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一輛敞蓬越野車,一些武器,以及一隻激光引導定位儀,就是尼古拉斯按照萊恩的要求所提供的所有裝備。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力支持。

激光引導定位儀約莫隻有打火機大小,可以裝在口袋裏,攜帶起來十分方便。

在把定位儀交到萊恩手裏的時候,他和尼古拉斯的視線有過一陣子短暫的交會,各自的眼睛下麵都有暗流湧動,似乎在就什麽事而斟酌著較量著——就好象是把先前斷掉的戰爭延續進行,然而到最後這場戰爭還是沒能拚出結果。

把車駛離警察局之後,誘捕『人間兵器』的行動就正式拉開了帷幕。

或許是要引誘對方的意圖太過明顯,兩個人繞著崔斯特轉了一上午,沒有一個敵人跳出來給他們逮。

到了中午的時候,萊恩把車停在街區一間便利商店的門口,下車和雷蒙一起走了進去。

雷蒙從貨架上拿了一些食物,又看到櫃台後麵擺放著一架電視機,索xing把它打開,並坐進了它前邊的椅子裏。

因為假如危險到來時萊恩能夠感應,他們不消擔心會被敵人殺個措手不及。

雷蒙一邊填著肚子,盡管食不知味;一邊看著電視裏播放的節目,盡管心不在焉。他不停更換頻道,在遇到新聞節目時就稍微停一下。

看了一會兒,他揚起臉望向站在身邊的萊恩,以調侃的口吻嘲弄著彼此:「出現在屏幕上的臉總是那麽光鮮亮麗。看吧,同他們一比我們算是落魄到了家。」

萊恩淡淡地牽了一下嘴角,沒有笑容意味。

「你希望順利完成重返天堂行動,然後在電視裏播放出你接受褒獎時的畫麵嗎?」

「得了吧。我沒有興趣。」

雷蒙嗤之以鼻地揮了揮手,臉色忽然一正,問出了這幾天來一直都忽視了的問題。

「我們這次出動了這麽久都沒有消息傳回去,你說政府會不會意識到什麽,跟著采取一些措施呢?」

「我也說不準。」

萊恩聳了聳肩,表示無能為力,「就算他們派後續部隊過來,毫無疑問會迎上一場苦戰。不管最後誰嬴誰輸,受苦最深的還是崔斯特的居民。」

「是啊。」雷蒙吐出長長一口氣,「戰爭是煉獄。」

在特種部隊呆過的他親眼目睹過戰爭的慘烈,這一句感歎完全發自內心。

他抓了抓頭發,似乎這樣就能把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從腦子裏抓出去。

這一抓他又想起了什麽,對萊恩狐疑地問:「怎麽沒見你吃東西?你不餓嗎?」

萊恩搖頭:「我現在不想吃。」

「可是空腹太長時間胃會受不了,萬一遇上敵人的時候你突然鬧胃痛就不好玩了。」

「不會的。我可以阻斷痛覺,不讓它傳達到中樞神經。」

雷蒙大受刺激,下巴幾乎當場脫臼。

「這樣你都行?!」他驚異萬分地問。

萊恩眨了一下眼睛,默認了。

雷蒙垂下頭思忖著,忽然弄明白了什麽似的猛一擊掌,吊著眉梢說:「難怪你跟那群家夥挨了那麽多qiang還能像沒事人一樣站著,原來就是這麽一回事兒。我還以為你們真那麽勇敢,痛不死呢。」

萊恩依舊不說話,深沉的目光轉移到了它處。

對於他的身份這件事,雷蒙看上去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了,但是他做不到。

他暫時還做不到。

也許以後可以吧,隻要這個人能夠一直這樣子在他身邊。他連他心上的冰層都溶碎了,他相信他有這份力量。

「啊啊!糟糕……」

雷蒙突如其來的驚呼打斷了他的冥想,「怎麽了?」他奇怪地問,捉住雷蒙的肩膀。

雷蒙一臉世界末日即將到來的表情,不甘地抱怨道:「萬一以後我跟你吵架吵凶了,動起手了,我不是肯定吃虧嗎?揍你你也不會痛。這不公平。」

「雷蒙……」萊恩有一股把這顆腦袋拆開來重組的衝動。

「不過話說回來,以前你那麽氣我恨我都沒有對我動手,」

雷蒙求證般地盯著他的眼睛,「現在我們都和好了,你就更不可能拿我怎麽樣了吧?」

萊恩做出認真思考了一番的樣子:「這就很難說了。」

「什麽?!」雷蒙大大地受了打擊,「為什麽?」

「怎麽說呢?就像老師揍學生,家長揍孩子,雖然行為不正確,但都是身份賦予他們的權利。」

萊恩歎了口氣,意有所指地回視著他,「你也知道,不論以前我再怎麽氣你恨你,我們之間的關係再怎麽特別,但始終都是獨立的兩個人。可是現在不同,我想你已經確認了我們對於彼此的歸屬權對嗎?」

「看你的表情就是肯定了。所以,如果真到了那種我認為你需要被管教的時候,我可能會適當地行使我的權利。雷蒙……」

「當我什麽都沒說!」

雷蒙迅速地打斷了他,低下頭避開他越來越專橫跋扈的目光,從袋子裏掏了一大堆東西塞進嘴裏,像是在表明不想就這個問題談論下去的決心,又像是在懲罰自己的多嘴。

萊恩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很快又斂起笑掃視了便利店一圈,對雷蒙說:「我離開一會兒,很快回來。別亂跑。」

說完他就出去了,沒有交待起因。

不過雷蒙知道他做任何一件事必定有他的主張,也就懶得掛心,繼續看電視打發時間。

新聞剛好結束,雷蒙本來想換頻道,然而緊接著的一個聲稱能夠助長頭發的洗發水廣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全神貫注地看著看著,心思不經意間跑遠,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他的臉色變得曖昧起來。

不多久萊恩就回來了,背上掛著一個寬大的黑囊包。

雷蒙也沒興致去管包裏是什麽,等到萊恩走到跟前來了,他迫不及待地張口就問:「萊恩,你能有意識的讓指甲按你的要求生長,那你是不是也能讓頭發這樣?」

萊恩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點了點頭:「是的,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呃,就是……」

剛才還優哉遊哉的雷蒙忽然結巴起來,眼珠子動了動,幹笑著說,「事先聲明,我純粹是出於好奇,絕對沒有其它意思。就算這個問題可能冒犯你——但也隻有一點點啦,你再不爽也不能動粗,可以答應我嗎?」

萊恩狐疑地眯起眼睛,微微考慮一下,同意了。

雷蒙舒了一口氣,像要發表演講似的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想問的是,同樣的功能對你那兒是不是也適用?」

「那兒?」萊恩被問得雲裏霧裏。

「就是那兒啦。」

雷蒙不停擠眉弄眼,似乎想要暗示他什麽。

可是萊恩還是滿臉胡塗,雷蒙隻好把話挑明來說了。

「唉,就是那個地方嘛,你是不是也能讓它在你需要的時候長成你覺得滿意的尺寸?」

這回萊恩是真的呆住了。

他壓根想不到雷蒙竟然能這兩碼事聯係到一起——雖然都是能夠增長的東西。

人的指甲和頭發是每天都在長的,他隻是催化了其生長速度而已。這怎麽能同一個男人的分身混為一談?難道那玩意兒還會每天長一點嗎?

簡直不可理喻。

然而雷蒙卻誤會了,見他發呆,以為自己當真踩中了他的痛腳——其實這也不算痛腳,如果放在其它任何一個男人身上恐怕嘴都要笑歪了。

「哇噢,這會不會有點恐怖?」雷蒙發出驚歎。

「……」一片烏雲悄悄爬上了萊恩的頭頂。

暴風雨就要來了。

可惜雷蒙卻在這時低下頭進行深思,沒能覺察危機的逼近。

「你的個子本來就這麽高,身體又結實,本身就很夠看了。」

他竊竊咕噥著,盡管話還是一字不差地飄進了萊恩耳朵裏,「要是再加料……我的天哪!你能幹趴一頭母獅。」

就在他應聲抬頭的那一刻,萊恩右側的小商品貨架哐當一聲倒地。

「萊恩?你怎……噢!你幹什麽?我們不是說好了不準動手……還來?喂!我警告你,你再來我就不客……唔!救命……」

與此同時,弗吉尼亞小灣,海軍特別作戰部隊的駐紮地。

正在進行日常練習的朱利安突然準頭一歪,子彈射在了靶外,大失平常水平。

他心裏莫名動了動,抬起頭仰望著天,微微眯起了雙眼。

碧空如洗,陽光明朗,是一個適合約會的好日子。

「四天了。這次製造了這麽好的機會……」他微笑著說,海藍色的眼睛裏閃著深邃的光。

「那兩個家夥,一定正相處的很不錯吧。」

下午,日頭已經開始西斜。

目標還是一個都沒有出現,再轉下去車子就要沒油了,無計可施的兩個人隻好把車停在敵人曾經造訪過的河邊,坐在車裏靜靜等待著。

看了一會兒天,萊恩忽然問:「還痛嗎?」

雷蒙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廢話,你來試試看。」話剛說完,又翻了幾個白眼,「算了,讓你來你也不會痛。」

「抱歉。」萊恩真心誠意地說,「我用力過猛了。」

「當時你怎麽不覺得用力過猛?」

餘氣未消的雷蒙用力冷哼,齜牙咧嘴地說,「媽的,都裂開了,剛才還流血呢。」

「真的對不起。」萊恩更是追悔不已,恨不得能替雷蒙受痛就好了。

雷蒙看了看他寫滿歉意的臉,再指責下去也覺得於心不忍了,索xing大方地說:「算啦,我也有錯,把話講的太離譜了。」

萊恩抿住嘴唇,默默地擰開剛才從藥房裏『借』出來的藥膏,傾過身,悉心地為雷蒙塗抹在耳垂下方的傷口上。

之前他實在是非常火大,這不光是一個男人的尊嚴問題。

他想揍雷蒙想極了,可是又下不了手,於是選擇了一種殺傷力不會太大的教訓方式——扯耳朵。

從前雷蒙要是在家裏犯錯了就會自己扯自己的耳朵,大人立馬被鬧得氣都生不出來。所以他以為這是對雷蒙最方便實用的懲罰手段。

哪知道他第一次這樣做,用力失當,結果就釀成了流血事件。

雷蒙凝眸看著他,被他這樣照料著,就是還在痛也不覺得痛了。

慢慢地握住他的手腕,似乎是想從跳動的脈搏中確定一些什麽。

「我們也許會死,對嗎?」雷蒙問,把手捏得更緊。

回視著他閃爍的目光,萊恩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盡管清楚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我的問題讓你困擾了嗎?」

雷蒙微笑了一下,「抱歉,我不是有意要那樣。我隻是一想到就覺得有點不甘心。你知道,很多事情才剛剛開始,現在結束還太早了。」

他的話說得很含糊,但萊恩還是從他的眼睛讀出了一些什麽,冷暖交織的感覺在心裏蔓延開來。

是啊,現在結束還太早了。

萊恩在他額頭上輕輕地落下一個吻,撫摸著他的頭發,低柔地說:「好啦,有我在呢。想把你從我手裏奪走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雷蒙嘴角的笑意舒展開來:「說的不錯,你可以說是全人類中最難對付的一個哪。」

萊恩無聲地附和著他的笑,想了想問道:「如果我們有機會活著離開崔斯特,你第一件想幹的事是什麽?」

雷蒙低頭掃了自己一圈,「我想換一身衣服,什麽樣的都行。上帝啊,這套製服我已經穿了整整四天了,但願我還沒發出什麽怪味兒。」

他抬起頭看著萊恩,把問題問了回去,「那你呢?想幹什麽?」

話沒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萊恩警覺地坐回座位裏,一隻手放在方向盤上,壓低聲音說:「目標出現了。」

雷蒙愣了一下,也迅速坐直身體:「哪個方位?」

「正前方。」萊恩說,下一秒已經把車發動並飛快調整方向,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圈。

雷蒙從後排座位上端起一隻狙擊qiang,通過瞄準器他看到,兩個和他們交手過的人造人外形相同的家夥,正一人跨在一輛重型機車上,筆直地向他們飛馳過來。

「看到目標了。」雷蒙喊道,「開車。」

越野車像離弦的箭一般衝射出去,雷蒙麵朝車尾半跪在座位上,手裏的武器對準了其中一個敵人。

之前同萊恩商量的時候,他曾經問過怎樣以最少的彈藥消耗最快地製服敵人,並想過能否在射擊額頭的同時又不會殺死目標,萊恩的回答是理論上可以,但沒有經過實踐驗證。

最終的討論結果,他隻能射對方的頸部大動脈,那樣會讓他們因為失血而夠受,並且暫時也死不了。

要狙中移動著的敵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浪費了三qiang之後,第四qiang精準地射中目標。

因為隔離了痛覺,對方一開始並沒有在意中qiang,還繼續追了一會兒,突然車頭一歪,連人帶車摔倒在地。

看見同伴倒地,另外一個人意識到幹追不是辦法,於是掏出了榴彈發射器,改用單手控車。

雷蒙用瞄準器看見了他的動作,本來想進行攻擊,但一想到萬一射不中後果不堪設想,他放棄了原本的主張,把狙擊qiang擱到一邊,並從先前萊恩帶回來的囊包裏掏出了一根壘球棒。

他用力深呼吸一輪,捏緊球棒,擺好架勢,當第一枚急凍彈飛過來的時候,他一棒揮了過去。

非常準確。

那枚急凍彈本體被他揮得老遠,而因為球棒上塗滿了凝固劑,急凍彈的足以致命的殘留物沒辦法擴散,隻在棒身留下了一塊雞蛋大小的白圓。

雷蒙不禁高聲歡呼起來,炫耀般地把球棒對空猛揮了幾下,「看我的全壘打!你這隻惡心的蟑螂!」

「別掉以輕心。」

萊恩適時地發出警告,以免他的頭腦過熱得意忘了形,「在他更換武器或者填充彈藥之前,你還有十一枚……好吧,是十一球得應付。」

「包在我身上。」

雷蒙漫不在意地說著,又是一棒揮出去,再次命中目標。

他像將要上場的拳擊手似的扭了扭脖子,敏捷地重新拉回備戰的架勢,眉宇間神采飛揚,渾身凝滿熱烈的、閃光的鬥誌,仿佛一隻被赤焰包裹的火鳳凰。

在接連擊下了幾枚急凍彈之後,他忍不住偷個閑對萊恩嘟囔道:「好險,幸虧我中學的時候是壘球隊隊長,而不是足球或者籃球隊。」

「你是在影射我嗎?」十分湊巧的,中學時恰恰曾經擔任籃球隊隊長的萊恩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他一眼。

「不敢,不敢。」

雷蒙咧開嘴狡猾地笑了笑,手上倒沒歇下來,緊接著又揮了一棒。

他的狀態很輕鬆,這在戰鬥中有利也有弊,不過好在他沒有真的頭腦發熱,除了揮棒之外什麽東西都忘了想。

他一直在心裏默記著這是他揮出的第幾棒,直到數字累計到了十二,他立即扔掉球棒,再次端起了狙擊qiang。

眼看著對方也並沒有浪費時間在填充彈藥上,而是掏摸著其它的武器,他知道,這是他僅有的最有利的一次機會。

他集中所有的注意力,謹慎地射出了這一發子彈。

擊中目標了,對方也連同機車一塊兒倒下了,但他卻惱火地咆哮起來,把qiang朝座位上奮力一甩:「見鬼!操!調頭,萊恩,快調頭!」

萊恩把車駛回來時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後被雷蒙擊倒的人,他躺在地上,兩眼無神地瞪著天,鮮血正如噴泉般從他的喉嚨裏汩汩地往外冒。

萊恩歎息了一聲,表情複雜地說:「雷蒙,你把他的喉管開了一個洞。」

「你以為我想啊?狙擊qiang本來就不適合對付活動的物體。」

雷蒙氣急敗壞地跳下車跑到那人跟前,提起他的衣襟仔細瞧了瞧,發現他的瞳孔已經開始有一點渙散了。

「該死!」雷蒙低咒道,「這家夥大概是廢了,用不上了。」

「拿過來我看看。」

萊恩把那個基本半死不活的人拖到車後座上,大略檢查了一下,說:「暫時還死不了,他能抑製血液的流失速度,不會那麽快變成幹屍。」

「希望是這樣。好吧,再去找另外一個。」

雷蒙跳進車裏,在返回的過程中,他覺得還是保險起見,得用軟質地鋼索把獵物綁起來。

他一邊綁著,一邊問萊恩:「不會再有其它敵人突然出現吧?」

「不會。」萊恩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複,「我已經成功幹擾了這兩個人發出的求救訊號。」

「幹擾了又會怎麽樣?」

「信息紊亂,其它人造人會被引到一處……我也不清楚會是哪兒的地方。反正隻會在崔斯特以內。」

「喔,等我們完成了準備工作,你再撤除幹擾,就能把他們一塊兒引過來,對嗎?」

「是的,但動作要快。他們找過去發現上了當一定會展開搜尋。」

談話間車子已經開回了擊倒第一個人的地方,雷蒙吃驚地發現那家夥竟然站了起來,並在朝相反的方向行走,隻是腳步跌跌撞撞的,顯然是因為失血過多導致精神無法集中,身體也跟著難以保持平衡。

雷蒙下車之後,扳過對方的身體,瞅準他的小腹和肋骨就是狠狠幾拳,還加送了一腳。對方即使感覺不到痛,也承受不住這樣的重擊,被他揍得趴在地上大口吐血。

「夠了,你會殺死他的。」

萊恩走過去拉住雷蒙,對他搖了搖頭,「何況你再怎麽打他都隻是浪費力氣。」

雷蒙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單手揪住那個可憐的家夥的衣領把人提了起來。

「我知道,他不怕痛嘛。」雷蒙說,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自己結實有力的拳頭。

「有什麽關係?反正我也隻是在泄憤而已。」

說完,又是一記重拳砸上了對方的麵門,幾顆門牙再也鎮守不住崗位,紛紛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