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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把朋友甩在身後獨自離開,這的確不是謝沐陽的風格。
可他這次實在沒控製住自己。
不是不想提謝承陽,而是不知道該怎麽提。
那家夥……謝沐陽邊走邊想,那家夥好象完全變了一個人啊……
謝承陽平時挺健康的,所以一生起病來又是排山倒海又是剝繭抽絲,折騰了好幾天,大年初三才好了個七七八八。
他稍微一精神就要去醫院看毛小金,謝媽媽和謝爸爸不放心,讓謝沐陽陪著去,謝承陽死活不願意,差點和家裏人吵起來。
謝沐陽不忍心看弟弟不gāo xìng,暗暗對他說:“和我一起出門,然後各走各的。”
這樣才在安撫了謝承陽的同時敷衍了父母。
當然他並沒有真的和謝承陽各走各,而是悄悄跟去了醫院,躲在毛小金病房外麵做賊。
謝沐陽以前手機站■wap■womenaikan■com■從沒見過毛小金,倒對他床邊的那個人有印象,想了想,那大概就是滑冰場的流氓頭子,叫鄭什麽的。
謝承陽坐在床的另一邊,也不怎麽說話,愣愣地看流氓頭子幫毛小金削水果,偶爾笑一下。
過了沒多久,不知道毛小金說了句什麽,謝承陽先是驚訝,然後臉紅起來,微微低下頭,竟顯得有些羞澀。
謝沐陽頓時漏掉半口氣——他從沒見過那樣的謝承陽。
然後大概是那毛小金要休息了,謝承陽就和流氓頭子雙雙站起來往外走,嚇得謝沐陽一個趔趄,屁滾尿流地衝進旁邊的開水房。
可是他忘了開水房一向是談論秘密商討計劃八卦嚼舌的不二場所,謝承陽和流氓頭子走進來的時候他隻得貼在大水箱後麵。
一動不動,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好在那兩人就站在門口說話。
流氓頭子說昨天豆子的外公外婆來看了,差點沒被嚇死,老太太哭了一晚上。
謝承陽沒吱聲。
流氓頭子又說春節大假完了想幫豆子辦出院,回家養,大不了哥幾個幫忙照看一下。
謝承陽問是不是沒錢了。
對方說不是,“和兩個老人家商量了一下,小傷已經沒什麽大礙,現在隻剩骨頭沒長好,他們也讚同接回家去養。”
謝承陽又不吱聲了。
謝沐陽豎起耳朵,捏著鼻子出氣,每口氣都出一半留一半,就怕弄出響動。
流氓頭子壓了壓聲音,“有件事想提前給你說一聲,但你要冷靜。”
謝沐陽聽到謝承陽輕輕地“啊”了一聲,“什麽事?”
“這事除了豆子和我,其它人都還不知道……”流氓頭子頓了頓,“下學期,豆子可能要申請退學?”
“為什麽?”
“他的左眼看不見了,右眼的視力也退到了0.5以下,我琢磨著,等他傷好完了就讓外麵的兄弟給他先找個工作,強度不大的,賺點算點,然後我打算畢業後跟他開個小店做筆小生意……”
謝沐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流氓頭子一個人斷斷續續地說著他的計劃,老半天才聽到謝承陽的聲音,“為什麽不報警?”
“你覺得呢?”鄭楠反問。
“你怕別人知道小金是同xing戀?還是因為那群人都沒成年,所以你覺得不如……你究竟把那群人怎麽了?”
鄭楠輕笑,“教訓了一頓啊……”
“沒那麽簡單……你不會做了什麽不可挽回的事吧?”
“我隻能說,我沒擔人命……”
“鄭楠,你……”謝承陽的聲音突然轉淡,很肯定地說:“你其實……同情小金。”
鄭楠沒承認也沒否認。
四周一下子就安靜了。
突然——“謝承陽!”鄭楠大叫。
謝沐陽聽到人和人衝撞的聲音、不大真切的咆哮聲以及急促的腳步聲,他從水箱後探出頭來四下裏一望,哪裏還看得到半個人影。
當天晚上,謝承陽回到家又發起燒來,而且似乎比前一次還嚴重一些。
謝家家長以“照顧不周”之過把謝沐陽訓斥了整整一刻鍾。
謝沐陽耷拉著耳朵,縮起脖子,默不作聲,心裏波濤洶湧——爹,娘,俺不是你們親生的!
好容易訓完了,謝爸爸說要把謝承陽送醫院,謝承陽堅決不去,半清醒半迷糊地拽著枕頭哭,哭得形象全無。
生病的人燒得一張臉通紅,頭發淩亂,重重地吐著氣,眼淚糊了一臉,本來是一點美感都沒有的。
可謝沐陽卻突然想起謝承陽在醫院時那一抹羞澀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麽心裏一熱,走過去抱住他,“爸,老弟不想去醫院就算了,我來照顧他。”
一句話定乾坤。
謝沐陽整整照顧了謝承陽一天一夜,二十四小時裏隻抽空盹了不到三小時。
卷土重來的高熱讓謝承陽醒的時候雙眼朦朧,睡著了也極不安穩。
第二天,燒還不見退,謝媽媽實在太著急,哀求謝承陽,“小承,wǒ men去醫院,好嗎?”
謝承陽搖著頭,吐出氣流聲,“我沒事。”
謝爸爸黑著一張臉,卷起袖子,“今天抗也要把他抗去醫院!”
謝沐陽擋在謝承陽麵前,“爸,他身子經不起折騰,我給他吃了新買的發汗的藥,今天一定能退燒!”
“你……你兩個……”謝爸爸氣得渾身哆嗦——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謝沐陽好說歹勸,就差立字據寫軍令狀,總算領到“今天之內再不退,明天打暈了送醫院”的聖旨,然後點頭哈腰地把皇上皇後送出了臥室。
關上門回頭看了看床上的人,心裏立刻變得沉沉的。
他知道謝承陽不願意去醫院的原因,呃,至少知道一半。
失明和退學,連他這個“外人”聽了都覺得慘,更別說和那個毛小金一起學習生活了半年的謝承陽。
如果硬逼他去醫院,也許燒能退得快些,但說不定落下個什麽心理yin影,以後恢複起來更麻煩。
好在新買的發汗藥效果不錯,謝承陽下午發了些汗,傍晚又發了些,天黑的時候拿溫度計一測,36度5,全家人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再過了兩天,謝承陽徹底擺脫病魔,可謝沐陽卻發現他變了。
嗯,怎麽說呢,也許稱不上變,隻是有些奇怪。
雖然謝承陽在初中的時候也曾經奇怪過一次,但這次比那次的段數高了太多,單單就他那懶洋洋的表情……啊對,最詭異的就是這個,謝承陽,那個從小一臉正氣說一不二的家夥,現在做什麽說什麽都懶懶地笑著,好象三魂七魄裏少了點什麽,不大完整。
比如謝媽媽說:“小承,早上起來把衣服穿好再刷牙洗臉,小心又感冒。”
謝承陽把衣服往肩上一搭,“哦了……其實無所謂啊。”
謝爸爸說:“小承,吃完水果別把核放床頭,招蟲。”
謝承陽捏起水果核一個遠距離投籃,中,“好……其實無所謂嘛。”
謝沐陽說:“老弟,沒兩個星期要開學了,你真的不打算早點把作業做完?”
謝承陽轉著筆杆衝他淡淡地一笑,“我知道……其實無所謂的。”
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什麽都不在乎的神態,刺激得謝沐陽恨不得衝上去狠狠地捏他的臉,可一想到他大病初愈,心一軟,就沒有動作。
偏巧謝承陽還不怕死,筆一擱,把腦袋枕在手臂上,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勢。
謝沐陽血氣上湧,大吼一聲撲過去。
謝承陽靈巧地側身,站起來,讓謝沐陽撲了個空。
“你站住!”謝沐陽翻起來叫他,“你……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你哥我可真生氣了!”
謝承陽轉回頭,勾了勾嘴角,“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