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母親的病
“這不是小柔嗎？”不遠處有人認出她，是從前的鄰居，快步走過來，細細的打量她，讚道，“哎呀，真的是小柔，越發漂亮了，怎麽今天有空回家呢？”
藍心柔擠出難看的笑容，回道，“何姨，我回來看看媽咪。”
何姨笑得更加誇張，“好啊，你出嫁三年幾乎沒有回來過，你媽咪肯定想你了，應該多回來看看才是。”
藍心柔並不想跟她說太多，寒暄了幾句過後，就徑直回家了。
她的家很清貧，在街道小巷深處的一座破舊的小公寓內，她踩著碎步，慢慢走近，從前的記憶一點一滴的回來，卻沒有一件是快樂的事情。
永遠緊閉的大門，生鏽的門鎖，還有樓道裏散發出的黴味，都那樣的熟悉。
她停在家門口，輕輕扣響門板，很久，才聽到沉重的拖鞋聲，然後大門緩緩拉開一條縫隙，露出母親依然年輕的臉龐，是的，她的母親很年輕，很漂亮。
看到她，藍天香略顯吃驚，但很快鎮定，並且表現得異常冰冷，仿佛藍心柔隻是一個陌生人。
“回來了？”藍天香攏了攏鬢角的烏絲，很自然的動作，卻顯得風情萬種，藍心柔一直都覺得，母親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嗯。”她也是淡淡的回應，母親的冷漠她早已習慣，隻是三年沒見，她還是這樣，她很傷心。
如果不是自己與她有八分相像，她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她的親生閨女。
“要進來嗎？”藍媽拉開門，藍心柔走進熟悉的小家，屋裏的一切都沒有改變，客廳四處散落著淩亂的衣服和黑色絲襪，她的母親從來不做家務，愛賭的父親更是長期不回家，以前她會定時的打掃，收拾，所以家還有家的樣子，現在，簡直不堪入目。
藍母的房間裏有腳步聲，然後走出一個中年男子，笑得很尷尬，這樣的場景，她更是習以為常，母親的情人數不勝數，她們家就是靠著這些，才能過下去，要不然，一家人早餓死了。
“天香，這是你女兒吧？”中年男人指著藍心柔問，視線一直在藍心柔身上打量，嘿嘿的笑道，“真漂亮，跟你一樣美。”
藍天香撥弄著絲綢吊帶睡衣，把手中的香煙點上，吸了一口，冷聲道，“你先走吧。”
男人連連點頭，從口袋裏摸出一疊錢來放在桌上，“好，我先走，有機會一起喝茶。”
藍天香沒理會他，等他一出去，就用性感的長腿關了門，然後走到桌邊數錢，很厚的一疊，她臉上的表情很是滿足。
這樣的場景，藍心柔見了無數次，以前年紀小，不敢說什麽，但現在，她真的無法忍受。
“媽咪，我結婚的時候，冷家不是給了一千萬的禮金嗎？你為什麽還要做這樣的事？”她的語氣明顯的鄙視，因為她有這樣一個母親，從小受了很多白眼和譏諷。
藍母一個冷眼掃過來，“怎麽？翅膀剛硬一點，就嫌我髒了？”
“媽咪，我……”
“記住，你就是靠這樣的髒錢養大的。”藍天香總是這樣冰冷且說話狠毒，藍心柔不敢再說什麽，她確實沒有資格說她什麽，說了也沒用。
“嘭嘭嘭……”用力的敲門聲打斷了僵局，藍母慢悠悠的走過去開門，一個醉得站都站不穩的中年男人跌了進來，正是藍心柔的爹地。
藍母鄙視且憤怒，“你怎麽又來了？我這裏不歡迎你。”
醉漢嘿嘿的笑，“老婆，我把錢又輸光了，你再給點吧，我一定掙回來。”
藍心柔無語，從小
到大，父親就是這樣的德行，到現在，依然沒有改變。
“沒錢？你騙誰呢？剛才我還看到你的老相好出去……”藍父打了個酒嗝，醉眼朦朧，笑得更加猥瑣。
藍母把錢收到身後，“看到又如何？姓王的，我們早就兩清了，女兒的禮金，是你的，但這房子是我的，我們從此再無關係。”
“嘿嘿……”王守德抓著淩亂的頭發，“話是這樣說，但我們是一家人，不用這麽計較吧？”
“哼，我還真不愛跟人計較，但對畜生就不一樣了，你還是趁早滾出去，免得老娘報警，說你私闖民宅！”藍母斜眼譏諷，王守德立刻變臉了，麵目凶狠，“臭女人，瞪鼻子上臉了是吧？你給不給我？”
“不給，我憑什麽給你？滾！”
“不給是吧？看我怎麽收拾你！”王守德衝上去，揪住藍母的頭發，一拳打在她的小腹上，藍母疼得站不穩，手中的錢也灑了出去，王守德看到這麽多錢，眼睛都直了，放開她，撲過去搶錢，藍母眼明手快，一個俯身，用身體壓住了錢，王守德沒搶到，氣得大叫，“你讓開！”
“不讓，這是我的錢！”
“還沒打夠是吧？”王守德為了拿到錢，像瘋子一樣踢打著藍母，藍母就是不讓開，哭喊著要跟他拚命。
藍心柔實在看不下去了，大聲怒吼，“夠了，你們兩個不要再打了！”
王守德這才發現藍心柔站在客廳的另一邊，抬起的腳趕緊收住，臉色也變得無比溫和，“嘿嘿，寶貝女兒回來了？”說著，把藍母扶了起來，還體貼的問她傷著沒有，藍母不領情，抱著錢回了房間。
王守德對她的小錢不感興趣，慢慢湊近藍心柔，“女兒呀，你可真絕情，出嫁三年也不知道回來看看？知道我們多想你嗎？嘿嘿……”說著，眼珠子在屋裏亂轉，“女婿沒有一起回來嗎？”
藍心柔很是心寒，但這樣的心寒是早就料到的，所以也沒什麽可傷心的，敷衍道，“沒有。”
“嗬嗬，那怎麽不把孩子帶回來給我們看看？”
“孩子太小了。”藍心柔臉色很不好，“爹地，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賭了？你看這個家，變成什麽樣了？”
王守德一屁股跌在椅子上，冷笑，“女兒呀，你現在做了冷家的少奶奶，有錢有勢了，就開始瞧不起我們了，是吧？”
藍心柔緊皺眉頭，但依然耐心的勸他，“不是，我從來沒有改變過。”
王守德斜了她一眼，“還是翅膀硬了，開始挑起父母的不是了，對吧？”
“爹地，不是我挑，你們本來就不對。”
王守德哪裏聽得進去？但也沒生氣，苦著臉叫窮，“哎，我們也沒有辦法，現在賺錢太難了，做生意都虧掉了，再說，我養了你這麽個有出息的好女兒，到老了不該享享清福嗎？”
藍心柔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要是他真的是做生意虧掉了，那也沒什麽，但那麽多錢，全是賭輸的，他還厚著臉皮說是做生意虧了。
見她不語，王守德越發得寸進尺了，“小柔啊，小時候，爹地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現在你長大了，發達了，也要知恩圖報，知道嗎？”
藍心柔早就知道他的意思，但他臉皮也太厚了，一說起小時候，她就來氣，小時候在這個家裏，她是受盡了委屈，十歲過後，幾乎就是自己打工賺學費，有時辛苦了幾個月攢下來的學費，都被他搶去賭掉。
但這些說出來又有什麽用？像父親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臉，說再多也喚不出他的良心來。
“我沒錢。”她想讓他知難而退，直接的拒絕了。
王守德眼睛一瞪，變了臉，“你可是堂堂冷家少奶奶，家纏萬貫，你跟我說沒錢？小柔，做人要講良心，你從小懂道理，書也讀得多，不能這樣對我啊。”
他說得很可憐，如果是不了解他的人，一定會同情他，但藍心柔太了解他了，他的眼中除了錢，根本沒有任何的親情可言。
“我真的沒錢。”藍心柔攤開雙手，無奈的說。
王守德見她沒帶包包，笑了，“我知道，有錢的人都不帶現金，你總有銀行卡或者支票吧？隨便什麽都行，爹地我現在正缺錢，女兒，你就給點吧。”
藍母放好錢出來，譏諷道，“王八蛋，你趕緊給我滾，這輩子，你從我們母女身上榨了多少錢，你自己心裏有數，別在這裏不要臉的哭窮，沒人同情你。”
藍母一罵，再次激怒了王守德，他衝起來就要打，但看到藍心柔冰冷的目光，又有點害怕，他還不敢得罪她，隻好作罷，但嘴裏依然罵罵跌跌，“臭女人，你沒資格說我。”
三年了，藍心柔在冷家受了那麽多委屈，心裏總是會想，父母如果知道，會不會心疼自己？她不在家的日子，他們是否改變了，可是現在看來，一切都跟以前沒任何區別，她也對他們不抱任何希望了。
“夠了，你們兩個都給我住嘴！”她大聲嗬斥，呼呼的喘息著，“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到底還沒有一點良知？”
藍心柔畢竟是冷家的少奶奶，王守德不敢得罪她，賠著笑臉，“小柔，你別生氣，我現在不是手頭緊，被債主逼得沒辦法嗎？要不然，你念在我養育你多年的情份上，借我一點錢吧？”
說到底，他還是要錢。
藍心柔懶得再理會他，“我沒錢，你死心吧。”
王守德氣得直瞪眼，藍母罵道，“你還不滾，難道要我拿掃把趕嗎？”
王守德冷笑，指著藍家母女，“好，你們兩個夠狠，不過，別以為我就那麽好打發，我自然能搞到錢！”說完，恨恨的轉身走了。
藍心柔也不想多呆了，跟著往外走，沒想到，藍母喊了一聲，“等等。”
藍心柔僵硬的回過頭，等著她說話。
藍母略顯不自然的詢問，“你嫁過去，過得如何？”
藍心柔擰著眉頭，“你這是關心我嗎？”
藍母笑得尷尬，“問問而已。”
藍心柔反問，“媽咪，你為什麽跟爹地結婚？”
藍母又恢複了無所謂的態度，吸著煙窩進沙發中，“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麽？”
藍心柔將這麽多年心中的鬱悶與不解吐露出來，“爹地隻知道賭博，這麽多年，一點都沒變，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還要跟他繼續下去？”
藍母笑得淒涼，“過不過的，又有什麽關係，反正跟誰過都是一樣的，這個世界沒一個好男人。”
從未理解過母親的藍心柔，突然有了一絲感悟，是啊，當一個女人被感情傷得體無完膚，那麽，生活怎麽過，跟誰過，又有什麽關係呢？母親是太絕望了，所以自抱自棄，而她，也絕望了，不過，還沒想過自棄，她不知道這樣掙紮下去會有什麽樣的結果，但目前，她還做不到母親這樣的地步。
她不知道母親為何走到這一步，亦或許，她天生就是這樣隨意，冷漠的女子。
也或許，終有一天，她也會變得跟她一樣。
突然之間，她就不再那麽討厭她了。
“媽咪，我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