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3章 調戲使壞

整夜風雨飄搖,蕩滌風塵,來的時候激越,走的時候蕭瑟。明鏡般的完整世界恍如在一夜之間被砸碎,七零八落的碎片灑了滿地,倒映著晨光下殘缺的一角。展眼所及,遠山野穹隱在一片青幽霧靄之中,淡薄的輪廓延綿冗長,悠悠地,傳來清露滑過裸枝敲在樹葉上的脆響,清晰,爽利,陌染塵埃。

瀟夏曦推開大門,躍入眼際的就是這樣一番落索的景致。

隻是,這些於她而言都是過眼雲煙,幾乎在第一時間,她的視線越過流淌的清風,毫不偏差地落在噴水池邊那道明媚的身影,雙手隨意地插入褲兜,淡紫衫衣的領扣微敞,露出一截白皙得幾近透明的肌膚。清潤的霧氣濡濕了他的發端,發理紋路清晰可見,而他——夜宸雋就那麽氣定神閑地站在一片頹色中,依然亮麗得令人嫉妒。

瀟夏曦的腳步漸漸緩了下來,她急匆匆從裏麵衝下來的時候,也不曾想過,夜宸雋會真的在等她。畢竟,那隻是他隨口說說的話,淡淡的,根本算不上承諾。然而,心底終究有一絲祈盼,她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慰自己,若然不得,也不需要太失望。來日方長,她有的是與他“周旋”的時間。這種得與不得的矛盾心情在她撫上門把的一刻,仍然不可竭止地充斥著她的思緒。可是,當真正麵對時,胸腔裏噴薄而出的激動卻那麽真實,真實得讓她隻想流淚。

他果然還在。

下意識地,她的腳步再次奔騰起來,如離弦的箭跑到夜宸雋身邊,不由分說地圈起他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激流裏救生的浮木,那麽緊,不留一絲空隙。

“怎麽了?”夜宸雋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扁扁頭,看著埋首在肩膀上那頭稍顯淩亂的栗棕色卷發,卻沒有掙脫,而是任由她抱著自己的手,撒嬌似的摩梭,很輕很輕,如小貓的爪撓在心窩上,癢癢的。

瀟夏曦搖搖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小雞啄米般點頭偷笑。夜宸雋額際浮起幾條黑線,有種可能會被算計的預感。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沒有推開她。莫名地,心底的柔軟宛如水墨丹青上的墨跡,漸漸暈開。自瀟夏曦在訂婚宴上毫無預警地闖入他的眼眸開始,他的思緒總是被一種連他自己也解說不清的情感困惑著,而且這種感覺一天比一天強烈。所以,在醫院的電梯裏重遇她的時候,他會無來由地繃緊心緒,在看到她倔強的身影在風雨中飄搖的時候,他會改變主意,讓司機停下車載上她,而在她央求送她回雷宅的時候,他很自覺地留下等她,直至她重新出現在視線裏,忐忑的心才有了歸宿。

他向來克製,這些舉動全然在他的計劃之外,恐怕無意中又觸犯了某些人的底限,引起怒吼,可是,此刻,他卻執意地選擇了任性。

“你呢?又在想什麽?”瀟夏曦倏地抬頭,迎上他略顯茫然的臉,眼珠子一轉,“嗯,我發現了一個秘密,要聽嗎?”

“秘密?”夜宸雋挑眉,不以為然。

“有關於德麗絲和雷承旭之間的……”瀟夏曦刻意放慢了語速

,偷睨了他一眼,繼續說,“我聽說他們……”

終於,夜宸雋不置可否地看向瀟夏曦,他不習慣與人分享八卦,特別是她口中所說的八卦主角,他們關係曖昧,於他而言早已經不是什麽新聞了,但目光在觸及她一臉的興致時,眼底還是忍不住逸出了疑惑。聽聽無妨,反正天色鬱悶,閑著也是閑著,用八卦來調劑心情,似乎,也不錯。他如是這樣對自己說。

瀟夏曦頓了頓,並不馬上接茬,而是看著他深邃如大海的眼眸,一點點地將自己吸噬進去,她站在漩渦中心,臉色憔悴卻毫無懼意,一雙眼晶亮得透徹,含著濃濃的笑意,越陷越深。

“咳,咳,”她幹咳了幾聲,勾勾手指,示意夜宸雋再湊近些。既然是秘密,自然不能大肆宣揚,更何況她要說的是雷承旭與德麗絲的緋聞。沒辦法,夜宸雋實在長得太高,近一米九的個頭,雖然挨得近了,可他與她的距離,仍然保持著一隻刺蝟的長度。

見他愕然站著不動,瀟夏曦幹脆用力一扯,同時踮起腳尖,雙手攀在他的胸前,朝著他尚自噙著驚惶的唇瓣印上一吻,烙下屬於她的印記。沒有任何預兆,輕若柳絮,然後旋即退開。那兩片被偷襲的薄唇泛著誘人的光顫動著,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

瀟夏曦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臉紅了。

這是她第一次對一個男子主動獻吻。以前種種,不是被迫承受就是被動接受,伴隨她的記憶或沉痛或麻木,到了今天,都已經變得無關重要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會不自覺地渴念觸碰,會將自己羞澀的一麵展現出來,會變得主動卻戰戰兢兢,這些美好的念想在瞬間爆發,促動著她采取了這種先發製人的方式,“騙”了他一吻。

他的唇很薄,透徹清涼,像極了被溪水衝刷過的雨花石,幾乎是下意識地,瀟夏曦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上麵,還殘留著他的味道。涼如薄荷。

“那個,其實我……”心兒還在小鹿亂撞,偶一抬眸,發現夜宸雋正怔忪地看著自己,那茫然的表情,呃,就像——,“喂,我隻是吻了你一下,又沒強暴你,你用得著這副表情嗎?”說到後麵,被哽咽的話逼得急了,兩個眼圈竟然委屈地泛了紅。

果然,在男人麵前女人必須矜持,而且隻能矜持,否則就會遭到鄙視。可是,直接有錯嗎?衝動有錯嗎?她用力地往下唇咬出了一條紅痕,涼感尤在。然後,憂怨地瞪了夜宸雋一眼。

如果眼光有實質,他早已經被戳得千瘡百孔了。偏偏那個男人不知好歹,兀自促狹地笑,反而湊近瀟夏曦的鼻尖,出奇不意地在她的頭發上撓了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在勾引我?”

薄唇彎成了新月,性感吐納,可是在瀟夏曦聽來,卻幾乎想嘔血。他用這樣輕佻的話向她發出挑釁,分明是想讓她難堪。

近距離看著他黑瞳裏不動聲息漾起的漩渦,那種與司徒皓同出其謀的謔笑,沉甸甸的,棉團般壓下來,瀟夏曦倏地往前一送,鼻尖掠過他的鼻尖,呼吸相抵,

她的唇再次印在他的唇上,重重地,帶了點報複性和懲罰性。

她甚至沒有閉上雙眼,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翻雲覆雨般變化了好幾種顏色。敏感的唇瓣輕輕摩梭著他的唇,感受每一絲柔軟,任電流竄動全身,然後,在他終於反應過來要作出下一步行動時,迅即離開他的可控範圍。

再然後,若無其事地,使勁眨眼,望天。不用她再多回應,她的行動已經讓答案呼之欲出:就是要勾引你,勾引你。

——不管他是否有了未婚妻,不管他是否裝作失憶把她忘卻,也不管他是否還保留著兩年前那份欲求不能的愛意,反正,她是賴定他了。主動不是可恥的,可恥的隻是隱藏自己的感情,她已經為此付出了兩年時間的代價,似乎已經沒有理由能再讓她退卻。

瀟夏曦一直在以各種借口撫慰剛才自己的衝動行為。其實不是不心悸,不是不膽顫的,如若他立即推開她,或者鄙夷地說上幾句諷刺的話,她可能連死的心都有了,隻能到處找地洞掩飾自己的窘態。可是,他什麽也沒做,似乎在冥想,又似乎在,回味。

“喂,你不會沒有被女人主動吻過吧?”不知為何,她看見他一臉怔忪地站著就覺得好笑,潛藏在骨子裏的劣根性又開始萌動了,故意把語調拉長再拉長,“又或者,難道你根本就沒有碰過女人?”

想想,這事不大現實,司徒皓謙就曾當著她的麵與其他女人調戲,那時候,她成了最無辜的“隔牆耳”,還得給他收拾殘局,即便,即便後來,他一再糾纏,她也不敢太確定司徒皓謙會為了她而放棄整個森林,雖然,她曾那麽那麽奢望,而且絕對不會允許與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恍惚間,她看到了他的耳根染上紅暈,瞬即又恢複了平靜。

“我說,女人,”瀟夏曦心裏暗自偷樂,忽地聽見夜宸雋喚了聲,立即肅整麵容,支棱起兩個耳朵。“咳,咳,那個,”夜宸雋作勢咳了兩聲,繼續說,“我記得,你應該還沒有刷牙吧?”

霎那,空氣靜默了。風,繼續吹。於是,瀟夏曦在風中淩亂了。

所有的興致都在夜宸雋那句戲謔的話裏像被針刺破的汽球,“卟”一聲,爆破了。

然後的然後,瀟夏曦變得出奇乖順,貓一般鑽進了夜宸雋的黑色奧迪。

他送她回醫院。

坐在車裏,瀟夏曦兀自為夜宸雋剛才的戲語糾結,兩道秀眉扭成了麻花,一手扶著額頭,幾次眼角的餘光穿過手指的縫隙偷看夜宸雋,他卻無事兒一樣,淡然地坐在那兒,似笑非笑。兩人隻是一個手臂的距離,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讓人捉摸不透他心裏真正的想法。瀟夏曦更加抓狂,她承認,她急匆匆地從雷宅出來,還沒有來得及整理儀容,他不也是在雷宅外呆了好幾個小時嗎?同樣沒刷牙,若要較真起來,他倆誰也嫌不了誰,非得戳穿惹尷尬不可嗎?

瀟夏曦一陣腹誹,卻沒敢說出來,免得夜宸雋又爆出些許惹嫌的話來。

靜雅無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