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釋然

第一卷 杭州篇 第二十一章 釋然

看著外麵的天色漸漸發白,聽到雞叫聲,我深歎了一口氣,翻了個身,閉上眼睛——又是一夜未曾合眼。自己苦笑一下,沒想到,我,竟也失眠了。最近這幾日,睡得總是很輕,閉上眼睛,總出現筱言的爹娘,他們的模樣越發清晰,羽君的樣子就跟莫筱言一般,而嶽百川依稀仿佛就是現在的總督府老爺的模樣……

那日,蘇赫送我回來,卻巧遇到老爺回府,我躲在府門口,第一次這樣近切地看嶽百川。仔細看去,發現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雖然是總督,舉止間卻帶著些書生氣,不盡然是久經仕途的官宦,若非因著那身官服,他倒更像個中年的教書先生。隻不過,再細細看去,眉宇間確有他的氣度不凡,若不是我知道他拋棄妻女的事情,我斷不會把有這樣俊朗外表的人與嶽百川畫等號的。

“筱言,你怎麽了?”蘇赫喚我道。

“嗯?”我搖了搖頭,接過他遞給我的東西,匆匆與他致謝告別,奮力提著東西,慌亂進了府門。雖然東西頗為沉重,但心神恍惚中,我幾乎一路奔到自己的房間,待得放下那些重物,才知胳膊酸脹,長舒一口氣,坐在桌前,隻是發怔。

我,究竟是怎樣了?我不是那個莫筱言,我也不要摻合她的仇怨,該明了的是仇恨不僅僅是傷害別人,傷得最深的是自己,不是麽?無數的電視,無數的小說裏麵,無數的現實告訴我們的——恨,傷得最深的總是自己。

可夢裏總是驚醒,夢外隻能想起熟稔的麵孔——子軒、淩雲、玎寧。而我又是誰?來到這樣的一個異時空,是一個過客,那為何卻留下這許多掛牽……

唉……歎一口氣,我還是起來吧。穿好衣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睛無神,眼圈黑黑的,拿粉去補,卻隻剩下兩個無神眼睛,越發的沒有精神,隻能再補些胭脂。努力衝鏡子裏的自己微微笑,卻發現連嘴角都難以牽動,終究,還是把自己牽扯進來了,或許,回不去了……

現下,又站在觀雨瀾門口,手中端著水,立身等著淩雲起床。自那日冷戰之後,我們之間很少說話,所謂說話,不過是我請安,而他恩兩聲,僅此而已。我不知道該怎麽去化解這些,每每看到他,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筱言,少爺叫你進去呢。”小雪推推我。

“哦。”我低下頭,把水端了進去。剛要把水放在架子上,大風卻把門吹得猛然閉上“哐”的一聲,我心下一駭,手卻鬆了,“當”的一聲,盆子掉在了地上,水灑了一地。

慌忙蹲下去要把盆子撿起來,可一雙手卻伸過來,將我阻住,“筱言……”淩雲低低地說道。

“少爺。”小雪在門外喚道。

“小雪,再去端盆水來。”淩雲把我扶起,對門外的小雪吩咐著。

我抬起頭,看著他,一切都是清晰地在眼前——淩雲,屋子裏熟悉的一切,卻恍然如夢般,他那樣溫和地看著我,“那天的話,讓你難過,當我沒有說過。”

我怔了一怔,他看著我,垂下眼瞼,“那天是太過衝動了些,我道歉……”

“少爺……”我心中一陣溫熱,低聲的喚他。

“不要把我當少爺好麽?”他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痛楚,我心中驀然一揪。

“少爺,水備好了。”小雪在門外叩了叩門。

轉身去開了門,低著頭接過小雪手中的水,置於臉盆架上,小雪把地上的盆子收了,退了出去。

拿起毛巾,濕透了,又微微擰了擰,拿給淩雲,舒一口氣,緩緩道:“你從來不是什麽都不值得,你很重要,很重要。”我直直地看著他,話語有絲顫抖。

他接過毛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嗯,你對我也很重要,很重要。”

我笑了笑,心中大石終於落地,對他說道:“快些洗臉吧,這樣髒兮兮的太邋遢了。”

他衝我嗬嗬一笑,又頗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擦洗起來。我看著淩雲,心下對他說,“淩雲,不管什麽時候,都希望我們可以這樣輕鬆地笑著,這樣坦誠地對待彼此,做彼此最重要最溫暖的朋友。”

早上晨曦微露,一切都是欣欣然的,看著淩雲在舞劍,我也照著比劃了幾招。可惜連模樣都學不好,隻得看著一邊讚歎,一邊慨歎自己不是那學武的材料。

看著滿天的雲朵,天竟然這般的藍,雲也是這樣的白,不知道是因為沒有汙染的天空,還是人隻要心情開朗了,一切也都豁然開闊起來。

不管未來怎樣,此刻我堅定了自己的心——嶽百川到底是怎樣的人,我不關心,也與我無關,而淩雲和玎寧都是我的朋友,我隻要我在意的朋友都好好的,我也定當盡我所能幫助我的朋友,雖然也許我人微力薄,但心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會讓他們有事情發生,這也才是我,不是麽?

心既了然,人則通透,長舒一口氣,坐在了亭中。

“哥,言姐姐。”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我正對著亭頂研究著上麵的彩繪,耳畔響起玎寧的聲音。

我衝她微微一笑,卻聽淩雲問道:“怎麽了,難得看你來你哥這裏。你怎麽不去找你的軒哥哥?”看向他時,又是那一臉壞壞的笑。

無奈地看著他,站起身來,走過去拉著玎寧的手,“人家是來找我的,好吧。”接著又笑著對玎寧說,“是吧,玎寧?”

“嗯!”玎寧對我笑笑,然後轉頭對淩雲吐了吐舌頭,“哼。”

淩雲無奈道:“到底我是你親哥還是她才是你親姐姐呢?”

“言姐姐要是我親姐姐,那才最是好呢。”玎寧看著我,眨眼道。

我心思一動,親姐姐,微微有些黯然。

“對了,爹叫你去呢,你快去前麵廳裏,好像來了客人了。”玎寧又對淩雲說道。

“嗯?怎麽這麽早?”淩雲收起長劍,轉頭對玎寧和我說道,“那本少爺就先去忙了,省得礙了您二位親姐妹的眼。”

我無奈地看著他走遠。

回轉頭看著玎寧,她笑嘻嘻地對我道:“言姐姐,反正哥哥也沒事,你今天陪我玩吧。”

我笑了笑,終歸還是小孩子,總是想著玩耍,若我也是無憂的孩子,那該多好。

思來想去,不知道該做些什麽,總不能兩人再去玩秋千,或者出去逛街?古時的小姐出門還不如我這丫頭自由。突然想起來,前幾日跟蘇赫要的奶酪和牛奶,做成的雪糕早該拿出來吃了。

“玎寧,我帶你去吃好吃的。”我狡黠地衝她眨眨眼,拉起她就往後廚的冰窖走。

“言姐姐,是什麽東西啊?”一路上,玎寧不停地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我神秘地說道。

前幾天,看天氣雖冷,可白天總還是會在冰點之上。本來想過幾日再做的,可小青知道了之後,跟我說起了總督府的一個冰窖。一切正合我意,於是兩人興衝衝地把牛奶拌了奶酪再加了些糖,正好拿府裏做糕點的模具做了模子,做出各種形狀的雪糕來。可是沒有竹棍隻能在每隻雪糕上麵插著筷子。一時間竟像回到了小時候,那時的我總是拿冰箱裏麵的小盒子自己拌著糖水冷凍,自做冰棍吃。長大之後雖然吃過好多雪糕,但那樣的味道,卻再也尋不到了。

走到冰窖門口,我讓玎寧在外麵等著,便獨自進去把冰好的“雪糕”拿出來了兩塊,一個是桃形的,一個是梅花的。

“這是什麽?”玎寧忽閃著長長的睫毛問,“是冰麽?”接著又自己說道,“怎麽是白白的,不是透明的呢?”

“這啊,是雪糕,牛奶做的。”我遞給她一根筷子插著的“雪糕”,“嚐嚐,應該很好吃的。”

玎寧盯著瞧了半天,沒有動口,我卻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了下去,“好涼!”突然間,仿佛找到了那逝去已久的味道,心中暗自感歎著好吃,一邊又想著要是能用這些做雪糕去賣,應該能賣個不錯的價錢。

“很甜呢,而且有股很香的奶味。”玎寧咬了一小口,不住地向我點頭說好。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突然想起,這樣好的東西不能隻就我們兩個分享的。

轉身進了廚房,拿出一個托盤,又重新進了冰窖,拿了些雪糕出來,玎寧看著我,欣喜道,“竟然有這麽多。”

我微微笑了笑,對玎寧說道:“這麽好玩的事情,咱們不能獨自享受,待會兒咱們去分給你哥他們吧。”

“言姐姐,也拿些跟軒哥哥還有姐姐吧。”玎寧笑聲央求。

雖然不怎麽喜歡芙蓉,可畢竟她也算是小孩子,我點了點頭說:“你去拿給大小姐吧,我去看看淩雲少爺有沒有回來。然後最後咱們再去給你軒哥哥送過去,好麽?”

“嗯!”玎寧乖巧地點了點頭。

於是分了一些給了玎寧,讓她拿去給芙蓉和她那邊的丫頭。剩下的我放在托盤上,一路走到了觀雨瀾。

“筱言,這是什麽啊?”小雪和福順兒圍了上來,我隨手拿出兩個遞給他們,“雪糕,嚐嚐,這是我家鄉的特產。”雖然這雪糕看起來比較特別,因為是整個像一把傘一根筷子頂著一塊凍好的“雪糕”,不過並不影響它的味道。

“少爺呢?”我看著津津有味地吃著雪糕的福順兒問道。

福順停住嘴,低聲說道:“少爺從前廳見過老爺之後就一臉嚴肅,現在去了木先生那裏,還不許我跟去。”

“哦。”我應了一聲。

看著福順和小雪吃得津津有味,驀然想起他的身份,旋即心頭一沉,低頭沉思著,難道……

拿起桌上剩下的雪糕,轉身走開,對小雪道:“我去木先生那裏,給少爺和先生送些過去。”

一路上惴惴不安,雖然是冬天,手中卻不住地出汗,難道——難道是子軒的身份被發現了?難道淩雲要把子軒……不敢去想,總想著或許最後要保護要支持的是淩雲和玎寧,從未曾想到這樣的局麵,我該如何麵對,如何自處……

轉眼間,走到了賬房門口,門卻緊閉著,我心裏一緊,電視裏麵的無數場景出現在腦海裏,顧不得敲門,我就衝進門去。

“子軒!”喚著他的名字,直接推門進去。

“筱言?”卻看子軒和淩雲兩人正並肩站在書案前,似乎在商量著什麽,兩人抬起頭詫異地看著我。

心知一切都是我想得太多,提著的心這才落回原地,繃緊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

扶住門口,看著子軒,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如此害怕失去他,看著他在,我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種要哭的衝動,可淩雲也在,我隻能笑著對他們,一時說不出一句話。

緩了片刻,我走向他們,笑著說道:“這是今天剛出來的”雪糕“,怕送來得晚了,就化了。”接著遞與淩雲一塊,接著又拿了一塊遞給了子軒,輕聲道,“嚐嚐,他們都說好吃呢。”

淩雲接過咬了一大口,把自己冰得叫了起來,“好冰。”旋即大聲讚道,“好吃!”

我衝他笑笑,頓時覺得放鬆好多。

子軒沒有再問我什麽,默默地嚐了一小塊,衝我點點頭。我看著他,微微一笑,心裏對他說:“還好,你都好。”

“言姐姐,你來得好快。”轉身看去,是玎寧和芙蓉。

那一瞬間,看著從門外射進的陽光,照著玎寧她們,就連芙蓉的笑容此刻在我眼中都是甜美的,心裏突然釋然——我隻要現在這刻的安寧、平靜,也許一切都好……

我對自己說:“希望此刻的所有人,都永遠這樣幸福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