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仇恨重生_第十二章 驟雨初停

蘇皇曜目光帶著些複雜的望向她:“隻有沒有心的人,才不會疼,衛穆雪,有的時候朕真想剝開你的心來看看,那裏麵到底裝了些什麽!”

她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裝了些什麽?裝的都是主上您啊,您的大業,您的天下,以及……您這個人所有的一切,她藏起了他所有的好,摒棄了所有的惡,所以這顆心才能在這殘破的身體裏繼續自欺欺人。

冰冷的死牢裏那窗口處有刺骨的寒風灌了進來,右影的目光從她的身下一掃而過,她所站著的地麵上有血已經凝固成了觸目驚心的紫色,宛如一條血河,右影突然驚呼:“主子,她……她是不是有身孕了!”

蘇皇曜的目光驟然往下,血在她的身下開成了一條河流,她暗紅色的衣在這樣昏暗不明的死牢裏與血融作一體,他猛的後退了一步,眸子染滿了驚詫。

這樣的驚詫一閃而逝便消失得幹幹淨淨。

“衛穆雪!你還有什麽事情是沒有告訴朕的!”他緊握著拳頭,冷冽的風從那小窗口刮了進來,卷起了他明黃色的衣袂一角,而她的發被血沾著——風已經吹不動了。

死牢裏麵隻餘有蘇皇曜說話的回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回應。所有的人都屏息盯著那支在十字架上依舊傲骨挺立的女子。

“說話!”他斂著眉,定定的瞧著低著頭的衛穆雪,這一刻,他多麽情願她是昏過去了,然而他清楚的知道,並不是。

鮮紅的血從她的唇角蔓延而下,她就像是一個血人,被鞭子抽開的惜日裏華貴的衣袍破爛不堪的掛在身上,有些地方還可見被刺勾撕開的皮肉,它們凝結成了觸目驚心的紫黑色。

那冰冷的皮膚已經徹底的失去了溫度。橘黃色的光打在她的臉上,蒼白中暈染上了深深的枯黃色,纖長的睫毛上有淚輕盈於睫毛,在燈光之下泛著如寶石般的光。

那個從來不見眼淚的女子,是以一種怎樣荒涼的心境離去的?那淚盈於睫的模樣中隱藏了多少悲涼無人可聽?

左輪與右影從來沒有在這鐵血帝王的身上見過如此悲涼的神色,她們互視了一眼,目送他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死牢。

右影突然喚住了蘇皇曜:“皇上!她是不是沒有殺曦王殿下?”

他站定了腳步,沒有回頭,聲音沉而冷,比那刮進來的冬風更加徹骨:“是又如何?”

“那……那曾經所說的,她的娘親是為丞相大人所殺這件事情……難道是主子嫁禍於丞相大人嗎?”右影一顆心瞬

間沉冷了下去,她瞪著眼前背脊筆直一直崇景信任的帝王心裏開始帶起了一絲動搖。

“那麽……將軍府叛國一事呢?”左影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如今卻突然開了竅!她的目光裏染滿了失望,曾經以為的熱血奪嫡還天下太平的願望,何時染滿了鮮血。

“左影,不過是一個女人,不過是一個戰家,與這天下比起來,不值一提。”他拂衣往前大步走去。

走在前頭的福貴公公鬥膽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說:“就以……貴妃之儀簡葬吧。”

他緩緩的扯下了腰間掛著的那個荷包,紋龍繡風的荷包裏存放著一片杏銀樹葉,那葉子上帶著斑駁的血漬,他有些顫抖的捏著那片葉子,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條線,無息無息,卻淚流滿麵。

你可曾後悔?

蘇皇曜,但願你以後永遠也不要後悔。

可是,怎麽辦?這一刻,他好像有些後悔了。

衛穆雪如今才知道,人死去原來是有靈魂的,她從自己的身體裏飄了出來,望著他漸行漸遠的步子伸出手摸了摸臉,臉上早已經沒有了淚的痕跡,隻剩下了飄飄然然空空如也的空洞,連觸感也沒有了。

她突然發現,那些說不出口的悲傷的最深處,那就是恨。

所有的一切,竟然是因為這樣!隻是因為讓她恨!他竟不惜屠殺她娘親全族以嫁禍給魏王,那是將軍世族啊!那是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的將門啊,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奪嫡的陰謀弄權之中!

他竟不惜暗中派人抹殺她娘親來讓她毀去戰家!

冰冷徹骨的恨意從心底裏抽枝發芽,她不甘心,如何能夠甘心!這麽多年的情意,在他的眼中卻不過是不值一提這四個字!

她的眼前一黑,跌入了深深的漩渦之中,眼前的一切迅速的疾掠而過,她看著她那走馬觀燈般的一生眸光裏布著灰黑色。

墨黑色濃霧朝著她劈頭蓋臉的壓了下來,她的視野變得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得無聲無息。

明宣帝蘇皇曜發布詔書,廢後於牢中自盡謝罪,朕感念舊情,故將其以貴妃之禮葬,相府滿門叛國,誅三族。

自那道旨意被下了之後金陵下了整整三日的暴雨。暴雨衝刷著這金陵皇朝中所有的一切。

驟雨初停歇。

金陵皇城中一處破舊的院落裏,不知名的小花開得遍地皆是,清晨初起的朝陽懶懶散散的灑在帶著雨露的花草之間,花葉之中雨露折著陽光宛如寶石。

有金

光從漏雨的薄瓦之中滲了下來,溫熱的光曬在了那還在床上昏睡著的人身上,纖長的睫毛在她的眼瞼處鋪開來,猶如蝶翅,白皙的皮膚上泛著淺淺的黃色,帶著些微的病氣,屋子裏麵放著許多的破碗舊盞,約是用來裝落下來的雨水的。

金陵已經下了整整三日的暴雨了,那細小的破碗舊盞擋一擋細雨還成,逢上這樣的大暴雨就隻能是床頭屋漏無幹處了。

金黃色的陽光帶著些清晨裏涼薄的氣息折在了她的臉上,擾得她寢睡難安。

沉黑色的記憶裏有人急切的喚著她蘭錦。

記憶如潮水般的湧上心頭,她擰了眉,陷入了沉默,那個嬌態病弱的人當真是她嗎?

她分明是相府的二小姐,被當蘇皇曜暗中帶去了啞閣,在那裏接受著殺手的訓練,她如何就成了……病弱得簡直三天兩頭不離藥的卿府大小姐!

無法接受的衛穆雪緩緩的睜開了眼,入目是一片破舊不堪的院閣,有人匆匆推門而入,見她已經醒了挑了挑眉,眸底帶著濃濃的笑意。

“三日沒來看你,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呢,沒想到竟然活過來了。”進來的人戴著個銀色的半麵麵具,依稀可見那雙桃花眼微微上挑的眼中透著幾分狐狸般的狡黠。

她猛的坐了起來,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她的手蒼白而極具病態,氣若浮雲身若遊絲大概說的就是她如今的狀況!

“你是何人?”她躺在床上皺著眉,瞧著眼前步伐沉穩的男子,那素青色的布衣穿在他的身上帶著幾分天成的貴氣。

男子眯著桃花眼掃了眼屋子四處,桌椅凳就沒有一處是幹的,陽光落在房中坑坑窪窪的積水中,倒影斑駁。

他萬般嫌棄的收回了目光,瞧著她帶著些戲謔。

“卿大小姐,好歹我拚著半條命將你救了回來,你怎麽連一聲感謝也沒有?”

這貨是哪位?她沒有印象,那個叫蘭錦的姑娘記憶裏好像也沒有什麽印象。

“我還活著?”她狐疑的看著自己那蒼白無力的手,暖黃色的陽光曬在她的手背上,白皙透明得可見那微青色的血管。

“有我在,還能讓你去輪回轉世不成?來,告訴哥哥,你可有哪裏不適?”

他突然湊近她的臉,眸光裏透著歡喜的笑意,那雙桃花眼在陽光下泛著金光閃閃,他靠得很近,近得她聞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淺淡的蓮花的香氣。

衛穆雪,這個名字在百轉千回的愛恨走馬觀燈之後又重新轉進了她的腦海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