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迷霧(上)

第一卷 杭州篇 第十章 迷霧(上)

午飯過後,難得的清閑,因著手上的小傷可以得來這麽些假期,悠悠然念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難得的愜意午後,難得的空閑時光,不必工作,自然逍遙。隻是在小青的屋裏待著無書可讀、無網可上,頓時便覺得沒什麽樂趣。

翻看著小青昨日的繡樣,細密的針腳,淡雅的蘭花,雖未完成,但卻雅致。仔細回憶著小青說過的話,“我”是真的會繡花麽?

拿起針來,撩了幾針,熟稔的感覺油然而生,嗬,這些手藝,我果然是也一並繼承了來,隻是不知道這筱言到底還會寫什麽別的沒有,若有,我樂於承之。

欣欣然地放下繡箍,不經意間,瞥見了桌上昨日小青給我的包裹,心念一轉,難道這這是莫筱言的私房錢?難怪我找來找去都沒有找到她積攢的銀兩,嗯,應該是在這裏麵了。滿懷期待地打開包裹,打開的時候,心裏便高興了起來,裏麵有一個古色古香的首飾盒,另外並著一遝紙——難道是銀票?

旋即又否定自己的想法,隻不過是些尋常的紙張。

打開那個首飾盒,不禁更加失望,裏麵竟然放著一個孩子的長命鎖,拿起來仔細端詳著,“定不負相思意”六個字,刻在長命鎖上。

心裏頓時一陣迷惘——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難道莫筱言有什麽情人?這是他們的定情信物?不對,這本來是給小孩子的,不應該是定情信物。轉念又想,難道莫筱言已經有孩子了?這個長命鎖是給她的孩子的?身上頓時一涼。

靜下心來仔細想著,不會不會,莫筱言不過才十六歲而已,而且她是十四歲便進了總督府裏的,哪裏能有什麽孩子?拍拍自己的腦子,看來我腦子是有些短路了。

信手翻看那遝紙張,略微看了一下擺在最上麵的一張,原來是封信,本以為是有人寫給莫筱言的,可大致掃看了其中的內容,才知道這些信是一個名叫百川的男子寫給一個叫羽君女孩的。

看樣子兩個人像是情侶,可這些跟莫筱言又有什麽關係呢?又匆匆讀了幾封,越發感興趣了。原來這兩人是偶然在西湖畔結識,初相識便兩心相許,郎情妾意,蜜裏調油一般。

看信裏的意思,仿佛這姑娘的家境不錯,隻是這書生卻寒酸許多。像戲裏演的一樣,兩人不顧小姐家的阻止,私訂終生,小姐助書生上京趕考。

之後的書信就是書生自京城寄回的。上京之前,似乎小姐便將自己的身子給了那叫百川的書生,小姐告訴書生自己有了身孕隻等他高中歸來,書生欣喜之餘告訴小姐自己信心滿滿,並寄了長命鎖與他們的孩子。

可自那之後,就再也沒有等到書生歸來,書生卻再也沒有了消息。正納悶間,卻看到最下麵的一封卻是帶著信封的,上麵的三個字“百川啟”早已有些模糊。滿懷納悶地打開信,卻被這信驚到。

首先便是這相同的字體,同樣的衛夫人小楷,隻不過這信上的字看上去卻不甚流暢,緩滯之處頗多。細細讀來,才解這緩滯隻因愛深情切,百轉愁腸。

百川:自父親口中得知你已高中,妾心甚慰,而自此再無消息,我也了然。

君當做磐石,妾當如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卻已不再。夜夜思君不見君,方知君已不再來。

若問有否怨恨,我不會怨你。曾經深愛,自當知你、懂你、為你。

也許,我們的緣分就此了斷乃是天意。長命鎖是你送予我們的孩子的,我給她取名筱言,她是我們的言兒,我會把她養大,你的言兒,我的言兒,我們的言兒。不會予你的信,不知此生能否告知妾心,或此生不會再相見,我會帶著我們的言兒離開杭州。故地,恐不堪回憶,不若離去。

妾:羽君原來百川高中狀元之後,就拋棄羽君了,真是一個陳世美,拋妻棄子。暗自搖頭,世間女子,不論古今,為情所困者也非我一人。隻是這些故事跟莫筱言——等等,筱言,言兒?怔忡地看著那信裏的字句——難道羽君就是莫筱言的娘親,而這個名叫百川的書生就是莫筱言的爹爹?

心頭沒來由地一沉,恍然記起昨夜的夢境,難道那婦人便是筱言的娘親羽君?隻是為什麽,為什麽我竟然會有這個莫筱言的記憶?

腦海中一片模糊,心裏越發不清晰,再看著眼前的信,不覺黯然神傷。

為了與他相愛,不惜忤逆父母之意;為了愛他,拋卻了清白的身子;為了等那份愛,在這樣保守的古時,未婚先孕的她一個人承受了多少苦楚和白眼。可一切竟都轉眼成空,最後還落了一個女兒賣身總督府才能換得一口棺材的下場。心中一酸,頓覺女人好生命苦。所有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都隨風飄散,留下的唯有自己的苦楚吧。這究竟是怎樣的苦楚,多情不似無情苦,不若無情……

但她竟然從未有怨,從未恨過。原來自古苦情的,都是女人。愣愣地看著那刻著“定不負相思意”的長命鎖。兩年前的事情突然閃現眼前,清晰如斯,心裏某處突然被戳了一下,痛感立時遍布全身,渾身止不住顫抖。閉了眼,任眼淚橫流。

“筱言!”門被猛地推開,小青笑嘻嘻地徑直走了過來。

我驀地一驚,連忙把東西都掩起,低下頭,拭幹眼淚。

“筱言,今天少爺跟老爺回來了,這是給我們下人的賞賜。”說著滿臉的興奮,快步走向床邊,要給我看手中的物什。

“筱言,這是怎麽了?”小青把東西擱置一邊,扶住我的肩頭,關切地問,“你哭了?”

慌忙用手擦去臉上的淚痕,對她搖搖頭,道,“剛才出去吹了些風,許是迷了眼便流了眼淚。”

“噢。”小青將信將疑地點點頭。

瞬時鬆了口氣,不再亂想,看著放在床上的一些布料,微微一笑,問小青:“看看都賞了你些什麽好東西!”

“好啊,你看這些都是老爺少爺賞給我們的呢!”小青拿起那些布料,並指著其他東西一一解說,又說起少爺老爺回府給下人們打賞的情況,又說著少爺給他們講的奇聞逸事,一時間,我也仿佛曆經了那少爺的奇聞逸事,剛剛的不快輕緩了許多。

正聽得精彩,小青好像想起什麽來,說道:“對了,筱言,你的那份,木先生領去了。我還沒來得及跟木先生取,二小姐跟著木先生去了賬房,我便沒有去打擾他們自己先回來了。”

“哦。”我目光直直地看著小青手中的布料,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筱言……”小青接著自己繼續喃喃自語。

我心下安然,卻又似籠了一層紗,兀自想著他跟玎寧在一起的畫麵,也許我這小傷應該久一些,再久一些,或者時間總會化解一切,過往的,現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