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1頁

叮叮咚,叮叮咚……,清脆悅耳的敲打聲從遠方漸進。

仙洞裏一片黯色,倒臥在血跡裏的身軀忽然動了下。

叮叮咚,叮叮咚……。

好耳熟,是雨滴打在石壁上的聲音。雨天時,她愛纏著娘作繡工;娘老了,眼力已大不如前啊。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眷戀在半夢半醒之中。

水浸濕了她的臉。她沒找到躲雨的地方嗎?會被罵的,有時候覺得她自己的年紀已比娘親老,但總愛著娘的慈祥;如果她有親生的娘,也不見得會比現在收留她的娘疼她吧?

她的過去是一片空白,記憶之初是模糊的,她記不清親生爹娘、忘了有沒有朋友,長年來的獨居,她隻知道她的身子與旁人不同。她活了很久很久,每天計算著時日,看著湖中的自己究竟何時會長大,但她的成長異樣地緩慢,她現在的外貌才隻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模樣。

她不敢與外人相處,獨住一座又一座的山林之間,直到有一天,她遇見了現在的娘……娘……。尖銳的鳥叫響起,忽地,她的身子像被撞進什麽東西好幾次,撞醒了她飄浮的神智,她猛然張開眼睛,盯著洞內陌生的黯色。記憶刹那如狂潮湧來,一幕幕景象鑽進她腦海裏,她直覺摸上額間,那裏有一道足以致命的傷口。

她錯愕瞠目,難以相信!

她的唇動了動,試了好幾聲,讓下出聲音來,纖弱的雙肩在聳動,忽然,細碎的笑聲從她染血的唇畔逸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要狂笑啊,為什麽不呢?

她沒死啊,沒死啊!隻要是人,都會死的,她卻還不死。地上是她的血啊,她幾乎流盡的血;額間是足以死人的傷啊!牛頭馬麵呢?她在等,在等著它們啊!

她蹌跌的爬起來,搖搖欲墜的走向石像,用盡力氣大聲嘶吼道:“你是天人!你是神仙!我是妖怪!為什麽我沒死“這算什麽啊?我是妖怪啊!我連死都不能……為什麽不讓我死?我不要再當人了!不要了,我要當個畜牲,我不當人不當神仙,就算讓我當頭牛,我也甘願啊……。”地上是沾血的匕首,她拾起來欲刺自己的胸囗,匕首卻忽然彈了出去,劃過石像。

她連自裁也不行嗎?

“你真的是神嗎?”她神色恍惚地對著石像說道:“如果是神,你看見了他們的所作所為嗎?我是妖怪呢,我究竟做了什麽才會有此下場?他們說,村落裏曾有人遭你一語點醒,從此修道,數十年後偶見你一麵,你依舊不曾老過,他當你是天人,為你造石像。那我呢?我不甘願啊,我沒做過壞事,為什麽你是天人,我卻是妖怪?什麽人,什麽神!什麽親情!到頭來,都是騙人的!”她怒叫道,拔出匕首,憤恨的朝石像劃去。

“好,旁人當我是妖怪,我就當我是個妖怪!我死不了,我永遠永遠也死不了,我就讓天下人死盡!有本事,你就來殺了我!”她咬牙切齒,鮮血仍在流,沒有再去摸傷囗,也能隱約感覺傷囗在愈合。

“哈哈……哈哈哈……。”鮮血流過眼眸,滑下頰畔,猶如血淚,她的雙眸卻是乾澀的,難以掉淚。

不要怪她性子遽變,不要怪她變得如此殘忍,是這些村民讓她明白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什麽親情、什麽母女之情啊,她寧願代老母而死,而她的娘呢!她的娘做了什麽!置她於死地啊!

這人世間還有什麽可以值得信任的?

“你為什麽老愛哭呢!”記憶中,她曾視若親娘的老婦人這麽說過:“要怎樣你才不哭呢!”

“如果娘的病早些好了,我就不哭了,”她抹掉眼淚,擔憂的說道。

“你這淚壇子,眼淚像流不盡似的。你沒有名字,我就叫你挽淚吧,願你從此不再流眼淚。”

三百年後大唐這一生,怕是永無止境了。

寒風襲來,滑落了冷汗,驚醒她遊移飄忽的神智。張開黑眸,見到蒙蒙夜色裏正懸著月;月是圓的,是淡淡的詭紅色。

是……十五嗎?圓月日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印象了。

她疲憊的站起身來,將汗濕的長發撩至身後;有點冷,她以為睡了一覺之後,就不會再冷了。

遠方隨風飄來的吵雜聲鑽進她麻木的思維之中。是有人在附近嗎?荒山野嶺的,往往數月不見人煙是常有的事。

無神的眸逐漸凝聚焦距,觀望四周,見到遠處有抹火光,應是有人在此紮營。

不由自主的往營地走了幾步又停下,心髒的跳動比以往要快,她閉了閉眼,不受控製的步向火光處。

“小兄弟,聽你所見所聞,真是見多識廣,”老人的聲音忽遠忽近的飄來。

“在下浪跡天涯,見聞自然多了點。”渾厚親切的聲音響起,有說不出的舒服感。

“你家中無人等你嗎!怎能任你流浪外頭!”有人好奇問道。

“我孤身一人,沒有家累,”親切的笑聲如春風拂麵,在這個大寒天裏奇異的讓溫度升了幾度。

“沒有家累!這倒奇了。你年紀看起來像三十左右,至今未□,是不是哪兒有不對勁的地方!”營地上的人多以莊稼漢或獵戶為主,沒讀幾日書,問起話來也就毫不修飾,不覺有何不妥之處。

男子但笑不語,目光忽然落在樹叢後的影子。他移開話題,朗聲笑道:“咱們又有同伴了。姑娘何不現身,一塊過來取暖?”

她嚇一跳!原是縮躲在樹影之下,隻想聽聽人聲,沒想到會被人發現。

“真是姑娘!”眾人循目望去,見到她緊張的走出來,紛紛讓開座位。“小姑娘也在等天亮開城門嗎?快過來坐下,半夜裏天寒地凍的,要是因此受了風寒,那可不值,”

她垂目,以眼角瞟了營地七、八名漢子一眼,撩裙規矩坐下。

“咱們不是壞人,小姑娘不必擔心。”老漢笑咪咪的說道。她低著頭,月光之下瞧不清她的容貌。“大半夜的,你趕路嗎?怎麽沒有男人相伴呢?”

“我……。”她舔了舔乾澀的唇,小心說道:“我與家人離散,所以……。”

“還真可憐啊,小姑娘,幸好你是撞上咱們,要不然山林多有野獸,你一人過夜很危險的,”

她做點了下頭,沒有言語。

“豈止有野獸,”有名漢子壓低聲音說道:“還有妖怪呢,聽說,城內賣豆腐的漢子上個月出城,被妖怪吸了陽氣,至今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眾人聞言,悚然一驚,不免忐忑的東張西望。“不會這麽巧合吧?我可沒帶避邪物出來……冷爺,你在笑什麽?”

“你們莫慌,”親切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她偷偷覷一眼身邊的男子,原來他姓冷,“妖也有分好與壞,如同人一般。如今是太平盛世,修練中的邪妖多忌天子福德,不敢作怪,除非因果關係,否則是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