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初遇

日子很快地滑過去,大四的時光似乎比以往的三年都更加容易流逝。

過了國慶,天氣乍涼,仿佛那七天就是一個分水嶺,秋意陡然降臨,習習涼風吹過,一掃之前的晦澀悶熱。

周四的下午,林諾翹了兩節課,與爸媽一起去郊外山上的公共墓地。

祖父前些年去世,就葬在那裏,位置是請風水大師看過的,據說是整片公墓中的福地。其實,林諾自己是不信這些的,人死如燈滅,倘若在生前不能好好享受,死後即便是住起了皇陵,又有什麽意義?

可是爸媽不同,甚至家裏一眾長輩一個個似乎都頗迷信,花了很高的價錢,買下了這塊墓址,將早逝的祖母骨灰一並遷入,合葬。

林諾一家抵達的時候,幾位叔伯姑姑已經擺好了香燭瓜果。

照例是輪番上香,林諾跟隨爸媽在平整的大理石台上跪下來,煙霧在鼻端繚繞,她閉上眼睛,心裏念念有詞,報平安,求保佑。

身後傳來小姑姑低低的啜泣聲,林諾暗暗歎了口氣,乖巧地磕頭。

即便是平時再淡漠的人,在這種嚴肅又悲傷的氣氛裏,也難免被感染上傷感的情緒,更何況,林諾與祖父母仍是很有感情的,因此,等她站起身的時候,眼眶也微微泛紅。

燒完紙,又等了一會兒,大家才把東西一一收拾起來,清理了台麵,準備下山。

林諾刻意落後了兩步,林母回頭看了看她,卻什麽都沒說,跟著丈夫一行繼續往前走。

這是林諾的習慣,每一回掃墓,她總是拖到最後才離開。

也不知為什麽,隻要當著眾人的麵,上香的時候她便從來都是一聲不出的,仿佛喉嚨被卡住,隻能在心裏默念。可是,據說這樣,往生的人是聽不見的。

所以,等到大家都走遠了,她才重新跪下來,

“爺爺奶奶,”她臉色平靜地盯著墓碑上的兩張照片,微微笑道:“請你們保佑大家,一定要平安幸福。”頓了頓,又笑:“尤其是我喲。”

這一刻閉上眼,仿佛就能見到小時候圍繞在他們膝下的場景,作為最受寵的孫子輩,這樣小小的撒嬌,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不能多做耽擱,林諾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正要離開。可是,隻是不經意地一轉頭,便不禁微微怔住。

這是一個有著淡淡陰霾的天氣,陽光早已不見了多時,一眼望去,身後的遠山泛著濃重的墨色,那樣的安靜,就如同眼前這一大片整齊的墓地,白的灰的,沒有生氣,也沒有喧鬧的氣息,就連香火味也飄散在空中,渺無蹤跡。

林諾微怔的視線所及處,是一個男人。

很年輕的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就立在離她不遠的斜前方,麵對著另一座墓碑,烏黑的短發,修長的側影清俊消瘦。

其實,林諾自己也有些詫異,立刻回過神來,卻仍舊遲遲不能移開目光。

她不認識他,來了這麽多次,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男人。可是,今天在她獨自與祖父母說完話之後,他便突然出現在這裏,手上沒拿什麽東西,隻是一身黑色的西裝,靜靜站在涼意漸生的秋風中,額前的發絲似乎在微微擺動。

林諾看著他的側影,空氣中仿佛都是肅殺和蕭索。

良久,她才收回視線,繞著另一條道,往上走去。

到了平坦的行道上,她其實很想再回頭看一看,可是最終還是放棄了。

來到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不應該被人打擾到他們的追思與懷念。

下山的時候,坐著大伯開的商務車,林諾將臉轉向窗外。

綠樹成蔭,一節節迅速向後退去,天空中飄浮著淡淡的雲,薄陰。

突然,後麵有車超上來,飛快的速度,林諾來不及反應,純黑的車體已經“刷”地一下從眼前閃過。

前方是彎道,那車也隻是尾燈稍閃,便利落地消失於拐角。

回到學校的時候,天色已晚,暮靄沉沉。

林諾從大伯的車上跳下來,眼光隨意一轉,便意外地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彼時校門口的公車站上有些擁擠,一輛稍嫌破舊的公交車剛剛駛走,濃濃的尾氣飄散在空氣中。從車上下來很多人,林諾便在人群中一眼望見了徐止安。

他似乎總是這麽惹眼,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裏,卻有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存在感。

至少,在林諾眼裏總是這樣的。

她三步兩步走過去,這時的徐止安已經背過身走向校門口,她惡作劇般悄無聲息地蹭到他身後,然後舉高手臂重重往那瘦削的肩頭一拍:“嘿!”大叫一句。

徐止安顯然嚇了一跳,回過頭時,一張臉上驚疑未定。等到看清麵前那張笑意盎然的臉時,這才緩過神來,表情頗有些無奈:“你怎麽在這裏?”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林諾順手挽了他的胳膊,心裏卻覺得好笑,大概全學校裏能讓一貫以冷靜自持著稱的徐同學露出這種神情的,恐怕也隻有她了。

兩人並排走在林蔭道上,林諾問:“你下午也出去了?”

“嗯。”

“為工作的事?”

“……不是。”徐止安淡淡地說:“一點私事。”

林諾一怔,繼而垂下眼睛“哦”了一聲。

按照兩年來的經驗,她知道,話題應該就此打住了——他口裏的私事,便等同於不想告訴別人的事。

而這個別人,也包括她。

多問無益,反傷感情。

可是,林諾發覺,即使在一起這麽久,即使早已經應該習慣他的態度,然而每一次聽見他這樣說話,仍舊不免有些難過。

有時候她忍不住想,兩人的相愛和各自的隱私,到底要保持在那一個底線上才會得到平衡?才能夠比較不傷人呢?

正是晚餐時間,一路上與一些相熟或不相熟的同學迎麵遇上。林諾照舊挽著徐止安的手臂,兩人不時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她偶爾側著臉抬起頭,目光落在那張俊朗年輕的臉龐上,搜尋到的是習以為常的一派雲淡風輕。

很顯然,是她隱藏得太好,徐止安根本沒有意識到適才那短短的一瞬,她在心裏是如何小小鬱悶的。

遷就吧,她想,既然都決定將來一起生活買房買車了,那麽總要有一個人為關係的繼續穩定下去做一點點犧牲的。

長輩們不都是這樣說的麽?婚姻就是在相互理解和忍讓中維持的。

當然,她林諾並非沒有主見一味妥協的人,隻要一切都屬適度範圍內,那麽,她和徐止安,應該是可以安穩地走下去的吧。

第二天上午課間的時候,同樣是在找工作的許思思帶來消息,融江集團今年的宣講會定於隔天下午四點在學校大禮堂舉行。

原本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林諾倏地來了精神,揪住許思思的衣袖,笑道:“明天,咱們一起去?”

“嗯。”後者給了個理所當然的表情,隨即又說:“中英文簡曆,獎項技能證書,統統備齊!不過希望也別抱太大,適合我們專業的名額隻有兩位,而且還是管理培訓生。”

“從基層做起嘛,有什麽不好?而且,公司那麽大,競爭不激烈那才怪呢。”林諾邊說邊摸出手機,給徐止安打電話。

然而,打到徐止安的宿舍,卻被告知他不在。

“……沒說去哪兒了?”林諾問。

陳聰是徐止安的室友,正坐在電腦前玩遊戲,“嗯”了一聲,隨口道:“沒說。不過,應該是去醫院了吧。”

……

林諾合上手機,發呆。

許思思伸手往她眼前一晃,“怎麽了?”

離第三四節課開始還剩六七分鍾,教室裏同學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笑,林諾抽了張紙刷刷寫了幾行字,拍在桌子上,“思思,幫忙!如果有點名,就把這個交上去。”說著收拾書本,揮了揮手,從後門離開教室。

許思思早就已經見怪不怪,慢條斯禮地將病假條夾在課本裏。

窗外梧桐樹的葉子,在金色的陽光中輕輕地擺動,偶爾有一兩片,在空中卷起溫柔的弧線,緩緩下落。

林諾坐上出租車,搖下車窗,輕風灌進來,明明不冷,心裏卻莫名升起一絲涼意。

徐止安的媽媽生病住院了,而她,作為他的正牌女友,卻是直到現在才知道。

而且,是從旁人的口中。

此時此刻,她漸漸有些了解昨天他口中所謂的私事是什麽了。難道,連這樣重要的事,他也不願說給她聽?

坐在車上,她不是不生氣,也不是不猶豫,最終還是一咬牙:“師傅,麻煩開去一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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