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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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陸離明顯精神抖擻了許多,目光又變得像從前一樣淩厲,臉上的胡茬也被仔細的清理了,黑眼圈沒有完全褪去卻比前幾日淡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順眼多了。
看來他晚上睡得不錯。
陸離一整天都在忙著期末考試的成績統計——均分、錯誤率、總成績分布圖表,這些統統是下學期的教學參考資料。
晚上六點何憂準時到家,他走到在書桌前聚精會神的繪製正態分布表的陸離麵前,拽著自己細碎的幾乎要刺到眼中的額發對陸離說:“陸大博士,有空幫我修一下麽?”
陸離從紙片堆中抬起腦袋,嘴裏還不忘記調侃:“喲,不是要追發型師mm的麽?頭發讓我修了你還用什麽理由去?”
何憂訕笑:“就是要你剪過了我才有理由去修頭發啊。”他撲上來勒住陸離的脖子搖晃,“多少年前的事了還在提!”
陸離佯裝惱怒:“你前麵幾年的發型可都是我搞定的,現在還敢說不滿意!”他按著何憂的肩膀把他安頓在座位上,又從房間裏拿出他那套工具。
脖子上圍了黑布,頭發被噴的半濕,剪刀擦著頭皮而過,手指蹭著皮膚。
何憂端端正正的坐著,雙眼平視前方,時不時和陸離說說話:“你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剪頭發麽?足足用了一個小時四十分鍾,我那個腰酸背痛啊。而且剪出來特別圓,和臉型完全不搭。”
陸離麻利的動手:“還說我,當年的糗事你不也總喜歡提?”他用手肘戳戳何憂的肩,“一直都沒問你呢,那個美女發型師,沒怎麽開始追就放棄了?”
何憂淡淡一笑:“見了幾次麵發現談不來,還是遠遠的看著感覺比較好。”
陸離的手指很輕柔的滑過他的臉頰,幫他把散落的幾根頭發向後夾起來,何憂覺得皮膚慢慢的熱了。
有點癢,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好似在蠢蠢欲動。太陽落下山去可是晚霞鮮紅,熱氣彌漫上來,透過窗戶玻璃曬在何憂的臉上。
口幹舌燥。
陸離的臉突然出現在何憂麵前,把何憂嚇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
陸離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喃喃道:“可能還是剪的短一些比較好。”他問,“阿憂,耳朵這邊要多長?”他的手指擦著何憂的耳廓把頭發撩起來。何憂胡亂回答:“隨便了。”
何憂的頭發粗而倔強,硬硬的豎在腦袋上,陸離用兩指夾起他一撮一撮的頭發熟練的修理著,剪過頭頂,剪到耳朵,他忽地想到了沈渲那顆小小的紅色耳釘,繼而是沈渲柔順的略有些長的頭發,發色並不是純粹的黑色,微微的有些發褐,還有第一次遇見時他那滿頭的亂七八糟的顏色。
於是陸離閃神了,隻是一晃眼的功夫,剪刀沒拿捏住分寸,刀尖略微的夾住了何憂的耳垂,何憂吃痛的一縮脖子,陸離趕緊扳著他的頭看。
一個小小的紅點,皮下出血,表麵並沒有破。
陸離哎呀了一聲,何憂摸摸耳朵,扭頭看他:“果然是手生了啊。”
陸離揉揉鼻梁:“抱歉抱歉,太久沒幫你剪頭發了,失誤失誤。”他又動作了幾下,把左右修的均勻整齊,摘下圍在何憂脖子上的那塊布,突兀的開口對何憂說,“我想喝酒。”
何憂答的爽快,仿佛不用思考:“好。”
陸離站在他的背後盯著他的側臉:“一醉方休。”
何憂依舊爽快:“舍命陪你。”
沒有客套沒有推讓,想喝便喝了,不管是白的還是紅的,洋酒還是中國酒。
偶爾停頓下來把杯子一碰,相視一笑,仰頭飲盡。
當何憂的手已經拿不穩酒杯的時候陸離尚可以起身把酒瓶簡單的收拾一下。
他架起何憂,何憂斜靠在他肩上,頗為沉重。
他把何憂半拖到房間裏,何憂往床上一倒,脖子一歪,臉埋在枕頭裏。
陸離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櫃上,剛想轉身出門,就聽見何憂大著舌頭在喊他的名字。
陸離又走回何憂的床邊,何憂望著他笑的特別燦爛。
他豎起一根手指在陸離鼻子邊上挑釁似的亂晃,陸離等了半天也沒見他說話,剛轉過身去又要走,何憂突然開口了。
“不要做戀人,要做朋友。朋友比較好。”他像是自言自語,這句話說的囫圇而含糊。
陸離低頭望他的臉,他的眼睛合上,呼吸均勻平穩,讓剛才的每個字都更像是在說夢話。
“做朋友隻要全力支持就行了,做戀人還要思前想後。”何憂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化作沉沉的呼吸。
陸離在他床邊靜靜的坐著,他偏著腦袋看看床頭用彩色圖釘按在雪白牆麵上的記事貼,黃色的小紙片上端端正正的記錄著上班時刻表——沈渲在中央酒店做服務生的時候的時刻表。
那些過往,短小而無聲的片段,或許是一個表情一種思想或許是一抹顏色一片陽光,都那麽快那麽急的在眼前閃過,來不及捕捉。
認識的時間不長,喜歡的時間更短,為什麽越回憶就越豐富,越思索就越放不下?
開始會苦惱,開始會整夜的睡不著,開始會擔憂一些本應當坦坦蕩蕩去相信的東西。
陸離看著何憂,他睡得安然而沉穩,這張麵孔認識了快20年,這世上自己最鐵的兄弟,最好的朋友。
也許他說的沒錯,做朋友真的比較好,不會有那些明知道想也沒用卻偏偏要想的事情,那麽自然而然的就會擁有絕對的信任和無私的支持。
陸離想到沈渲曾經喝到緋紅的臉龐,他有些濕潤的眼眸,他帶著酒氣的身體,他溫暖而又柔軟雙唇,他滾燙的手心,他說的那句“我喜歡你”。
那一瞬間心中的感覺,甜蜜而美好。
好像一朵花,那般優雅而美麗的陽光中綻放了。
陸離笑的溫柔,因為想到了一些幸福的事情。他替何憂拉好被子,輕輕的帶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