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第9章 1
黃舉鵬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對躺在病床上的父親說道：“爸，那我先去上班了，有什麽事叫媽給我打電話，好嗎？”
黃翔仁聽著，抬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問：“昨天來的那位餘小姐是什麽人？”
黃舉鵬愣了下，隨即笑著說：“她是我的秘書，一個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爸，你覺得她怎麽樣？”
“你……喜歡她嗎？”黃翔仁不由得沉吟了一下，又問，“她是你的秘書，你知道她的家庭是怎樣的嗎？身為上司，你應該知道的，是吧？”
黃舉鵬又是一愣，然後傻乎乎地笑了，以為父親在考慮餘素心能否成為自家的媳婦，於是他理所當然地說：“放心爸爸，素心她雖然沒有父親，但有一個很好的家庭。我看過她的人事檔案，她的家庭成員很簡單，有一個尚在工作的母親，家裏的人並沒有什麽犯罪紀錄之類的。”
黃翔仁愣了下，喃喃地說道：“沒有父親啊……”
黃舉鵬稍稍皺了一下眉頭，以為父親在嫌棄餘素心，於是埋怨地說道：“爸，現在都什麽年代了，沒有父親也算不上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多少人離婚了還不是讓孩子在單親家庭長大？何況素心她人品是公認的好，公司裏好多人都很喜歡她呢！話說回來，我覺得素心她的母親很偉大啊，人家也不容易啊，一個女人把孩子養大的……”
黃翔仁看著眼前這個嘮叨個不停的兒子，笑了。他怎麽會不了解自己的兒子在想什麽？這小子在拚命地向他灌輸“餘素心是媳婦的上好人選”的觀念，像是怕他反對什麽似的。
那個女孩子啊，長得乖巧大方，樣子甜美清純的……就跟他心中的那個造成他遺憾的人兒一樣，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她”啊……算一算，他們已經失去聯係好多好多年了，真的好多年了。她，還在生氣嗎？過得好嗎？有自己的家庭了嗎？有……新的男人了嗎？
“爸，你還在反對什麽啊？”
黃舉鵬的話叫黃翔仁回過了神來，他看著兒子，笑了，是遺傳吧？都喜歡上同一型的女人了。
“爸，你到底在笑什麽？”
“等爸出院以後，就叫那女孩子上來吃頓飯吧。”
“吃什麽飯？”
忽然走進病房來的人是他的妻子，林明秀。隻見她那臃腫的身材擠在一件白色的襯衫下，更顯得她的臃腫了。黃翔仁眉頭也不皺了，對於這個妻子的品味，他已經不想再多說些什麽了。兒子小的時候還好，大家還有些共同語言，像是擔心一下孩子的前途什麽的，而現在，孩子大了，這女人每天就隻是會嘮叨，疑神疑鬼的，真的是完全沒有什麽話好說了。
若，今天在他身邊的仍然是那個他所深愛的女人，情況又會是怎樣呢？
“沒有，媽，我先去上班了，有事找我。”
黃舉鵬看了看表，便衝出醫院去了。隻留下林明秀瞪著那雙大眼，抱怨地嗦起來：“這孩子是怎麽回事，什麽都不跟我說。”
“孩子大了，是這樣的了。像你兒子這麽孝順的也難找啊，太太。”
說話的人是躺在他隔壁病床上的那位老伯。
“哼。”
林明秀沒有理會那位老伯，一屁股坐在黃翔仁的床上，“怎樣，今天好點了沒有？醫生有沒有說什麽？”
“還好。”
對於丈夫那簡略的回答，她顯得不滿極了，“我礙著你了是不是？問你東西總是這樣的含糊其詞，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了。今天我要跟社區裏的人去活動，有事就打電話給我吧。不管你了！走了，記得有事打電話給我！”
說罷，人便憤憤不平地走出了病房。
沉默了好一會兒，隔壁床上的老伯尷尬地說：“你但太……中氣蠻好的。”
黃翔仁笑了笑，歎了口氣：“女人呐，娶回來以後就變了樣……”說著，他停了下來，他忘記了要呼吸，忘記了自己身在哪裏了。情不自禁地，他低呼，“鳳琴……”
他是不是看錯了？他是不是在做夢？
餘鳳琴真的站在他的麵前，是嗎？她看上去神清氣爽地，臉上還化了淡淡的妝，那抹讓人心中暖和的微笑仍然掛在她的唇邊，柔柔的長發被盤在腦後安靜地待著，她看上去跟他記憶中的她仍然相差不遠，歲月在她的臉上所留下來的隻是眼邊那幾道淺淺的魚尾紋，她看上去是那樣的嫻靜……
“翔仁，好久不見了，還好吧你？”
黃翔仁看著她，久久不能言語。
“怎麽樣，醫生有沒有說你的病情怎樣？”
是她！真的是她！黃翔仁急著想要坐起來，卻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水杯，水馬上灑了一地。餘鳳琴見狀，便走了過來，利落地把他扶起來，然後又小心地用抹布把地上的水擦幹淨。忙了一陣子，她抬起頭，發現隔壁床上的老伯正要下床，於是她忙走過去，關切地問：“您小心一點，是要拿些什麽嗎？我幫你，好嗎？”
“不，謝謝你了小姐，我隻是想要出去走走。”
那位老伯笑了，也回以她親切的笑容。在她的攙扶下，他撐著拐杖顫顫地走出了房門。
黃翔仁的目光注視著這一切，心中掠過了無數個念頭。直到餘鳳琴再次走了進來，把房門虛掩上，他才遲疑地問：“你跟那位餘小姐是親戚關係嗎？她……長得很像你。”
餘鳳琴聽後愣了愣，隻是淡淡地一笑。她從桌麵上拿起一把水果刀，徑自削起了蘋果來。這時他才發現她帶來了一籃的水果，其中尤以蘋果為多。
“昨天素心那丫頭買了那麽多的‘巨峰葡萄’來，所以我今天隻帶了點蘋果和雪梨什麽的。知道嗎？喜歡吃是一回事，必須吃又是另外一回事，蘋果雖然沒有療效，但是考慮到身體問題時，還是多吃點蘋果為好，知道嗎？”
餘鳳琴的話真的叫他好懷念，以前他生病的時候她總是會這麽對他說。
“多少吃點吧，現在還那麽怕吃蘋果嗎？”
是的，他是個很挑嘴的人，尤其不喜歡吃蘋果。但是，他接過了餘鳳琴手中的蘋果，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看了看表，餘鳳琴站了起來，客氣地說：“不打擾你了，我還得去上班……”
“等等……”黃翔仁拉住了她，然後才發現不妥地把手鬆了開來。
“嗯？”
“你現在過得還好嗎？”其實他想問的何止這個？
“還好，有個很孝順的女兒。”她笑，並不想隱瞞他什麽，但也不想挑明些什麽。
“你……結婚了？”
他的聲音似是很失望呢，但那無妨的，已經不能影響到她什麽了。
見她不答，他又說：“還……能見到你嗎？”
“隻要你太太不介意的話，無妨。”她仍然是笑，讓人看不透她心思的笑法。說著，她從皮包內翻出一個小本子，在空頁上寫了一行數字，撕開來，遞給了他，“有事可以打這個電話給我，要遲到了，再見。”
“再見。”
呆呆地看著餘鳳琴走出病房，他手裏緊緊地捏住了那張紙條。
“你那位朋友離開了嗎？”
那位老伯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來，喚回了他的注意力。
“那位小姐人品真好，是位老朋友了吧？”
是啊，餘鳳琴一直就是那種好脾氣的人，善解人意的……所以，他才會在認識她不久就把她娶了進門，怕她被人給搶了去啊！但是，到頭來他還是失去了她……
恍惚中，他對那位老伯點了點頭，思緒便又開始散喚起來。
事情開始有點走樣了。
餘素心的心中感到很不安很不安，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感覺。
黃舉鵬對她憚度再明顯不過了，縱使她總是在閃躲，但他卻毫不退讓，對她憚度仿若他的身份是她的男朋友似的，讓她感到十分不安。
而那許笑天這次倒是沒有來攪和了，這應該是她唯一值得安慰的吧？
那人，在忙些什麽？
似乎，不太看到他過來業務部串門了，是因為那待嫁的葉小小？
撇開他的雞婆，其實他人還算不錯的……
等一等，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是她漏想了？例如說……例如說……
例如說思琅對她訴苦的那件事情？對了，那丫頭說她跟她那夢中情人約會的時候被那人撞破了，按道理，許笑天那人該想到她所編造的故事是有破綻的才對啊，如果是想到了，沒有理由會毫無行動的吧？難道他在策劃些什麽嗎？
“素心，等一下幫我把這個訂單拿過去物流部，順便去找笑天，問他技術部那邊還能不能安排出更多的生產線來……”
接過黃舉鵬手中的文件，素心收回渙散的心思，推門出去。
“對了，素心。”
黃舉鵬突然走到她的身旁，“我爸昨天出院了，有空上來吃頓飯好嗎？”
“吃飯？去你家？”不要嚇她了，但是，值得高興的是原來黃翔仁已經出院了。
想來他突然而來的邀請是有點嚇到她了，於是他笑著解釋說：“是這樣的，是我爸他想見見你，說是上次沒有跟你好好地談一談就讓你回去了，有點過意不去。”
在心裏想了好多好多，掙紮了一下，她還是敵不過去他家裏看看的，於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好啊，那時間再約吧。”“好，那你去忙吧。”
說著，他為她打開了一扇門。
他在失神，他真的在失神。
許笑天的身上似乎是粘上了這樣的一個標簽，隨著他發呆情況的日漸加重，他那一眾早被嚇到的部下們已經漸漸地找到了工作和與發呆的他相處的平衡點了。
“餘素心，你是來找主任的吧？”
才走進技術部，餘素心便被一個黑瘦的高個子攔了下來。看了他好一陣子，她才想起了他的名字，“是的，謝大哥。”對著不熟悉的同事，尤其是男同事，她叫大哥準沒錯。
“素心，謝大哥跟你說，現在進去把要跟主任說的話直接說就好了，說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果然，對方馬上受落，對她的稱呼也馬上改了過來，一副老朋友的樣子。但是，他說的話叫她感到有點疑惑：“謝大哥，為什麽這麽說？”
“見是你我才說的哦！”那謝大哥一副很神秘的樣子，湊近她的耳朵，“我們家主任最近情緒蠻低落的，大概是因為葉小小要結婚的事情真的是傷透了他的心吧，所以他老大不管什麽時候都總是一副發呆的樣子。但是很奇怪哦，隻要你跟他說過的話，他就是有辦法記在心裏。像前幾天小陳對他報告說零件出了問題，大家都束手無策的，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知道他那樣的沒有反應後，大家都急成了一團，結果在兩分鍾後便見我們家老大跑出辦公室，拿起工具就去做調試了……還有……”
餘素心微笑著聽對方說了一大堆又冗長又不知所雲的話後，輕輕地對他說：“謝謝你，謝大哥。我知道該怎麽做了。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嗎？許主任是在他的辦公室裏吧？”
“是的，他在裏麵發呆。”
幾乎是脫口而出，那謝姓男子完全不覺得這話有什麽問題，但聽在餘素心的耳裏，則是另一回事了。好歹她也是個外人吧？這樣子說自己的上司真的可以嗎？要是有心人想要扯許笑天的後腿，那現在顯然是最好的時機了吧。
忽然又是一愣，她幹嗎管那人那麽多，反正是好是壞也與她不相幹的，不是嗎？
輕輕地敲了敲門，得到的是完全沒有反應的回應。主任辦公室外的秘書對她尷尬地一笑，小聲地衝她說：“你直接進去吧，主任他……最近喉嚨不太好。”主任應該是聽到的吧，那秘書偷偷地想。
這位秘書看起來比較正常，至少懂得保護一下許笑天的形象，所以餘素心衝她笑了笑。然後，她為自己的三八行為感到莫名其妙——又來了，她今天是怎麽了，居然那麽在意許笑天的事情，難道是因為最近心神不寧的緣故，所以……
哎，不想了。
“許主任你好……”
餘素心的話戛然而止，天！她看到了什麽？她看到了許笑天在換衣服！其實他也沒有露出多少肉來，但是他在換衣服耶！她……該先回避還是先把眼睛遮起來？嗯……好好想想……但，眼前看到的許笑天原來也蠻有肌肉的，不是雜誌上的那種肌肉鼓鼓的怪惡心的種類，是剛勁有力的那種感覺……挺賞心悅目的，怪不得那夥迷他迷得快暈倒的女同事總喊他作白馬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