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8章

還未反應過來,林墨汐的劍已經指在宋天離脖子上,似笑未笑,一雙眼睛卻亮得怕人,“從此我做七劍盟盟主,你服是不服?“

宋天離還沒弄清楚狀況,略一遲疑,隻覺得自己右手一涼,整隻右臂已被跺了下來。血箭噴出,撒在其他五人臉上,還是溫熱的,五人隻覺得心中發寒。

還未緩過勁來,林墨汐劍尖一轉,又問蘇淺漪:“你呢?”劍卻貼在她臉上。

蘇淺漪隻覺得自己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尖叫一聲,“我服我服!”

“還有呢?”林墨汐的目光緩緩掃過六人,眾人隻覺得他眼中,飄忽忽的仿佛亮著鬼火,雪白的臉上沾了鮮血,神情猙獰,狀似瘋狂,讓人心裏一陣陣的發毛。

他們養尊處優慣了,此時哪裏還敢說半個“不”字,爭著連連點頭。

杜橫洛臉上都是諂媚,搶著道,“盟主萬安,盟主萬……啊!”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林墨汐一劍釘穿了手掌,捧著自己的手在地上打滾哀嚎。

日出本有光芒萬丈,輝煌莊嚴,此刻卻透不過重重的雲層,透不過深深的人心。

林墨汐以劍支地,單膝緩緩跪倒在地上。

還記得你當時看我的眼神。六大派的掌門,在你眼中,宛如空氣。你的眼光,就怔怔地停留在我臉上,卻又不像在看我,像透過我看著你記憶裏的什麽東西。

你的眼睛很黑,很亮,很清澈。殺人的時候,你的眸子鋒銳得如同一彎冷月。而望向我時,你的眼神卻又溫柔如一波水,甚至漾著淡淡的哀愁。

你對我好,對我溫柔,對我體貼,我都不放在眼裏。我越對你冷淡,你越會對我好。我是不稀罕,然而,我卻一日又一日更習慣你的溫柔。

直到那天,你對我說,要我走。離開凝碧宮。

原來你對我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

你可以毫不容情地毀我,我也可以毫不容情地毀你。

丹田中一陣絞痛,緊接著這疼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林墨汐心中一寒伸手去摸懷中藥瓶,卻已痛得無法動彈,

一口鮮血吐出,暈了過去。

絕壁上風甚大,吹得人睜不開眼睛,鳳致的衣袍被風拉得鼓起。

絲絲鋒刃割過麵頰,讓人遍體生寒。

迷朦的視線中,隱約能看到下方懸崖的禿壁那點雪白的顏色。

他墜落的極快,等到勉強扣住凸出的岩塊,緩住落勢,雙手已經是血肉模糊。此時卻裏那花還有些距離,隻得又提氣攀過去。

攀越間,崖壁上的碎石紛紛下落,落入無底的雲海中。

鳳致雙手生疼,卻一點不敢緩手,直到在絕壁上尋到了那朵寒月芙渠。

那形如睡蓮,純白無瑕,卻是開在絕壁之上。

二十年方始綻放一次的寶物。一筆偌大的寶藏。也難怪眾人趨之若騖,不顧死活了。

鳳致一手攀住藤蔓,一手拔出匕首,在左腕上劃了一道。鮮血噴出,鳳致的手卻停在半空中,猶豫地不願將血滴在寒月芙渠之上。一旦這花被鳳家人的血澆灌,就會自己離了花莖掉落,若不以鮮血天天澆灌,便會化為灰燼。

給了林墨汐,就等於是把那大筆的寶藏交到了他手中。而到了他手中,勢必又會天翻地覆。七大派與自己相鬥,林墨汐正好可收漁人之利,再得了這批寶藏,更是如虎添翼。

他冥想之際,一滴血已經滴落在花瓣上了。純白的花瓣立時吸了血,鳳致長歎,把手移了過去。

隻見那朵純白的花吸飽了鮮血,慢慢由白變為淡紅,又由淡紅變為了血紅。突然間花莖自行折斷,花墜了下來,鳳致伸手接住,簡單止了血包紮了傷口,正要攀了藤蔓上去,忽覺一陣頭暈目眩,知道是方才放血過多。咬了咬舌頭清了清神,往上攀去。

待得上了金頂,雲海已漸漸散去。金頂上雲霧本來便是變幻無窮,來去倏忽,此時已模模糊糊能見到人影,不似方才那般幾近伸手不見五指。

鳳致左右四顧,卻見林墨汐倒在地上,唇角還有血絲。心下一驚,忙將他扶起來。見他氣若遊絲,知道是毒性發作,忙塞了一顆藥丸在他口中,雙手抵了他背,替他調勻真氣。

林墨汐慢慢醒轉,真氣入體的感覺極是熟悉,脫口叫了聲:“師父?”

一轉頭,卻見是鳳致,頓時怔住,一雙眼裏盡是茫然。

“……阿致?”

鳳致收了手,道:“好些了麽?”

林墨汐隻呆呆的看著他,半晌,眼裏突然有了淚光,伸出手想要碰觸他的臉,“阿致,你沒事麽……”話還沒說完,臉色卻變了,手顫抖的指著他,“是你!……是你?……是……你……”

他仿佛一時連話也不會說了,來來回回就是“是你”,一句是驚怒,第二句是疑惑,說到第三句,神色已是複雜難辨。

鳳致笑了一下,道:“是我。”

林墨汐隻呆呆的看著他,半晌,眼裏突然有了淚光,伸出手想要碰觸他的臉,“阿致,你沒事麽……”話還沒說完,臉色卻變了,手顫抖的指著他,“是你!……是你?……是……你……”

他仿佛一時連話也不會說了,來來回回就是“是你”,一句是驚怒,第二句是疑惑,說到第三句,神色已是複雜難辨。

鳳致笑了一下,道:“是我。”

林墨汐如夢初醒,似還是不信,咬緊了嘴唇:“為什麽是你?!”

鳳致見他好轉,輕輕收回抵在他後心的手,臉色越發慘白。

歎了口氣,道:“我掛心姑姑的孩子,便到仙劍門探你。看你在那裏很是受人欺侮,但凝碧宮又被稱為邪魔外道,實不願帶你回去。所以我才會傳你武功,無奈你又急功求近,才會落得現在這般的隱患。”

兩人間一陣死寂的沉默。

林墨汐忽然笑了,“這麽說,你一直瞞著我。想來我們初次見麵的時候,我十一二歲,你大概也才十四五吧,這樣千裏迢迢,時常趕來教我武功,也真是難為你了。”

鳳致閉了眼,並不回答。

“不過,還算是有些趣味吧。”他接道,“看我一邊對著鳳三公子態度冷漠,一邊對著師父示愛,你就順著我,一邊對著林墨汐殷勤備至,一邊對著徒弟拒絕。就看我這樣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一邊挨打,一邊給糖,翻來覆去。就這麽把我玩弄於手掌之間,鳳三公子你,是不是覺得有趣得緊?”

他站了起來,提起手裏的劍揮過去。

鳳致隻覺得頭頂一涼,長發垂到肩上,原本束發的簪子掉入自己手中,已經斷成了兩截。

他抬起頭來,看著林墨汐,極慢極緩的道,“對不起。”

三個字仿佛把他的力氣也用盡了,他閉上眼,慢慢的倒下去。

林墨汐心頭一跳,忙將他扶住。

鳳致在他懷裏緩緩的睜開眼,臉色蒼白如死,嘴唇已變得灰黑。

他從懷中取中那朵被鮮血染得血紅的寒月芙渠,林墨汐定了睛看,被那血色耀得一陣眼花,仿佛星星點點的血光從天而落。

“你要的,拿去吧。”

他一伸手之間,林墨汐才看清他手腕上的傷口。

他驚道,“阿致,你的手這是……”

鳳致覺得腹側一股溫熱的**湧了出來,知道是方才的傷口又裂開了,笑了笑,道,“你不是早知道麽?”強忍著站起身來。

林墨汐不明所以,聽鳳致的話他仿佛該知道什麽,可對這花的事情,他的確知之甚少。眼見鳳致一點點踟躇的走遠,他也顧不得許多,急道,“阿致,你要上哪去?你的傷……”

鳳致沒有回頭,隻是道:“如今七大派的掌門死的死,傷的傷,想怎麽樣都隨你了。寒月芙渠也是你的了。你說,隻要我能給的,我都給你。”

林墨汐有些茫然地望了一眼手裏的花,又抬起頭看鳳致。見鳳致已按著傷口一步步往前走去,心裏一陣慌亂,奔上去拉住他衣袖道:“阿致!別走!”

鳳致看了他一眼,林墨汐很蒼白,嘴唇都沒有血色。

見林墨汐不說話隻是了他衣袖不放,鳳致微微一笑,笑容中掩飾不住的哀傷:“墨汐,你笑我也罷,在我跳下山崖之前,我原本還是存了期望的。可如今……”他頓了頓,“真的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

他輕輕拉開林墨汐的手,一個人蹣跚的向前走去,偶爾支不住力氣跌了下去,卻又站起來,支持著向前走去。

林墨汐繃直了身體站著,卻最終沒有忍住,上要上前,忽見有一群人自金頂下極快地掠了上來,其中一人奔得最快,依稀可見麵止,卻是蕭離。

蕭離奔到鳳致身前,躬身行禮道:“公子,我們來接您回宮了。”

鳳致仿佛已經有些神誌不清,慢慢的凝目看著蕭離,好久才認出來是他,道:“你們怎麽來了,我不是說過不要來麽。你們都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蕭離已注意到鳳致的傷口還在流血,連忙將他扶住,“是千嶽公子下的命令,屬下們隻是依命而行。”

一聽這話,鳳致怎麽不明白是哪樣一回事,隻歎了口氣,卻不再說什麽。

弟子們抬滑杆此時也到了,蕭離便將他扶了上去。

鳳致氣息微弱,閉上眼,不再說得出話。

蕭離卻見不遠處的見林墨汐,目光閃了閃道:“林仙劍,後會有期了”雙眼卻盯著林墨汐手中那朵已變成血紅的寒月芙渠。

林墨汐卻似乎沒有聽見,隻是望著鳳致,似有話要說。

蕭離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手一揮,一隊人馬已簇擁了鳳致離去。蕭離等人也隨後跟上,施展輕功,掠下金頂。

那一行人來得快,去得也身快,轉瞬隻剩了一線小小的影子,消失在茫茫雲海間。

林墨汐呆呆地望了他們離去,回頭去看那死了死,傷了傷的七派掌門,那滿地的鮮血殘肢,又低了頭看手中那朵寒月芙渠,忽然縱聲狂笑了起來,笑聲直震得回音空茫。

笑聲中,他抽出自己懷中的一柄畫軸。

緩緩拉開來,其上桃花流水,落霞孤鴻,絲毫未變。

林墨汐漸漸小了笑聲,將那張字畫貼在臉頰上,口中喃喃,卻是半闕詞:“一望鄉關煙水隔。轉覺歸心生羽翼。愁雲恨雨兩牽縈,新春殘臘相催。歲華都瞬息。浪萍風梗誠何益。歸去來,玉樓深處,有個人相憶。”

他仿佛癡癡的,耳邊卻忽聽一人歎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林墨汐目光一凜,回頭看去,卻是衛青漣。

林墨汐一收那畫,另一手一劍刺出,停留在衛青漣咽喉處三分處。衛青漣垂眉看了一眼那寒光閃爍的劍身,淡淡道:“為什麽?”

林墨汐冷笑道:“為什麽?我父母之死,你是罪魁。”

衛青漣忽然仰頭大笑了起來,笑聲中滿是蒼涼和苦澀,倒教林墨汐怔了一怔。“罪魁?好,好。”眼光停留在林墨汐左手那朵血色如生的寒月芙渠上,笑道,“寒月芙渠,寒月芙渠,真是個不祥的東西。”

林墨汐一怔,道:“什麽?”

“不是我陷害你父親,是你父親陷害我。”衛青漣眼神空茫,似在回憶那塵封在記憶裏的往事。“我跟寒軒本來約好,他替我引開守圍之人,我去盜那朵寒月芙渠,然後我們一起離開。到了約定之日,我正要上金頂舍身崖,卻收到門下弟子飛鴿傳書,告訴我寒軒已跟凝碧宮鳳桐私下成了婚。我如五雷轟頂,數日後聽到消息,寒軒竟陷害於我,說那朵寒月芙渠是我所盜。仙劍,你說,如果換成是你,你會怎麽做?你全心信任的,喜歡的人,竟然欺騙你,背叛你,一心想讓你作替罪羊,致你於死地,你會不會心寒?會不會心冷?會不會心碎?”

林墨汐麵色慘淡,身形搖搖欲墜,顫聲道:“於是你便設法證實他是監守自盜,我父親眼見將被揭穿,才與我母親一起逃走?”

衛青漣歎了口氣,悠悠道:“你能夠容許鳳致背叛你嗎?你不會想殺他嗎?這是一樣的道理。”

林墨汐狂叫道:“你既然喜歡他,你竟然能眼睜睜看著他在你麵前被殺?!”

衛青漣淡淡地道:“我隻是看著他被殺,看著他的血流出來。而你……你不等於是親手把鳳致推下了懸崖麽?如果他為了那朵寒月芙渠而死,你才是凶手,林墨汐。我替鳳三可惜,他對你一片誠心。我對寒軒是真心,卻不能原諒他,最後還借了仙劍門之手殺了他。鳳三對你……不一樣。”

林墨汐吼道:“住口!”

衛青漣笑了笑,道:“唉,二十年前寒軒死在我麵前,我也無時無刻不在做這個噩夢。如今看到跟他長得這般相似的你,如同寒軒又活在眼前。這個噩夢更深更黑,更讓我醒不過來,疑真疑幻。你要殺我替你父母報仇,你就做吧。我如今已無還手之力,如果你覺得殺我是應該的,你下手吧。”

林墨汐握了劍的手在發抖。一直以為弑父弑母,衛青漣便是罪魁,做夢也想不到其中還有這等隱情。一時間心中茫然,見衛青漣已閉目待死,這一劍反而刺不下去。

一切仿佛都顛倒了。一直想給父母報仇,未料到自己的父親才是真正的背叛者。也許感情這東西確實是無可理喻的,林寒軒愛上鳳桐,便可以把其餘一切都拋了。仙劍門,衛青漣,名譽和未來的掌門之位,最後還有自己的命。

衛青漣緩緩睜開了眼,道:“他們死時,手是握在一起的。那一刻,我也算是原諒寒軒了。我本以為,我會恨他一輩子。我後悔了,隻是,後悔得太晚了。有句話很俗,但卻是實實在在的。”

“什麽話?”

衛青漣道:“世上沒有後悔藥。”盯著林墨汐,似要看到他心裏去,“如果剛才鳳三就那樣子跳下去了,再不回來,你會怎麽樣?會後悔麽?會傷心麽?”

見林墨汐臉色慘白,渾身發顫,又歎道:“想想清楚吧,莫像我一般,後悔了足足二十年。你現在殺了我,我倒可解脫了。你不殺我,我就要一直後悔到死。到了黃泉,哪怕見了寒軒,他還是跟鳳桐在一起,我還是隻有後悔。”

林墨汐已幾乎握不住劍,咬牙道:“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衛青漣道:“最初見你,是恨你,厭惡你,要維持麵子上的客氣都難。你畢竟是寒軒跟鳳桐的兒子。後來看著你,看久了,卻憐憫你。你比我還傻,你根本不明白什麽是你真正想要的。所以……你現在就後悔了,不是嗎?”

林墨汐手中的劍終於墜地。他茫茫然地轉頭望天。

雲已開。霧已散。日光射在他麵上,卻映不出一絲血色。

是,我後悔了。

低低哀淒的笑聲在蜀山回蕩。

四月的碧山風景依舊,隻是林墨汐的心情不同,各處景物也帶了不同的風致。以往煙鎖玉樓的重重憤懣,如今來看卻是處處良辰美景。

蕭離帶了林墨汐在一處園子前停住,“盟主請自己進去吧,公子就在裏麵。”

林墨汐一看那園門,上麵竟連個名字也沒有,就問道,“如今你們公子不住玉樓了麽?”

蕭離看了他一眼,聲音不高不低,“半年前就從玉樓搬到這裏了。”

林墨汐點點頭,再不說話,徑自走了進去。

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院子,除了石桌石凳,就隻種了幾棵頗高大的樹,風一吹,就落了幾點玉色的葉瓣下來,似花非花。

樹下擺了一張藤椅,上麵鋪了獸皮褥子,上麵躺著一個人。仿佛是已經睡著了,那流泉似的的長發順著藤椅的扶手垂下來。花瓣落了他一身,他似也毫無所覺,就那麽靜靜的躺著。

林墨汐走了幾步就停下來。

樹、樹下的人,還有落花。

不知怎麽的,竟是這麽一幅悲傷的景色。

慢慢走得近去,那人果然是鳳致,隻是清瘦了好多,衣帶也並未係緊,微敞的領口,細致的鎖骨更加凸出。臉色竟是慘白的有些泛青,皮膚透明的能看清下麵青色的血管。

林墨汐心中一糾,慢慢伸手去觸他削瘦的臉。

還未碰到,那人閉著的眼睛卻是慢慢睜開了。

記憶中那雙永遠溫柔哀傷的美麗眸子裏,此刻依舊,隻是似乎少了些什麽。

“林盟主,近來可好?”語氣溫軟有禮。

林墨汐的手就這麽僵在空中。

鳳致笑了笑,道,“鳳某近來身體不適,不易起身,盟主就自己坐吧。”

那石桌上放了兩杯香茶,嫋嫋冒著熱氣,林墨汐自己揀了一個石凳坐下,鳳致端起茶杯來,朝他敬了敬,“故人來訪,我以茶代酒,先謝過了。”

瓷杯白中透青,鳳致握著杯子的手竟與之同色,他無色的嘴唇輕抿一口茶水。

這茶,林墨汐卻是怎麽也喝不下了。

“阿致……”他輕輕一歎。

鳳致握住茶杯的手轉了轉,“聽說盟主此次為凝碧宮與七劍盟訂約而來,可惜,我如今隻是靜養在此,宮中的事務,已是不太理了。”

林墨汐輕輕吸了一口氣,道,“其實我這次來,隻是為了探望故人,怕隻怕他不願見我,不得已找個藉口。”他慢慢抬手,摘去鳳致發上的落花,白皙的臉頰上泛上一層薄紅。

鳳致卻沒有看他,隻是低頭望著自己手裏的杯子,怔怔的望著那小小的水麵出神。

末了,才道,“盟主大概真的誤會了,凝碧宮諸事,真的與鳳致無關了。”

林墨汐泛紅的臉驀地一白,順著鳳致目光看去,卻瞧見一道深紅的傷疤蜿蜒盤踞在慘白的手腕上,十分刺眼,林墨汐的臉又白了幾分,待要說話,卻見一個少年跑進了園子,老遠就喊著,“公子,要吃飯了要吃飯了,快去啊,今天可別又說吃不下。”

近了一看,竟有幾分眼熟。

林墨汐想了想,才認出是小緒,半年不見,他真是高了不少。

小緒一見林墨汐,也是十分驚訝,神色卻是不善,一閃身把鳳致擋在自己身後,戒備的看著林墨汐。

林墨汐眉尖一挑,卻沒有發作,隻是對鳳致道,“阿致,小緒說的對,誤了時間可不好,如今你身子不好,更是經不起餓,我扶你過去可好?”

聽他這麽說,小緒又要說話,卻被鳳致攔住,朝他搖搖頭。

林墨汐看他們動作,掐緊了手心,卻仍隻是又問了一遍,“阿致,我扶你過去好不好?”

鳳致隔著小緒轉頭看他,到底點了點頭,“好。”

這一聲卻是仿如歎息。

林墨汐心中一鬆,也分不清心中是什麽感覺,隻是茫然的走過去,極小心的扶起鳳致,感覺他把重量慢慢挪到自己身上。

兩人身子一觸,林墨汐這才覺得這半年鳳致真是瘦得驚人,整個人瘦得隻剩了一把頭發,輕飄飄的像要飛起來,腳步也甚虛浮,才走了幾步就有些喘息。他閉了眼,不敢想是自己讓這人變得如此,可蜀山金頂上的一幕幕卻仿佛烙在了腦海中,是刮也刮不去了。

隻知道將身旁的那人越抱越緊,永遠不想再鬆手。

卻聽鳳致在耳邊道,“若是累了就停下來歇息片刻吧。”

兩人正走至一處花園,花木扶疏處,彩蝶紛飛,翩翩飄飄,擾得人心煩意亂。

林墨汐睜了眼去看鳳致,鳳致也正看他,微微笑著,“歇一會兒吧,我也正累著。”

林墨汐扶了鳳致,兩人一同在小徑旁長椅上坐下,他卻仍是握了鳳致的手,不肯放。

鳳致掙了掙,卻被握的更緊,他無奈笑了笑,卻不再說話了。

沉默了半晌,林墨汐忽然道,“我來看你,你不高興麽?”

鳳致搖了搖頭。

林墨汐又道,“那你怪我?”

鳳致還是搖頭。

頓了頓,林墨汐又問,“那你不喜歡我了?”語音中一絲微顫。

鳳致依舊搖頭。

林墨汐猛的轉頭,死死盯住鳳致,“那你告訴我,我該如何?”

鳳致一笑,終於也看著他,“什麽都不需要。你已是七劍盟盟主,能幫你的我都做了,如今再在我身上花功夫,其實,是沒有多大用處的。”

林墨汐慢慢站起來,鬆開鳳致的手,踉蹌退了一步,神情似哭似笑,“你以為我是為了……為了……”他語音顫抖,卻是說不下去了。

鳳致垂頭看著自己的手,慢慢抬頭,看著林墨汐。

那眼底有輕煙,迷朦處卻是斷腸,仿佛是蜀山那日的煙雨,絲絲縷縷下在人心上,隻透心的涼。

“墨汐,”蒼白的臉色更襯得他眼中沉沉的黑,“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其實,我已並不是那麽在意了。無心無懼,無愛無怖,原來隻要看透了,也不是那麽難忍的。如今,隻要你好好的,我便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