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容淺篇2

容淺就像一塊石頭,隻有責任心。他不愛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婚後的生活是相敬如賓的日子,他對她不差,吃喝都一應齊全,隻是他們之間隔閡的,是夫妻間的愛。

容淺對葉靈兒的態度有所改觀,是在那一個夜晚。

月亮徹底照亮了整個星空,灑向大地。容淺似往常一樣,從書房辦完公事,準備回到臥房。容府的書房和臥房分居南、北兩側,走過去要經過一座水池,那水池上方有一座拱橋屹立於上。

前方亮晶晶的,好像有無數個螢火蟲在圍著一個女子轉。他素來不屑於看這種半夜過來獻媚的女子,但這是回房的必經之路,他又不得不黑著臉走過去。

隻見她身穿藕色紗裙,臉朝著花池,容色嬌豔,隨著螢火蟲盈盈起舞。時而輕舒雲手,時而舞袖低眉,飄忽若仙。粉唇泛著晶瑩的顏色,輕彎出很好看的弧度,肌膚如雪、青絲如墨,美得無暇。

那女子,正是他娶過門的妻子,葉靈兒。

從前竟不知道,舞,也可以跳的如此動人心弦。他看的有些癡迷,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葉靈兒跳完一舞,走向容淺,月光照著她的笑容顯得格外燦爛,“阿淺,生辰快樂!”

生辰?他愣了愣,隨後想起來。

有多久沒過生辰了,他自己都忘了,甚至都快忘了是哪天。沒想到,竟然還會有人記得。就算容淺再怎麽鐵石心腸,也不免被葉靈兒感動了,他笑容淺淺:“這支舞,是你特意為我準備的生辰禮物?”

葉靈兒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臉紅了紅,笑道:“嗯。”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低著頭磕磕絆絆的說著:“你是我夫君,我為你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容淺看著她,心頭微動,腦中一瞬間閃出了一種念頭,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謝謝,這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個生辰,我不會忘記的。”

葉靈兒心中欣喜萬分,兩人坐在拱橋上花前月下,聊了很久的心事。夜色微涼,風刮的有些寒冷,容淺脫下他的外袍披在葉靈兒身上,道:“夜深了,回去吧。”說罷,他便起身要走了。

葉靈兒下意識的拽住了他的衣袖,容淺回頭,疑惑的看著她。靈兒赦然又堅定地說道:“阿淺,我知道你心裏裝著很多事情,但我希望今後不管遇到什麽困難,你都能告訴我,把我當成你的妻子,我們一起分擔。雖然我可能幫不到你,但你難過,我會哄你開心。你要相信我,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他說:“好。”

後來,中州城突然爆發瘟疫,過半的百姓都中了瘟疫,有少數人氣絕身亡。這場瘟疫邪性的很,從各處請來的德高望重的治愈師和名醫都束手無策。容淺身為一城之主,忙的不可開交,在府中的時日無多,都在城內照看老百姓的病情。

葉靈兒聽聞此訊,立刻趕來受災現場,和容淺一起照顧他們。

身為通靈神獸,她的感官自然是非比尋常,在查看受災者的傷口時,她清楚的看見,那上麵冒著縷縷微弱的黑煙!是有人故意製造這場瘟疫的!

她大驚失色,當即通知容淺。容淺起初將信將疑,但別的理由又解釋不了這場瘟疫之源,便派人到周圍的森林、山洞、城外查看可疑人等。

最後,侍衛長稟報:森林中有一處黑空穴,裏麵常有妖獸的嘶叫聲,但由於不知這妖獸的來曆,不敢貿然前往,就全都退回來了。

容淺思慮再三:“我去看看這妖獸到底是何方神聖。”

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城中散布瘟疫的,定然不是普通的妖獸。葉靈兒怕他遇到危險,道:“夫君,我陪你去。”

容淺想到葉靈兒當初嫁給他之前打敗的那頭凶獸,雖然不知她的實力如何,還是點點頭,答應了她。

黑空穴中,果然如侍衛長所說的一樣。容淺在洞穴外放了一把火,企圖將妖獸熏出來。妖獸是一隻成精的兔子,不屬於魔寵一類,非常狡猾。容淺和葉靈兒合力對付它的時候,它卻一蹦一跳,跳到前麵的山坡下。

森林本就雜草叢生,看不準哪裏是地麵,哪裏是坑,他們兩人向前走了幾步,雙雙掉入山坡下。

他抱著她,一路翻滾,等到平地的時候,他由於一股慣性的力道,腦袋下沉,嘴唇貼到了葉靈兒的唇上。

過了半晌,容淺輕輕抬起頭,在她耳邊輕聲呢喃,“你沒事吧?”

活了近三百年,第一次和容淺親吻,她的臉色已經像燒紅了一般,隻是搖搖頭不說話。

他扶起她,掃了一眼周圍,放眼望去,隻能看到無邊的土地。他忍不住歎息一聲,難道要一直走下去,邊走邊尋妖獸?

葉靈兒能感覺到妖獸的所在,欣喜道:“跟我走。”

他們來到一處小溪中,發現兔妖獸正吐著黑煙汙染水源,這條小溪經過的下遊,正是百姓取水喝的地方,而越多的百姓中了瘟疫,對妖獸的修為便越有長進。容淺醒悟過來,勃然大怒,拔劍與妖獸對戰,鬥了幾個時辰,妖獸死於他的劍下。

這條小溪是河水汙染的源頭,妖獸死了,它的靈力與毒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這場瘟疫終於告一段落。

百姓們齊聚城主府外,感謝城主與城主夫人的救命之恩。說他們是神明降世、菩薩心腸,城主真真兒是娶了位賢德的妻子,祝他們二人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從前,百姓都是隻誇容淺是位多麽賢德的城主,這次葉靈兒的傾力相助,獲得了百姓們的一致好評。容淺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心道:我的妻子,那還用說,自然是賢惠善良、溫柔漂亮的。

夜色微涼,葉靈兒與容淺在橋上閑走著。容淺輕聲喚道:“靈兒。”

“嗯?”

“你還記得我過生辰那日,你在這裏同我說的話嗎?”

她定定的看著他,“當然記得。”

“我們……”

就在這時,她看到容淺身後的樹叢中有一支短箭射了過來,正指向容淺。

來不及讓他說完話,千鈞一發之際,葉靈兒抱著容淺掉了個位置,那短箭分毫不差的沒入她的身體。容淺驚呼:“靈兒!”

血紅自她嘴角蜿蜒而出,葉靈兒倒在橋上,卻強扯著笑容,對他道:“那天…我說,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會離開你的。就算萬箭穿心,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周圍的刺客見到射中的目標不對,紛紛從樹叢中跳到拱橋上,行刺容淺。

容淺滿臉焦灼,大聲喊道:“來人!”

他身邊迅速出現了比刺客人數還多的暗衛,和刺客打成一片。容淺抱著葉靈兒,靜靜的望著她,眼中布滿血絲,不為周圍所動。那些刺客見狀,抽出手躲開護衛的攻擊,其中一個舉劍朝著容淺刺來。

葉靈兒慌忙起身擋在容淺身前,那一劍便穩穩當當的刺進她的身上。容淺扭頭,發瘋一般將那刺客的天靈蓋擊碎,痛苦致死。葉靈兒再次倒在地上,仍是堅持笑道:“就算遍體鱗傷,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好在葉靈兒治愈及時,傷勢逐漸痊愈。後來,她和容淺同房了。

遲到五個月的洞房花燭夜。

兩年後,葉靈兒懷了身孕。但神獸在懷孕期間靈力會減弱,難以維持人形,為防止身份泄露,不得已她隻好找了幾個人吸取靈氣。

但這一幕,被一位幻術師發現了,這個秘密迅速傳遍了整個中州城。

那日,紅陽照的地麵發燙,夕陽西下,在空中光暈散開,照在容淺脫俗的側臉上。他把葉靈兒帶到中州城邢台,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劍刺向了葉靈兒。

一時之間,萬物俱靜,連小孩子都不在啼哭。

“為什麽?”葉靈兒眼中悲痛又絕望,沒有在意中州百姓的看法,隻是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其一,人獸戀天道不容,你卻逆天而為。其二,散布瘟疫謀害百姓。其三,為了一已私欲屠殺百姓,身為城主夫人不能以身作則,你把中州城當作你的修煉地嗎?”一個猶如天罰般的聲音傳來,容淺麵色如霜。

葉靈兒拚命搖頭解釋:“容淺,我沒有散布瘟疫,兩年前的那場瘟疫你親眼所見,是兔妖獸所為!”

容淺冷笑:“那為何隻有你能看出傷口的端倪,為何隻有你能找到妖獸在哪,為何隻有你出現瘟疫才能停止?”

“你不信我?”

“你要我如何信你?”

“容淺,你……你可愛過我?”

“你配嗎?”

她兀自笑了,“你說的對,我不配。”話音剛落,靈兒就帶著絕望死了。

容淺麻木不仁的拔出了葉靈兒身上的劍,從始至終都是冷著一張臉。他轉過身,對中州百姓朗聲道:“各位,神獸葉靈兒已處決。妻有罪,夫之過,一切過錯都因我而起,葉靈兒被判剩下的八十八鞭,由我代受。”

八十八鞭打下去,也幾乎要了容淺的命。

他渾身被血浸濕,卻風儀依舊,艱難的抱起葉靈兒的屍體,走下邢台。

周圍的人群被驚嚇的紛紛讓出了一條路,卻不敢多言。容淺沉聲道:“今日過後,我不希望再有人議論此事,特別是靈兒的身份,如有抗命者,殺無赦!”

所以,從那日之後,沒在場的人都隻知道容夫人死了,容淺沒有妻子,就連靈兒的身世都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說出去。

在所有的人都以為神獸已死,容淺費勁九死一生之力,找到莫梨花,救活了葉靈兒。同時把她的記憶和靈力全都封印在莫梨花中,放在容府禁地。

失去記憶和靈力的靈兒被容淺安置在府中,終日不見外人。直到莫梨花被賽博玉盜走。

原來真相是這樣。

可惜葉靈兒永遠不會知道,容淺為她做了多少。受了八十八鞭,又費盡心血救活她,甚至不允許任何人議論她的身世,想方設法的隱瞞莫梨花的下落。中州容淺,那個心裏沒有愛恨、沒有情感的人,還是為她改變了。

到底是一對被世俗牽絆的苦命人。

幻境結束了。

容淺跪倒在地上,一聲聲的念著:“是我做錯了嗎?我一直以為人獸戀不會有好結果,神獸失控會屠殺我中州百姓,可是靈兒她從始至終沒傷害過什麽人,就算是為了維持人形,也是吸取惡貫滿盈的人的靈力。而我,一直都沒為她想過,甚至親手殺了我還沒出生的孩子。”

賽博玉安慰道:“容城主,請節哀順變。容夫人做了這麽多,也不過是想要個結果罷了。”

話音剛落,重子墨手中的莫梨花忽然光芒四射,從裏麵飄出一縷輕煙,落到地麵化作一個人影,長發齊腰、美不勝收,正是葉靈兒的本命魂。

她緩緩走到容淺身邊,柔聲道:“阿淺,別難過,你知道的,我最不想看到你傷心的樣子。”

“阿淺,我一直都想知道,你救活我,是因為我前世守候你百年你想補償我,還是我嫁給你,你因為責任救我?又或是,愛我?”

賽博玉驚奇道:“容淺記得前世的事情嗎?”

重子墨淡道:“其實容淺在這一世剛遇到葉靈兒時就恢複記憶了。他裝作不記得,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和葉靈兒在一起的理由,但還是逃不過命運。”

她心中一時五味雜陳,莫名心酸:“如果有一天,我們也被迫分開呢?”

他沉靜地握住賽博玉的手,給她無盡的力量,“不會。”

容淺抱住葉靈兒,緊緊地、倉皇地道:“靈兒,我是你的夫君。”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葉靈兒澀澀地開口:“原來,隻是責任而已。”她在容淺懷中,化作了輕煙,消失在眾人眼前。

賽博玉想,就算靈兒死了,在她的生命裏,也會永遠懷念一個容淺。

容淺望著那消失的輕煙,望了半日,長跪在地:“我是你的夫君,所以你做的事,我都會替你扛著。就像百年前,娶的不是你,我寧願死亡。”

眼前的黑霧籠罩了一切,他全身散發出無盡的靈力,滔滔不絕。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容城主,眼神狀如厲鬼,更像是要將人生吞。強大的結界將所有人隔絕在外。

賽博宇文大驚:“容淺……他要入邪道!”

賽博玉急問:“怎麽辦?”

“攔不住的,由他去吧。”獨孤幽似是見慣了世俗間的癡男怨女,早已不以為然,風輕雲淡的說道。

容淺仰首,黑霧從上至下,將他的白袍染黑,越發幽暗。

風簌簌的刮著,有些刺骨的寒冷。

那天,她說:“我的夫君容淺,我永遠相信他。”

他娶別人,她守候他百年;她嫁給他,他卻殺了她。是他辜負了她的信任,一次又一次的把她推遠。

愛到極致,便成傷害;害怕世俗牽絆,所以連愛也不敢說出口。

當她徹底離開了,永遠不會回來了,他才明白愛的真諦。他的妻子,他的摯愛,帶著絕望離開他。他不會再看到一個女孩子,不厭其煩地問他:“阿淺,你什麽時候娶我啊?”像夢境,一去不複返。

兩生兩世沉寂的愛,終於在這一刻爆發、毀滅,容淺向那道輕煙消逝的方向追去。

想和我在一起?可以,我帶你歸隱山林,永生不踏入塵世。

想讓我愛你?可以,我願付出所有,生生世世,與你相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