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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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開車去市醫院,何憂打了電話過來:“今天車沒事?”
陸離笑道:“這不正開著麽?”
何憂問:“解決了?在哪?”
陸離答:“去醫院的路上。”
何憂驚奇道:“你怎麽了?”
陸離又笑:“我沒怎麽,去看望一個小朋友。”
何憂靜了兩秒,也笑道:“別嚇著人家了。”又問,“誰那麽不知好歹?”
陸離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做好人,小朋友被人打,跌在我腳邊,我送小朋友去的醫院。我也正等著瞧呢。”
何憂意味深長的哦了一句,又重複了一遍:“好好瞧,還是那句,別嚇著人家了。”
陸離嗤笑:“哪有那麽容易。”
他掛了電話,停車,上樓。
進了病房,沈渲正坐在床上眉飛色舞的和小護士說故事,小護士抿著嘴直樂。
陸離冷眼看過去,沈渲套著空蕩蕩的病號服笑嘻嘻的模樣就像個平常的青年,褪去了那種刻意營造起來的凶巴巴的神情的他算是長相好看的男孩子。
特別是那雙眼睛,笑起來彎成月牙狀,挺像一個乖孩子的。
隻是臉色還是不好看,日光燈似的白。
陸離走上前去,和護士打了個招呼,在沈渲的床邊坐下。
沈渲熱情的招呼他:“哥~”
陸離慈愛的看著他笑。
護士滿意的推門走了。
陸離很仔細的開始削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沈渲歪著頭打量他。
陽光從背後的窗戶投進來,已經是傍晚了,夕陽那耀眼的橘紅色在陸離棱角分明的臉孔上勾勒出金邊。
這讓他顯得意外的柔和,好像身體的輪廓都在這光芒中模糊了,融化了。
一會兒同病房的病友被護工扶著出去散步。
陸離的蘋果也削好了。
沈渲眼巴巴的看著。
他對著沈渲笑道:“醫生囑咐了,你不能吃太酸太甜的東西。”然後他啃著那個蘋果,香甜,多汁。他看著沈渲暗暗的咽口水,喉結一動一動。
他不說話,沈渲也不說話,諾大的病房裏突然隻有了啃蘋果的咕吱咕吱的聲音。
陸離起身把蘋果核扔掉,他從上向下的俯視沈渲,他透過鏡片看他,鏡片也遮擋不住眼光的銳利。
沈渲和他對視,抬著麵孔。突然他一把抓住陸離的手臂,眼淚奪眶而出。
“陸老師!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撒謊的!我舉目無親,隻好賴上你啊!我怕沒人給我墊醫藥費醫院不給我治我才說你是我哥啊!”他嗚嗚咽咽的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覺得你真比我哥還親!你真是好人啊!我出院了以後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我一定會把醫藥費還你!”陸離露出詫異的表情,那個瞬間甚至有點狼狽,他伸長了手臂去拿床頭的麵紙,沈渲拽著他的衣袖不丟手,衣服都險些給他扯下半邊來。
沈渲接了麵紙開始大聲的擤鼻涕,還不忘擠出點聲音來:“你今後就是我哥了!我一輩子都認你做哥!”
陸離騰出一隻手來扶扶鏡架。
“陸哥!”沈渲目光炯炯的看著一臉無奈的陸離,“您的那疊作業要不是卷子還在我那個租的小屋裏擱著,我改天給您拿來!當時您下車的時候我就急著想喊的!結果車門關了!”
陸離腦海裏浮現出那根中指還有那罵罵咧咧的嘴型。
病友散步回來,一開門就看見沈渲低著頭小聲的在說:“哥,我錯了,再也不了。這次真得了教訓了。”
病友走上前來歎口氣:“浪子回頭金不換,我看這孩子挺好的,還有救,本質不壞,你就原諒他吧。”
陸離好脾氣的笑,點點頭,把手環在沈渲肩上:“親兄弟哪有什麽原諒不原諒的呢?”
沈渲一臉驚喜的看他,陸離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曖昧笑容。
醫生跟著也進來了,看見陸離喲了一聲,“兄弟倆感情還不錯麽?”他又遞給陸離一張板子,照例夾著一張紙,“正好這麽巧哥哥在這裏,省的我打電話找你了。”
陸離抬頭:“出院?這麽快?不是昨天才住進來的麽?”
醫生點點頭:“最近住院部床位特別緊張,像你這種急性胃出血的,回家靜養就行了。不像他們。”他手一指,衝著那位病友,“胃切除的,隻能住著沒辦法。”
沈渲靠過來,蹭在陸離肩膀上,可憐兮兮的說:“哥,那我們就出院吧。別給醫生他們添麻煩了。”
醫生露出欣慰的表情。
陸離也跟著露出欣慰的表情,大筆一揮簽了出院手續。
沈渲還是那套剛來醫院時候的衣服,髒兮兮的上衣上還有已經完全暗了的血印。
陸離扶著他親昵的走到醫院門口,然後親切的伏在他耳邊問:“親愛的弟弟,你現在準備怎麽辦呢?”
沈渲瞠目結舌了一會兒,大眼睛裏充滿了淚:“陸哥!我欠了好幾個月的房租了,房東肯定要把我趕出來!我在這裏無父無母,隻有你一個親人啊!”
陸離手上拎著沈渲的藥,看著麵前的人哭的像要立刻跪下來似的,心想他也許很適合去演電視劇也說不定。
他隻是笑,語氣輕鬆的問:“那你想怎麽辦?”
沈渲也不客氣,一副狗腿樣的靠過來,卑微的請求著:“能,能去你家借住麽?”他哭喪著臉,“我做牛做馬也報答你的恩情!”
又是這一句。
陸離點起一支煙,想也沒想的就點頭答應了:“沒問題啊。”
他笑得很燦爛,煙霧騰起,讓他的雙眼看起來朦朦朧朧的:“這樣也好,我可以瞧著你,直到你病養好了。”
何憂來電話:“今天怎麽樣?”
陸離看著浴室緊閉的門,裏麵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他敲著玻璃茶幾:“挺好,今天小朋友開始住在我家了。”
何憂沉默了一會,笑得有點無奈:“你還真的是很喜歡做一些危險的事情。”
陸離嗬嗬一笑:“這不是最近課程進入到平緩時期,無聊了麽?”
何憂也笑:“小朋友住多久?”
“看他表現咯。”
掛掉電話,沈渲剛好從浴室出來,身上套著的是陸離的衣服,頭發上滴滴答答的全是水。
陸離丟過去一條毛巾:“擦擦。”
頭上那五顏六色都神奇的不見了。
陸離指著問沈渲:“變黑的了?”
沈渲咧嘴笑:“原來那顏色是噴的麽。染的多貴。”
沈渲也算是苗條修長的青年,但陸離更高一些,也不像沈渲那樣瘦的皮包骨頭,陸離的衣服穿在沈渲身上還是不合適。
陸離長歎一口氣:“我帶你出去買衣服吧。”
沈渲聲音小小的:“不用了。”他突然間忸怩起來,“那,多貴。。。。。。”
陸離撓撓頭發:“反正你欠我的也不差這一套衣服了。”他扯著沈渲,“別墨跡了,正好學校這兩天也搞捐款,我就當救濟了你吧。”
挑了兩件合適的衣服穿戴起來,再加上沒有了那奇形怪狀的頭發,沈渲看起來比陸離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順眼了許多。
整個人都柔軟下來了。
此刻的他看起來和自己的學生也沒什麽兩樣嘛,陸離暗暗的想。
然後他掐掉手中的煙頭,笑著走過去:“順便在外麵吃了吧,回家也來不及做了。”
沈渲惶恐般的點頭。
陸離暗自好笑,前些日子還那麽囂張惡霸似的一個小青年,轉眼就成了自己的跟班了。
如果隻是單純的社會小混混,倒也罷了。
且瞧著吧。
陸離選了一家粥館,給沈渲點了白粥。自己點了鮑魚的。
“不是虐待你。”他笑著說,“醫生囑咐了,隻能吃流質,要養好胃。”
粥上來後,沈渲拿起勺子就想舀,陸離壓住他的手:“等涼一點了才能吃,現在太燙,醫生也說了,事物過熱會造成胃粘膜血管擴張,不利於止血。”
沈渲隻好開始攪著白粥,邊攪邊吹。
陸離吃的開心。
好不容易可以下口了,沈渲嚐了一下,完全沒有味道。
對麵陸離的粥陣陣飄香。
沈渲不動聲色的歎了口氣,鼻子底下突然伸過來一個玻璃瓶。陸離頗不忍心的看著他:“沒味道的話稍加點鹽吧。”
沈渲接過玻璃瓶,歎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