曾經也以為會就這樣走到終點,可是誰知還是有了岔路。

夜裏十點多,仍有人走動,電梯上上下下,不時發出“叮”的一聲,清脆悅耳。

徐止安再無任何表示,隻是看了看站在麵前的林諾,隨即邁開步子從她身邊擦過,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表情有些惘然,一副怔忡的樣子,與平日裏大相徑庭。倘若換作以前,他會覺得她這樣十分令人心疼,甚至會忍不住將她擁入懷中。可是現在,就在剛才手掌扣住她的後頸的時候,他分明看見她吃痛地皺眉,卻還是幾乎恨不得再用力一些才好。

她的心,終於還是改變了。隻是不知如果他使足了氣力,是否還能將它拽回來。

直到徐止安走遠,林諾才緩緩走進電梯。

裏麵空無一人,麵對著光亮的金屬牆壁,她看見自己的影子,有一些扭曲,連帶著表情也似乎變得晦澀難看。

她將手放上去,冰冰涼涼的一片。

這一次,誰都沒有說出分手兩個字,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們的感情早已經如履薄冰。隻要再用力一點,恐怕一切便真的碎裂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