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1章 意外中毒

黑色的奧迪披著夜色在斑駁的樹影下穿梭,說不上有多快,但是,車窗兩邊的景致卻變得模糊起來,即便是那雨滴沾在了玻璃上,也很快被車身揚起的風吹散。

轎車直接駛入雷宅的大院,在大宅前停下。瀟夏曦來不及說聲“謝謝”,已經從車裏跳出來,早有女傭人撐著傘候在門口,迎了上來。“他怎麽樣了?痛得那麽厲害,為什麽還不叫醫生?”緊張的語氣,連她自己也沒有去細究,為何在聽到那個人因為身體不適而在書房差點暈倒的消息時心會莫明地揪痛。

女傭人沒有立即回話,反而微微弓下身子,從半敞的反光玻璃窗窺覦車裏的人,當視線與夜宸雋不其然投來的目光在空中交熾時,她的雙唇蠕動了下,尷尬地笑笑,別轉臉,避開他的探究,重新直起身子。

“醫生來過了,建議我們立即送院。可是雷先生卻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我們都沒了主意,隻有給你打電話,希望你可以幫忙勸勸。”女傭人再次麵對瀟夏曦時,粗糙的臉砌滿了不安和焦躁。

瀟夏曦耐著性子聽她敘述,不自覺地蹙緊了眉心。沒想到雷承旭也會矯情,胃病而已,他天大的槍傷咬咬牙就挺過去了,竟然會害怕住院。表麵上滿不在乎,卻事事由自己頂著扛著,不願在他人麵前示弱。這樣彪悍,說到底了,就是愛麵子。死愛麵子,結果苦的是自己。

“我去看看。”剛踏出半步,才想起車裏的夜宸雋,他不厭其煩地繞一個大圈把她送回雷宅,卻被她撂在一旁,隻顧著與女傭人探問雷承旭的情況,全然沒有顧及車裏的人,還在等待著她的回眸。

抿抿唇,驀然轉身,歉意地朝夜宸雋展顏一笑,待要解釋,已被他率先開口:“我在這兒等你。”

依然沒有任何表情,若不是親耳聽聞,瀟夏曦真懷疑,這句話竟然會出自夜宸雋的口,而且帶了那麽一點點,一點點不離不棄的意味——好吧,她承認,是她聯想過頭了,把一句極簡單的話賦予了太多個人情感。隻是,隻是雙眸還是不由自主地浮上了陣陣酸熱。

夜宸雋卻不給她太多情感的宣泄機會。車窗緩緩搖上,將他清淡的氣息隔絕在那層薄而堅實的玻璃之內。即便如此,他仍舊可以透過那麵特製的反光玻璃清晰地看得到外麵的境況,看著她纖弱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裏漸漸隱沒。從瀟夏曦衝下車詢問女傭人開始,她緊張的反應和緊蹙的眉,都一覽無遺地盡收於他的眼底。由衷地,心底泛起一泓漣漪,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這種突兀的感覺,似乎有一種無形的牽引,不設防地擾亂他的思緒。他本可以一走了之,卻在她轉身回眸的當刻,搶先冒出了那句話,就那麽慎重地對她許下了承諾。

沿著迂回的樓梯,瀟夏曦輕車駕熟地一口氣跑到雷承旭的書房前。門口徘徊著幾個黑衣人和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麵麵相覷,卻不敢冒然闖入書房。雷承旭是黑幫組織裏冒起的新秀,時間雖短可是地位斐然,他的命令從來沒人膽敢公然違抗。其中幾個人看見

瀟夏曦現身,暗自鬆了口氣。瀟夏曦瞥一眼那些人,有點惱怒,卻無可奈何。她不屬於他們黑幫裏的人,所以,即使她受到責難,他們也不會被牽累。

撫上門把,重金屬的冷感驟然將瀟夏曦的思緒扯回來。她試著旋動門把,出乎意外地,那堵門應手而開,裂出一道細縫。書房裏漆黑似墨,走廊的亮燈透過那道縫結成光柱投射在地板上,如天地初開的渾然之勢,混沌而充滿未知。瀟夏曦感應般倏地回頭,那幾個黑衣人果然很八卦地伸長了脖子往書房裏張望,好奇外還是好奇。這也難怪,雷承旭在他們眼裏一向是打不死的蟑螂,這會兒卻栽在了那個胃病上,多少都有點幸災樂禍。

她迅速閃進書房,關上門,把那些詭異的目光全部擋在門外,也隔阻了那道唯一可以穩定心緒的光柱。憑著感覺在牆上摸索了一陣,終於找到了電源開關。“啪”一聲輕響,書房亮如白晝,瀟夏曦籲了一口氣,眼睛剛剛適應了亮度,耳邊卻驟然響起一聲怒吼:“關燈!不要開燈!不要開燈!”

這聲音——!

幾乎出自本能地看向聲音的來源,雷承旭抱著雙膝蜷縮在靠近窗戶的角落,頭發淩亂,衣衫襤褸,若仔細看,就著熒白的燈光,還可以看得到他後腦勺的發根沾著濡濕的汗水,已經縷成了結熨貼在脖頸,泛閃銀光。

瀟夏曦悚在了原地。

見慣了雷承旭總是自以為是般的擺譜,此時的他卻頹然得有點狼狽。是的,狼狽!環視四周,整個書房就像剛剛被洗劫的戰場,文件紙屑亂了一地,書桌上的一些小擺設也被潑灑得東歪西倒,而且空氣裏飄溢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可想而知,在此之前的他曾經獨自承受過一場痛苦掙紮,能夠撐下來,完全依仗的是那一股頑強的意誌和堅韌的毅力。

瀟夏曦咬著牙,步履小心地走過那段淩亂不堪的距離,直至走到他的身邊,居高臨下,凝視著那個蜷縮成一團卻兀自在顫抖不已的身影,心裏又是一緊。這樣的雷承旭是她從未見過的,那樣虛弱,那樣無助,那樣彷徨,宛如浮沉在大海裏的一葉輕舟,隨時都有被巨浪吞噬的可能,隻有靠著那微薄的力量在支撐著前行。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他會把自己鎖在書房裏禁止所有人踏足——他不能在手下們喪失尊嚴,僅能以這樣的方式來維護他那用生命拚搏而來的地位和驕傲。

“雷承旭,我是夏曦,你……還好吧?”她放柔了聲音,半蹲下來,手撫上他早已經汗濕漣漣的背,緩慢地上下梳理,仿佛這樣便可以為他稍微減輕身體上的痛楚。隔著一層淺薄的外衣,仍然可以感受得到他的肌膚在燃燒。

雷承旭全身一抖,卻沒有抬頭。

空氣逐漸變得凝重起來。距離近了,瀟夏曦甚至聽到了他正在極力壓抑喘氣的聲音,一下一下,在這樣一個近乎封閉的空間裏,他的克製反而成了他宣泄的障礙,才被抑製的絞痛又再浮現,沿著神經線遍及全身。

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麽令他寧願選擇承

受而不采取另一種更有效的方式解脫,例如,求醫。隻知道,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兩年前,她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司徒皓謙在烽煙裏消失,那種痛心疾首的無力感,在每個午夜夢回時,依然清晰如昨。在兩年後的今天,她更不可能再一次重蹈覆轍。畢竟,雷承旭也曾三番四次地救過她。

“我去叫醫生。”她沒有多作思考,直接把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而且付諸行動。外麵就有兩個醫生,他們的專業診斷,總比她幹愣著著急要好得多。

邊說著邊站起來,手不經意地拂過他的額,觸感意外地冰涼,比之剛才的熾熱又截然不同,眼前的人仿如從火爐一下子跌入了冰窖。她又忍不住皺了皺眉。

“不要走。”猝不及防地,雷承旭扼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扯,把她整個兒拉下來,緊緊地禁錮在胸前。他將頭埋在她揚起的發間,低喃:“不要動。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溫柔而霸道,環抱的雙臂越攏越緊,絲毫不容瀟夏曦有反抗的機會。

瀟夏曦果然不敢再動。雙手機械般舉著,任憑他粗重的氣息在自己的發間繚繞——隻要他認為合適的,可以減輕痛楚的方法,她都可以配合。她並不是個隻會矯情而不明事理的人。隻是,隻是,這樣真的就行了嗎?極度懷疑中。

時間停滯了。兩人的呼吸在空氣裏交纏著,溫暖而濕潤,肌膚貼著肌膚,他的心跳化作激越的旋律,就那麽毫無防備地侵襲著她的脈搏,和每一處綻開的毛孔,清晰,響徹。瀟夏曦原本舉著的雙臂開始感到酸軟,垂將下來,不自覺地攀上了他的背,不著痕跡地,輕柔地,略帶點母性地慢慢撫平他的顫悚。雷承旭的頭埋得更深更深,到了後來,竟然變成了繾綣的依戀。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感覺到他漸漸平複,瀟夏曦略微仰起頭,但是因為被攏得太緊,氣息有點窒,聲音也悶悶的。

雷承旭的表現太突兀,她不可能再簡單地認為將之歸咎為胃疼,自然也不會再相信他的狡辨。胃疼的症狀相對於他的反應,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如此違疾忌醫,分明是在維護某些人,而非純粹的——怕丟臉。類似這樣的狡痛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她想起了早前無意中發現的書桌上的抓痕。

“中毒。”雷承旭猶豫了半晌,才調整了語速回應。聲音依然微弱,但比之剛才已經淡定了許多,“中毒”二字答得坦然,而他這段日子裏遭受的痛苦折磨也在這句簡單的回應裏成為了過去。

“中毒……”瀟夏曦咀嚼著這兩個字,突然有點後知後覺,猛地推開他,眸光卻在接觸到他的唇瓣時,愕然了。寬厚的唇已經被他咬得血肉模糊,幹涸的血跡斑斑點點,殘留在唇角,而有些則滴在胸前的白色襯衣上,如盛綻的冬梅,皎潔奪目。

無端端的,怎麽會中毒?而且,以他滴水不漏的處事方式,別人怎麽可以輕易地下毒。除非,是他親近的人,或者是他身邊信任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