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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初三春天的體檢讓人難忘。

謝沐陽和謝承陽繼續不同程度地拔高,謝沐陽仍然高謝承陽一些。

秦專大概前一年衝得太快,這一年沒怎麽長,終於被謝沐陽迎頭趕上。

最讓人意料不到的是孟巧婷,光腳量出來174CM,比謝承陽還多一厘米。

加上女孩子本來就顯高,搞得謝承陽每次和孟巧婷站在一起都覺得別扭。

孟巧婷淡淡地安慰他,“這個是遺傳,沒辦法,我爸太高了。”

孟教練光腳190以上。

謝承陽“哎”了一聲,“你還不如不安慰我……說到遺傳,我哥能長到177,我才……”

孟巧婷隻得換個主題,“那你胸圍比我多幾厘米,總好了吧?她們叫我太平公主,我覺得不如永平好聽……”

謝承陽假咳了兩聲,“你……確定你是女生?”

話音剛落就被孟巧婷一巴掌扇出幾步遠。

正巧謝沐陽從班主任辦公室出來,看見他們就湊了過去,“玩什麽?”

孟巧婷不答反問:“老頭子叫你幹什麽?”

自從她和謝沐陽組成了學習小組,關係近了不少。

“還能幹什麽,怕我中考的時候去考重點高中,給我灌迷魂湯。你呢?考不考重點?”

“不考,”孟巧婷說,“我偏科,考也考不上。”

“對了,我想起一道你前天解出來的數學題,我用另外一個辦法三步就做出來了。”

孟巧婷一聽到數學題三個字,整個人立刻容光煥發,“解給我看!”

“好。”謝沐陽突然想起謝承陽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轉過頭,“老弟,沒幾分鍾要上課了,wǒ men先回教室,下節課下了我去找你。”

謝承陽正要答應,秦專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遠遠地張開雙臂,“謝承陽!”

謝承陽一個矮身,躲開他的熊抱,“幹嘛?”

秦專隻得去抱謝沐陽。

謝沐陽用後肘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腹部,撞得他哀聲連連,“你兩個沒良心的!”

謝沐陽又笑嘻嘻地給了他加一拐子,“有屁快放!”

“聽說謝承陽不升高中了?”秦專問。

謝承陽愣了一下,“你聽誰說的?”

“聽你們班主任說的……當然,是偷聽的……哎這個不是重點,我想知道你是怎麽說服你父母讓你念職高的啊?”

謝沐陽防備地看了他一眼,“秦專你什麽意思?”

秦專抓了抓頭發,“我也想念職高,升學太痛苦了可我父母死活不答應……我就想跟謝承陽取取經……謝承陽,說真的,你怎麽說服你父母的?”

謝沐陽把秦專的脖子勾過來,磨牙道:“想都別想!還有三個月,好好複習考試,跟老子一起念高中!”

謝承陽聽了臉色一變,突然覺得嘴裏有些苦。

孟巧婷瞥了謝承陽一眼,不冷不熱地說:“謝沐陽,還解不解題了?”

謝沐陽這才想起正經事,抬起腳來踹秦專,“快回去上課!”

秦專捂著屁股跑開兩步,轉過頭來看謝承陽,一臉哀怨。

謝承陽笑了笑,轉身往自己教室走去。

“下節課完了我去找你!”謝沐陽再次強調。

“知道了。”謝承陽沒回頭。

“我告訴你,我那方法老師都不一定知道!超級簡單!”

“哦……”

“nǐ kàn我解一遍肯定會崇拜我的!”

“……”

“主要是公式……”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遠,像有一道結界將它們隔在另一個空間。

謝承陽始終克製著自己,不要回頭,不能回頭。

隻能抬起頭向走廊外望去,三月末,微風,天氣晴好。

會考結束後謝承陽本來可以不用去學校的,但他仍然堅持每天和謝沐陽一起起床,比賽誰穿衣服穿得快、搶廁所搶得雞飛狗跳。

他的一天,往往從狼吞虎咽地幹掉早飯,並在母親的叮囑和哥哥的催促中邁出大門開始。

然後早自習、上課下課,和謝沐陽一起吃午飯,躺在草地上打瞌睡……

縱觀全年級,不打算升高中卻堅持到學校上課的人,也隻有謝承陽一個而已。

老師們嘴上表揚,紛紛誇他用功,背地裏也免不了猜疑。

一個說這孩子是不是腦筋有問題啊。

另一個說大概他本身還是想念高中的,隻是家裏經濟條件不允許。

起先那個說對啊對啊他不是有個雙胞胎哥哥嘛,那個孩子好象成績很好。

後麵那個點點頭,還是隻生一個好,不然被犧牲的那個太可憐了。

不過沒辦法啊,他們是雙胞胎。

嗯,聽說如果是三胞胎政府會幫忙養一個。

是的我也聽說了,四胞胎就幫養倆。

……

人一旦嘴碎起來,完全不分xing別年齡,以及年齡。

其實謝承陽不過是想留住和謝沐陽一起上學放學的時間,不想那麽快放手罷了。

這樣的日子越來越少,教室後麵早就豎起了中考倒計時牌,不用細數也知道還剩幾天。

謝承陽把心思藏得很深,謝沐陽連一根毛都抓不到,隻是單純地認為自己的弟弟果然不是逃兵,心情更是大好。

看著謝沐陽一天比一天鬥誌昂揚——特別是會考成績出來後,謝沐陽考了全班第一年級第五——謝承陽是既gāo xìng又惆悵。

臨中考的前十天,這個城市的氣溫突然猛升至三十八,學校領導為了防止初三學生中暑,讓他們集體轉移學習場所,搬到有中央空調的實驗大教室。

大教室座位有限,於是謝承陽的班主任就找他談話,建議他不用到學校上課。

謝承陽默默地接受了老師的建議,五髒六腑卻揪成一團——

我隻希望陪他到最後,難道連這點願望都不能實現?

偏偏謝沐陽還沒心沒肺地在一邊煽風點火,“你們老師那麽說了?也好,天氣太熱你就在家休息,早上睡到自然醒不比什麽都舒服?”

謝承陽恨不得咬他一口。

不過又怪得了誰?

做決定的人是自己,提出來的人是自己,說服哥哥和父母的人,也是自己。

第二天清晨,謝媽媽沒有叫謝承陽起床,隻輕輕地喚醒了謝沐陽。

謝沐陽做賊一樣穿衣服穿褲子,謝承陽緊閉著雙眼裝睡,直到謝沐陽走出臥室他才翻了個身,伸手去摸枕頭底下那個硬皮筆記本。

謝沐陽和母親的對話從隔音效果並不好的門外傳進來,“沒吵到你弟吧?”

“沒有,他還在睡,香著呢。”

“今天多吃個雞蛋,最後衝刺,營養要跟上。”

“嗯……”

聲音漸小,謝沐陽大概進了廁所,而媽媽,一定是回到了廚房。

一股絕望感迅速地將謝承陽淹沒。

他想坐起來,扭了兩下,一點力都使不上。

他也想大聲地對謝沐陽說別丟下他帶他一起走,嘴巴張了合合了又張,發不出半點聲音。

心裏那兩個聲音很及時地跳出來。

一個說,活該,另一個說,這是你自己做的決定。

它們難得意見統一。

自己做的決定,的確不能輕易更改,可是他也騙不了自己。

他的感情……那種感情的確是……

腦袋突然痛起來,他嗚咽了一聲,蜷縮起身子,緊緊地抓住了枕頭下的筆記本。

好象那是浮木。

而他是快淹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