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63章 風華天成

瀟夏曦笑眯眯在他滿頭的黃發摸了把,本就卷曲的發梢顯得更加淩亂:“因為,你曾經叫我大嫂了。”那不僅是簡單的稱謂,而且是身份的象征地位的尊崇,單憑這一點,瀟夏曦便可以推定,潛伏在莫斯科黑手黨內部的龍六會在關鍵的時刻現身。無從考究他是有意透露還是無心插柳,在他與那兩個悍形大漢簡短交談的時候,她從他磁沉的聲線已經確認了之前的猜測——黃發男就是幾天前曾有一“麵”之緣的龍六,恰恰因為這份自信,瀟夏曦懸虛的心便有了著陸的倚靠。

更重要的是,在她發現中計的刹那,從轎車的倒後鏡隱約看見一輛小車在五十米遠緊緊尾隨,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他們跟蹤得很貼,沒揚燈,沒加速追截,似乎在追逐,卻偏偏保持相當的距離,不至於會驚擾到前麵的車。除了雷承旭的人,她猜度不出會有另外哪批人故弄玄虛。瀟夏曦一臉訕笑,她的小聰明終究沒有逃出雷承旭的掌控。不管龍六是否出手,在那批保鏢鍥而不舍的跟蹤下,她的安全必定無礙。沒有立即戳穿,不過是心底存了僥幸,希望德麗絲確然找到了司徒皓謙!即便機率很低,她也不想就此錯過!

令她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龍六嗜血的手段!那兩個倒黴的男人甚至沒有看見自己的命毀在誰人手裏,半聲不哼地倒伏在瀟夏曦旁側,麵目猙獰,手裏還攥著從她身上扯下的半截斷袖!

瀟夏曦掙紮著從草埂撐起,冷睨掃射了那個倚在倉庫門口的男人一眼,牙癢得想罵人!從她被強拽入倉庫,被那兩個男人輪番按倒在地,到他們一命嗚呼,剛好是一根煙燃盡的時間,再遲半分,即使她最終保全了性命,也已經成為了那兩個男人發泄獸欲後殘破的敗柳,救回的不過是一具失了靈魂的軀殼。

她邊整理身上破爛的碎衣,邊瞟向身邊開始僵化的兩具屍體,一刀封喉,幹淨利落,從某個角度看,奪命的手法堪屬精彩,可是從另一個角度理解,人命的價值有時候比一粒灰塵還要輕賤,如若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也隻能取決在別人的拿捏之間。

倒吸一口冷氣,她轉而看向龍六:“你打算怎麽回去交代?”

那人聳聳肩,繼續點燃了一根香煙,對她的問題恍若未聞。瀟夏曦凝神屏氣,視線隨著那紅色的亮點上下跳躍,半晌,倏地一聲槍響,緊接著一把小型手槍拋在她的跟前:“雷承旭的人五分鍾後到,你該想好如何向他解釋!”沉啞的聲線依然保持波瀾不驚的一貫作風,“線人回報,老大的消息有眉目了,但是,我還不能完全確定。在此之前,不要再輕舉妄動!”沒等她作出回應,龍六已經轉身邁步離開。

把那把小型手槍攥在掌心,指尖仍然感觸到些許熱量,硝煙的味道裏夾雜了一絲淺淡的血腥。瀟夏曦不禁動容:他居然以自殘的方式結束了這場殺戮!而負傷的現實可以編織出很多似是而非的理由,也更能令人信服。

倉庫四麵是牆,風不知從何處襲進來,卷起一縷塵埃,悠悠地從身邊劃過。瀟夏曦倏地感覺背脊騰起涼意,攏了攏身上的破衣,蜷縮在牆角靜待救援的人。她承認,這次是她太衝動了,在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就冒然行動,結果連累了龍六。

可是,愧疚歸愧疚,依然摁不住心底竹籃打水後驟然的失落。瀟夏曦曲起雙腿,埋首在胸前,聽憑紊亂的心跳狂舞,踩碎滿地的落寞。

一件罩袍攏在她的身上,來不及驚呼,瀟夏曦已經被攬入了一個硬朗的懷抱。“雷先生,他們,怎樣處置?”隨同雷承旭進入倉庫的保鏢意有所指地請示。

雷承旭瞥了一眼那兩具已經僵硬的屍體,麵無表情:“連外麵的車沉入水庫。今晚的事,誰人都不許聲張。”瀟夏曦愕然地抬起頭,眸光對上他清決的下巴,和桀驁的眉眼,仿如蒙上了一層白霜,看不透切,卻無端地令她全身泛冷。沒想到,雷承旭會親自來接她。

“為什麽要逃走?”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車後座,然後坐在她的身邊,細心地把滑落的罩袍再往上拉了拉,遮住外露的肌膚。

瀟夏曦漫不經心地瞟了他一眼,轉而望向窗外墨黑的天際,抿唇,不語。不想去解釋什麽,她現在很累,隻想靜靜地待著,看星辰交迭,腦海裏重複又重複著龍六離開前的那句話:“老大的消息有眉目了。”真的,有消息了?

雷承旭卻不想就此置身事外,他坐正了身體,沉吟半晌,幽幽的聲音從唇齒間慢慢溢出:“如果你夠聽話的,我可以帶你去見司徒皓謙!”語氣中有點躊躇,似乎下了很大決心。

瀟夏曦猛地轉頭,不可思議的眼神充滿了疑惑。“你說什麽?”脫口而出的舉動使雷承旭的心驀然一沉。一個簡單的試探,果然,如此。

放在腿上的手緊攥成拳,再慢慢鬆開。他故意忽略她的質疑,半闔眼瞼,身體埋入車座:“五天後,陪我參加一個訂婚禮。你做我的舞伴!”

……

“鈴——”鍥而不舍的鈴聲直至響到第十響,瀟夏曦才拿起化妝鏡前的微型手機。這是當初雷承旭給她的,目的是為了讓她都能夠隨時應召他的呼喚。瀟夏曦由心抵觸這個電話,反感他的頤指氣使,它就像一個隨身攜帶的定時炸彈,總在她意氣孄姍的時候響起,然後不得不按照他的吩咐,承受他的各種恰似溫柔實質橫蠻的滋擾——環顧房間,角落裏陳布的花束儼然成了花的海洋,各種名貴花種爭相鬥妍,芬芳四溢。然而,她隻能用一個字來形容這種華貴堂皇的場麵。

俗!簡直是俗不可耐!

從她被救回來的第二天,傭人每隔兩小時就捧了一束花進來,雖然他們不說,可她心裏清楚得很,雷承旭是以這種方式來確認她的存在!經曆了從醫院逃跑一事後,他不會再讓她有機會故伎重演!

電話裏的聲音極不耐煩,壓抑的語氣似乎隨時都會發作:“為什麽這麽久才接電話?”

瀟夏曦胡謅了一個借口搪塞過去,邊應諾,邊衝手機扮了個鬼臉,反正電話裏的他也看不見。然而他仿似長了透視眼,同樣放緩了語氣調侃:“我數三聲,如果你再不出來,我直接進去替你換衣服……”話沒說完,就聽見有鑰匙旋動門把的聲音。

瀟夏曦大駭,顧不上摁掉手機,人已經跑到門口頂住門板:“哎,哎,別進來,我沒穿衣服,再,再等我十分鍾,不,五分鍾……”開門的舉動果然停了下來,她呼呼地舒了口氣,湊到洗手

間整理妝容。

其實她早就換好了他為她而準備的禮服,隻不過是把約定的時間故意拖延了幾分鍾,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催促了。原來他的耐性也隻有幾分鍾時間。瀟夏曦衝鏡裏的人努了一下嘴,仔細地在薄唇上添了最後一抹淡彩,整個化妝終告完畢。端詳著鏡子裏的完美傑作,瓷片般沒有多餘的瑕疵,瀟夏曦無奈地斂下眼眸。

說過不再滲渾水,卻越滲越深,到了現在,似乎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

走廊裏的雷承旭顯然也經過一番悉心打扮。黑色的燕尾禮服,勾勒出流水式的線條,緊貼著他緊窒的腰身。在瀟夏曦拉開門現實的同時,他背對的身體也轉了過來,眸光停留在她身上,平靜深邃的表情浮現一絲動容。

瀟夏曦同樣怔了怔,隨即害羞狀地低下頭。無可否認,雷承旭也是一名符其實的美男子,單是那副挺拔的身架,足可以迷倒萬千無知少女,難怪德麗絲會如此孜孜不倦地要將他收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可惜,她與生俱來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擁有一份屬於自己的愛情。而雷承旭也不會為了她而得罪組織的黨魁,事實上他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按他自己的說法,一直以來,他不過是把德麗絲視作紅顏知己,兩人的關係始終保持在比親情淡一些,比愛情少一些的程度上。

“還不走嗎?宴會要開始了。”這一次輪到她催促了。瀟夏曦故作不經意地轉身走在前麵,淺紫色的裙擺劃下一道優美的弧線,如華麗而張揚的羽翼,欲乘風而去。

風華天成。

雷承旭略微調整了心神,邁開大步與瀟夏曦並排走下樓梯。她很自然地把手從他的胳膊勾過去,昂首挺胸般從眾多驚豔的目光裏走出大宅。

“我似乎不應該讓你穿上這套禮服。”促狹的笑帶著一絲譏誚,還有瀟夏曦聽不明白的曖昧幾乎貼著她的耳廓劃過。

靠!瀟夏曦怨恨地瞥了他一眼。這套禮服最獨特的地方是背後鏤空的設計,當雷承旭派人將這件禮服交到她手裏的時候,她足足猶豫了半天,最後終於妥協了。身在別人的屋簷下,她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為了杜絕德麗絲小姐的癡心,你可謂是費盡了心思。試問,雷先生身邊的女人怎可能姿色平庸?”冷冷地回敬了一句,瀟夏曦率先鑽入車內,正襟危坐,也不去斟酌他剛才的話裏帶了多少酸味。

雷承旭擠出一絲強笑,也跟著鑽入了車內。才剛坐定,腹部突地如遭雷擊般一陣絞痛。毫無預警的。

“胃病又發作了?”瀟夏曦近乎自嘲的笑從眼底退去,湊近他的身邊關切地問。車內燈光黯淡,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見他微簇著眉頭在強忍痛楚。

“嗯。”他氣定神閑地回了一句。語氣中倒聽不出來有任何不適。

“吃胃藥了嗎?”瀟夏曦瞟一眼前車頭的電子時鍾,“還有時間,我回去給你拿個藥吧。”

才要起身推開車門,手卻被另一隻大手抓住,握在掌心:“剛才已經吃過藥了。不用擔心。”

“哦。”瀟夏曦也簡單回應了一聲,重新坐正身體。既然他說沒事,就是沒事了吧。胃病是常見的身體虐疾,確實不需要過度擔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