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能不憶故鄉

能不憶故鄉

窗子輕輕被推開,冒出來半個人頭,在那邊晃啊晃。“進來吧!”我壓下快逸出的笑聲。“悅芽……”塔吉瑪扭捏著走進來。“怎麽了?”我故意逗著她。“唉呀!就是……就是……你明明知道的嘛!”她急得跺腳。

“我知道?知道什麽?”我快要笑出聲來了,還真沒見過塔吉瑪小家子氣的樣子。“悅芽……我……。”她的臉漲得通紅。“好啦!我已經想好了,還是唱歌!”算了,不逗她了。“還是唱歌?那……唱什麽呢?”“唱我們家鄉的曲子,我給你奏樂,你看怎麽樣?”“好啊!什麽曲子呢?”她來了興趣。

“嗯……”我故意裝作沉吟的樣子,果然她就等不及了,“快說嘛!是什麽……!”“你不是也喜歡牧羊嗎?我也很喜歡。就有一首這麽樣子的曲子呢!”“真的?那太好了!”“你先別忙著開心,我有條件!”“什麽條件啊?你說,我都答應就是了!”她豪氣地拍拍胸口。

“首先,你是紅花,我隻是陪襯的綠葉,所以,我要‘隱身’!”“怎麽‘隱身’?”她滿臉好奇。“就是我不能給別人看見了!”“這個好辦!我叫侍女把你化化妝就行了!”我點點頭。“那然後呢?”她繼續問。“然後,我不能給人認出來!”“你又逗我!不說我走了!”“唉,你聽我說啊!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呢!”我忙攔住她。“那你藏在蒙古包裏好了!”“那也行!那你就去給我找把箏過來!”“蒸?是什麽東西?”不是吧!連箏都不知道?

歎口氣,我無奈地問:“那你們這兒有沒有會樂器的漢人了?”“這個……”她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有啊!有啊!潔潔就會!”我懶得問她誰是潔潔了,直接說:“那你就叫她給你找一把古箏來!”“哦,古箏!好,我去找了!”

天剛擦黑,塔吉瑪回來了,手裏抱著一把古箏。“這麽快就找著了?!”“嗯!這可是潔潔的珍藏!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給我的呢!”“嗯,真是把好箏!”我摸著麵板,它是全紫檀木做成的呢!珍稀!

“原來它就叫‘箏’啊!我們這邊不叫‘箏’!”“那還叫什麽?”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我以為蒙古人不會彈箏呢,他們也就會拉琴,比如馬頭琴啦什麽的。“叫‘雅托葛’!”“那你會彈嗎?”“不會……”“那就行啦!管它叫什麽呢!”我笑道。

“給!”我把寫好的歌詞給她。“什麽呀?”她接過看了看,“寫得還真好呢!”接下來,我一句一句教會她。

塔吉瑪唱歌很有天賦,她的嗓音很純淨、清亮,很適合這首歌,我才教了了她一遍,她就能自己唱了。“好,那現在我來彈奏,你來唱!”

手指不住挑撥撚弄,我沉醉在塔吉瑪的歌聲裏,心悠悠地飛回了哺育我的那片土地。上山拾柴夥、摘野果的奶奶;下地播種、插秧的奶奶;在園子裏挖坑種菜、澆水的奶奶;在地裏施肥、烈日下除草的奶奶;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納鞋墊兒、在晨昏中賣鞋墊兒、蹣跚走在山間小路的奶奶……。一曲終了,我早已淚流滿麵。

“悅芽……你怎麽了?”塔吉瑪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沒什麽!”我抹了抹淚水,“是你唱得太好聽了!”“真的嗎?那太好了!連你都說好聽,那他也會動心的!”她雀躍不已。

一隻手遞過手帕,我接過,擦幹眼淚。“謝謝!”抬頭卻見胤禵正目不轉睛地瞧著我。

“芽兒,我不知道你居然還會彈琴!”“胤禵,我會的,你可不是全都知道的!”停頓了一下,我忙警告他,“這個隻有你知道哦!你要答應保密才行!”說著看了看塔吉瑪,她正看我們,見我看她,衝我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我翻翻白眼,真拿她沒辦法。

“對啊!你得保密!”她忙幫腔。“我答應你們便是了!”“那我走啦!”“記得練歌!”我忙叫道。“不會忘了的!”人已經消失在門口。

“你也彈首給我聽聽罷!”胤禵熱切地望著我。“你想聽什麽曲兒?”“也彈一首你家鄉的歌給我聽聽!”“你知道我是漢人?”我驚異。“嗯,八哥查過你的身世。”“我的身世?你們查到什麽?”我好奇古代這個“許春芽”會有一個什麽樣的身世。

“也沒甚複雜的。你出身在江西,具體在哪兒就不知,父母在你四歲時死去,然後就跟著年邁的祖母生活,八歲時祖母死,把你托付給一個遠房的親戚照料,誰知你的親戚見錢眼開,經人一勸就把你賣了。”

看來她的身世跟我的倒有些異曲同工之處,但結局比我還慘!至少我還有奶奶,還沒有淪落到被賣的地步。我幽幽歎了口氣。

“草青青,水藍藍,啊,白雲深處是故鄉,故鄉在江南……。”我一邊彈奏一邊唱起來。等我唱完了,胤禵還在發呆。

“喂!胤禵!”我推了推他。“你在想什麽呢?”“噓……我方才到江南去了!”“胡說呢!”“芽兒,你這樣的時候真美!”“越說越沒譜了!”嘴裏說著,臉上卻笑開了花兒,原來沒有女人不愛聽恭維話的。

“芽兒,你很想念江南?”“嗯!”“就因它是你家鄉?”“不是!你可記得白居易有首詩?”“甚麽詩?”“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暗恨自己為什麽不穿到康熙朝的早期去,那時候他總是下江南的。

“咱北邊不好麽?”“不是啊!有不同的風光!”在我心裏,當然還是覺得江南好了,要不然康熙為什麽要在行宮裏模仿江南造亭台樓閣?“你對江南如此喜愛,那隨我到江南生活如何?”“本就是富貴身,怎能淪為泥淖質……。”我輕歎。胤禵不說話了,隻用那黝黑的眸看定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