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初相識_第50章 浮世清歡

很快的,傅雲書便就明白了長樂的用意如何。

隻見長樂的曲子,與端月的一模一樣,隻是曲聲蒼涼,大開之間,讓人仿佛看見邊境將士們浴血沙場,奮勇殺敵的場景;大合之間,讓人仿佛看見那些飽受戰火摧殘的百姓,顛沛流離,不勝心酸。

這些年,曦國連年征戰,滅了凰國、平定越國,勞民傷財,戰役之後,是連年的天災,雖然說是曦國壯大了起來,但是百姓還沒有休養生息中緩過來,如今世家貴族門閥把持朝政,真正興的是貴族,而那些寒門子弟,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換來是朝中門第歧視,冷眼相待,百姓們還在苦寒交迫中,哪裏有什麽繁華可言。

在場的人,都是世家子弟居多,也有寒門子弟,眾人表情不一,倒是謝行之原本就是軍旅之人,聽了之後,不由得感慨良多,道:“想不到這長樂郡主雖為女兒身,可是這見識胸懷,遠在男兒之上啊,果然是巾幗不讓須眉……”

話是拍著謝奕之的肩膀所說的,謝奕之不由得瞪了謝行之一眼。

長樂分明是用這琴聲打了端月公主響亮的一個巴掌,這琴弦承受不住長樂的力道,在第四種指法彈奏的時候已經斷了,長樂帶著歉意抱著琴下去,雖然沒有將整首曲子彈完,但是端月可是氣的不清,就連昭帝的臉色也微變。

蕭闕拍手叫好,說道:“曲子未完,甚是遺憾,不知長樂郡主,這曲子該取為何名”

長樂淡淡的說道:“就叫《殤》”

蕭闕絲毫不顧及著昭帝難看的臉色,就事論事道:“好一個《殤》字,傷百姓、傷山河,長樂郡主,巾幗不讓須眉啊……”

傅雲書用著佩服崇拜的眼神看著長樂的同時,眼中也不由得擔憂,長樂的這一曲,可是打了皇室響亮的一巴掌,難道就不怕昭帝震怒嗎?

不過,清遠候與昭帝之間的關係微妙的很……

快到傅雲書上場的時候,傅雲書還在胡思亂想呢,一邊的謝媛寶不由得用手戳了戳傅雲書,擔憂的說道:“雖然長樂姐姐這一巴掌打的響亮,但是沒有將這一首曲子彈完就算是輸了,一般的琴根本承受不了一首曲子的轉變,你可以嗎?”

傅雲書的嘴角微微的挑起了一抹笑容,看著端月她們嘲諷的目光,將手觸在冰涼的琴弦上試音。

清波樓的琴自然是好琴,隻是比不上端月手中那把琴珍貴而已。

蕭闕這人,雖然性格冰冷,但是做事十分的公正,既然給她們用的琴是此種類型,想必這種琴的琴弦,能夠承受的住整首曲子的強度的。

“指法在變,但心不變,才是琴的真諦所在。”這是教她琴的人說的。

教會傅雲書彈琴的是個瘋了的僧人,雖然是個和尚,但卻是個酒肉和尚,癡癡顛顛的,孩子們都叫他瘋和尚,這輩子,從未清醒過。

琴聲響起的時候,傅雲書讓自己拋卻雜念,回憶著蕭闕的指法,一雙手,在琴弦上演奏著。

“人生如處荊棘叢中,心不動,則身不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品嚐到世間諸般痛苦。”

這是大和尚曾對她說過的話,那時年紀小,並不懂得他的用意如何,如今重活一世,雖然如今她才短短的不過十四歲的年紀,可是活了兩輩子,已經很漫長很漫長。

在處處算計之中,她快連自己本心

都快看不清,可是這種算計,又豈會是如她所願。

她所願的,惟願這一生平安喜樂,無憂無愁,天地廣闊,她又如何的要拘泥在前世的痛苦之中?

眾人卻見,琴聲先是低沉,後是激揚,似乎是有什麽在掙紮著,謝媛寶頻頻的投去擔憂的眼神,生怕琴弦承受不住傅雲書的力道;可是到了後來,琴聲漸漸的小了起來,聲音平和了許多,讓人隻覺,有什麽破繭成蝶而出,又似是鳳凰磐涅。

到了後麵,琴聲越來越平和,帶給人的感覺,如同一縷清風,無怨無嗔,山長水闊,淡然如水,謝奕之看見,蕭闕的眼神中帶著淡淡的驚喜,摸了摸下巴不住的在傅雲書與蕭闕身上打量。

到了後麵,傅雲書的指法非但沒有生疏,反而是越來越順暢,端月郡主的臉色蒼白,早就沒有了之前得意之色,跌坐在凳子上,喃喃的說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樣……”

若說之前長樂郡主雖然是在意境上壓過了端月公主,但是沒有將整首曲子全部完成,與端月公主相比輸了的話,那麽傅雲書無論是從意境上、還是在指法上,都勝過了端月公主,誰輸誰贏,當下立辯。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紛紛看向蕭闕,卻見他麵色如常,沒有任何的表情,隻是喝了口茶,淡淡的問道:“這曲子,叫什麽名字?”

“《清歡》”傅雲書想都沒有想,脫口而出,“浮世清歡,如夢無痕。再多悲喜,再多愛憎,最終歲月流逝,時光蹉跎,留下的,不過是清歡而已。”

傅雲書說道,不由得想起前世,許多的東西都是自己看不透,看不透玄淩的假喜歡,真利用;看不透傅錦的假親近,真歹毒;所有的一切,都是強求著,強求著一段感情,強求著親情,最終落得那麽一個下場。

想到這裏的時候,傅雲書眼中閃過了一絲寂寥,卻不知,她的一番話,帶給樓上的蕭闕有多大的震撼。

蕭闕看似平靜,已經捏緊了手中的杯子,眼中閃過了一絲莫名的情緒,謝奕之是看著蕭闕這邊的,見著蕭闕的臉色不對勁,微微的皺眉,接著用一貫不正經的語氣對蕭闕說道:“毓煙公子,不知道這一局贏了的是誰,是端月公主的《盛世華景》還是傅家小姐的《清歡》?”

蕭闕穩住了心神,讓青衣小童將早就寫好的宣紙在眾人麵前展開。

毓煙公子的字體以行書見長,“筆勢以為飄若浮雲,矯若驚龍”,各成一家風骨,上麵寫著的是《清歡》二字,居然與傅雲書所取的名字,沒有絲毫的差別。

若說之前端月與傅雲書兩個人都彈奏完了這首曲子,分出誰勝誰負的有些困難。但是從二人在這曲子中領會到的意思,分明是傅雲書與蕭闕更加接近,當下高下立辨,傅雲書贏的沒有任何懸念。

端月眼看就要沉不住氣了,傅錦死死的抓住了端月的手,說道:“公主不要衝動,下一局,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端月也坐了下來,在蕭闕麵前,就算是輸,也要輸的體麵!

下一局,便就是對弈了,依舊是上次的那個青衣小童,上台之後擊掌三聲,便就有下人們抬上了一個木箱,青衣小童將木箱小心翼翼的打開,卻見裏麵放著的不是別的,正是一個雕刻精致,看起來很有些年頭的墨玉棋盤,上麵密密麻麻的雕刻著棋局,比一般的要密上許多;緊接著,又拿出了一個一樣質地的棋盤,隻

是這棋盤上麵的紋路要比上一個稀疏上許多。

眾人看著青衣小童一下子就拿出了兩個棋盤出來了,很是不解,紛紛在猜測,這一局究竟是要怎麽比試。

“這……兩盤棋,我們怎麽下啊。”一邊的臨若兒皺眉不由得問道。

青衣小童說道:“公子主持的比試,自然是與一般的比試不同,不知在場的各位小姐可看出了這究竟是什麽棋,若是沒有看出來的話,那麽這一局的比試就不必參加了。”

這青衣小童看起來不過是十來歲的年紀,長的粉雕玉琢的,十分可愛,可是說話卻伶牙俐齒的,將臨若兒咽的不輕,謝媛寶見狀,不由得低聲笑了起來。

長樂對於這棋局並不是十分的了解,便就用手戳了戳傅雲書,問道:“你可看明白了?”

傅雲書點了點頭,說道:“這是雙盤棋,是被覆滅的凰國國君發明的,他是棋癡,網羅了天下各種的下棋方法,這雙盤棋,便就是他結合曦國的十七道棋與凰國的十九道棋,一密一疏,兩人同時下雙手棋,落子無悔。”

長樂點了點頭,傅雲書看向的是傅錦那邊,傅錦最為擅長的便就是下棋,既然她能看出來這一局棋,那麽傅錦必然也是知道。

不同於傅雲書這裏小聲的與長樂謝媛寶解釋,那邊傅錦卻是提高了聲音將這棋局的來曆說了出來,原本許多人都沒看明白這棋盤是怎麽回事呢,見傅錦這般一解釋,一來總算是明白了,二來忍不住的誇讚道:“傅家二小姐,果然是博學多才啊。”

傅錦則是十分的得意。

直到棋局來曆的隻有傅錦與傅雲書二人,隻見兩個人同時上場之後,所有人都嘩然,沒想到傅家這姐妹二人居然對上了,這下子比賽又精彩了幾分。

傅錦見著是傅雲書上場,臉色微微的有些扭曲,方才第一局是傅雲書贏了,這一局,傅錦怎麽也不可能讓傅雲書接著贏!

二人上場之後,傅錦冷哼了一聲,對傅雲書說道:“姐姐,戰場無父子,這棋局也是如此,這對弈,姐姐可要小心了些。”

比起傅錦的年少張揚,傅雲書則是收斂了許多,帶著得體的笑容,落座,說道:“這是自然。”

姐妹二人落座之後,此時在二樓,蕭闕見著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傅錦與傅雲書身上,便乘著別人不注意,起身離開,而他手中握著的茶杯,也被他放在袖子中帶走。

到了清波閣的後院,這邊人少,蕭闕靠在亭子上在平複著氣息,無痕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蕭闕的麵前,問道:“公子,你沒事吧。”

蕭闕左手鬆開,卻見被他一直握在手中的白瓷杯子,瞬間化成了粉末飄散在了風中,蕭闕從懷中掏出一瓶藥服下,卻見原本蒼白如雪的臉色,終於慢慢的恢複了點人氣,蕭闕擺手說道:“沒事。”

蕭闕剛剛靜坐了一會兒,謝奕之也偷偷的跑了出來找到了這裏,還沒說話,目光落在了蕭闕手中的瓷瓶上,皺眉說道:“你怎麽又在吃這種藥,這些年情況一點都沒好轉麽?”

見著謝奕之的目光落在於此,蕭闕微微的笑了笑,將瓶子收到了懷中,看著水麵,目光波瀾不驚,問道:“你怎麽來這裏了?場上的比試如何了?”

見著蕭闕轉移了話題,謝奕之歎了口氣,終究是沒有再追問下去了,順著蕭闕的意思說道:“如今的局麵十分不妙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