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昔日今時說不清
“芍藥？”琴師的心裏有些複雜。竺冥是自己的第一個弟子，也是最為用心的一個。
往事漸漸浮上心頭。
那一日，天空中飄著蒙蒙小雨，琴師抱著自己最愛的焦尾琴，走在江南朦朦朧朧的雨霧裏。一身白衣，一把油紙傘，一把焦尾，緩緩地移動著，路旁跪著的幾個小乞丐呆呆的抬頭望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嚇跑了這畫中的人。隻有一個小乞丐，悄然起身，端著自己的破碗，默默地跟在琴師的身後。琴師到哪裏，他就去哪裏。琴師問他為什麽要跟著，小乞丐抹幹淨臉上的雨水，認真的說：
“是命運，命運告訴我必須要跟著你。”
琴師被逗笑了，桃花眼彎彎的，像是天上的兩輪月牙，柔和的不像話，小乞丐不由得看呆了，情不自禁說道：“就算沒有命運，我也會跟著你的。”
琴師疑惑，開口問道：“怎麽？”
“因為我想跟著你。”小乞丐開心的說道，默不作聲的移了移琴師手中的油紙傘，雨下的大了，油紙傘傾斜在小乞丐這邊，琴師的半個肩膀被雨水淋濕。
琴師笑了，認真的打量起眼前的小乞丐。
雨水早已經將小乞丐臉上的汙泥洗的幹幹淨淨，五官清秀，隱隱的透出一股靈氣來。他破舊的衣服早已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顯得很是消瘦與可憐。
琴師不由得生出了憐憫之心，道：“你可願隨我一起離開江南？”
小乞丐點頭，雙手緊緊地抱著琴師的焦尾，緊張的說:“以後，我為你抱琴。”
琴師笑了笑，揉了揉小乞丐濕掉的頭發：“你有名字麽？”小乞丐搖搖頭，一雙清澈的眼睛期待的看著琴師。
“以後你就叫竺冥吧。”琴師笑了笑，拿過他手裏的焦尾，“竺冥，馬上就到我的住所了，快去洗個澡，換身幹淨的衣服，明日，我們就離開江南。”
小乞丐忙不迭的點點頭，跑去燒熱水，他要為那個漂亮又溫柔的哥哥也燒一些熱水，洗個熱水澡，驅驅寒氣。
琴師望著那個忙前忙後的小小的身影，溫柔地笑了笑，自語道：“這樣似乎也不錯。”
後來，琴師不經意間看到竺冥彈琴，便收他為徒，做了個大弟子，竺冥自然是開心的應了。
師徒二人一路來到長安，相依為伴。琴師每日裏授琴以維持生計，竺冥因為年紀小，琴師拒絕他出去做雜物的要求，隻是要他認真練習琴藝。後來，琴師逐漸有了名氣，不至於再為生計而苦惱。竺冥也漸漸長大，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再熱衷於琴藝。琴師有些難以理解，問起來這件事，竺冥隻是回答：“師父，我要保護你。”
琴師更為不悅，臉上沒有了一絲笑意，道：“我這般安逸閑適的生活，哪裏需要什麽保護，你分明是不想再學琴藝。”
“師父，那隻是現在而已，我有預感，未來不會太平的。”竺冥依舊固執道。
“你……你走吧，此後，別再來找我。”琴師大怒，他認為，這一切都是竺冥的借口，如此冥頑不化之人，如何能學好琴藝。
“師父……”竺冥沒想到師父會如此生氣，但確實，他感應到了未來的不太平，為了師父，自己一直在暗暗努力著，隻是沒想到會有這麽
一天，被師父趕出去。
望著師父離去的背影，竺冥跪在地上，遲遲不肯起身。
轟隆隆——天上烏雲凝聚，大顆大顆的雨滴落下，砸進青石板上，砸到竺冥的心裏。
京都的雨不比江南，來得快，急，也更加傷人。琴師站在窗前，一絲冷風吹過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唉——”黑夜裏不知是誰發出的歎息，無奈而又惆悵。
此後十幾年，師徒二人都沒有化開心結，從未再見。
如今再見，竺冥竟然化為女兒身，這讓琴師真的很難接受。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徒弟，搖身一變，竟成了醉仙樓裏與他頗為熟識的芍藥姑娘。
“師父。”門口俏生生的一男一女將琴師的思緒拉回。
“柳兒，熙兒，這是你們大師兄，竺冥。”琴師指著一旁的芍藥道。
“師兄？這分明是芍藥姑娘啊。”成熙驚詫道。師兄竺冥他是見過的，那蘇盧山的竹屋還是他吩咐要建的。
“成熙師弟，我就是你的師兄啊。”芍藥施了個訣，又變成了男兒身，笑著說道。
“啊，師兄，你怎麽也會這仙家手段，好神奇啊。”成熙連連讚道。
芍藥微笑著，沒有回應，眼睛直直的盯著青柳，青柳連忙前去行禮，道了一句：“師兄，我是青柳，剛來這蘇盧山不久。”
“哦？你就是那個小師妹？聽說你天賦不錯？”芍藥問道，但眼睛裏卻是劃過一道冷光。
“小師妹的確天賦驚人，連師父都對她誇獎有加呢。”成熙讚歎道。
“師兄過譽了，青柳隻是從小對琴情有獨鍾，自然下的工夫多了些。”青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中卻是諸多疑惑，這到底是師兄還是師姐，唔，真的有些難以抉擇。
“嗬嗬，那裏有過獎之說。師父都說你天賦很好，那便是很好。”芍藥嘴角笑意不變，但眼中的冷意更甚，連師父都對她誇獎有加麽？哼！
“不過，聽說你住在我的竹屋裏，難道師父都沒有給你準備住所嗎？如今我回來了，不知我該住在哪裏呢？”
琴師點點頭，想起了這件事，道：“芍藥，這件事是我思慮不周，我再為你安排別處就是了，勿生是非。”
“師父！”芍藥撒嬌，嘟著嘴道：“竹屋本就是為我而建，怎麽有讓我去別處住的道理。”
青柳有些尷尬，低著頭，不知說什麽好。師兄這是變女人變習慣了，留下的後遺症？撒嬌嘟嘴賣萌，這很好用。
“芍藥姑娘，這竹屋自然是要歸還於你的，隻是如今青柳師妹暫住，一時間怕是不好收拾，不如我回府上，姑娘就在我那裏將就一日吧。”成熙微笑著，風度翩翩的發出邀請，眼神中充滿迷戀。
青柳大囧，怎麽自己就成了搶人房屋的賊人了，如今若是還要賴在那裏，怕是會惹得師父不快。沒想到與竺冥師兄第一次見麵就這樣尷尬，實在是有損妖山一族的顏麵。再怎麽說，這師徒幾天跟師徒十幾年的情分是沒辦法相比的。思緒轉動，青柳心中有了計較。於是，上前行了禮，道：“竺冥師兄，你既然回來了，這竹屋自當歸還，還望莫怪……”
“師妹，你難道不該叫我師姐嗎？是嫌芍藥姐姐我不夠漂亮嗎
？”芍藥笑意盈盈，似是在打趣，眼中一閃而逝的冷光卻是在暗諷青柳有眼無珠。
“嗬嗬，芍藥師妹哪裏話，你長得自然是傾城之姿……”老槐樹誇讚道，想要替青柳解圍。
“這是我師門之事，還請青槐師兄莫要插手。”芍藥微笑著，眼神裏露出些許距離與冷漠，不容置疑的說道。
“師姐自然是國色天香，是師妹荒唐了。”青柳麵無表情，心理卻像是有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師姐？師兄？人間的事情真多，還是妖山好。
小妖這是怎麽了？以前不是一副牙尖嘴利的樣子，怎麽今日這般狼狽？陸長安皺眉，這芍藥姑娘也太不識進退了，竟如此咄咄逼人。
“哼……”芍藥剛想說什麽，卻被琴師打斷。
“芍藥，你這是做什麽？這麽些年，在外麵就學到這些東西嗎？”琴師的聲音有些冷，嚇得芍藥一下子閉了嘴，生怕師父再將自己趕出去。
“師父……”
“如果你真的變成了這樣，不如還是回你的空冥樓去吧。”琴師冷冷的瞟了一眼芍藥，隨即離去。
“師父……”芍藥連忙追了上去，師父好不容易才允許自己回來，解開心結，這一次，一定不能再離開他半步。
“小……小柳兒，你今日怎麽這般沒用？”陸長安皺著眉頭道，“何必一忍再忍。”
“寄人籬下，終究比不得家。”青柳淡淡的說道，忽的想起來妖山，那個保存了自己所有美好記憶的地方。
老槐樹聽見這番話，心中一陣心疼，是啊，小柳條如今不可再隨隨便便回妖山，相當於被逐出妖山。這蘇盧山再好，終究不是妖山。
“去我那裏住吧，剛好我回族裏有些事。”陸長安語氣輕緩，卻不容置疑。
“去我那裏住吧。”這句沒來由的話讓青柳有些吃驚。
青柳愣住了，疑惑道：“陸長安？”
陸長安的臉色依舊冷冷的，出聲道：“我有事，屋子空著也是空著，借給你住。”
“好吧，謝謝。”青柳想了想，與其露宿山中，不如住在陸長安哪裏，好讓師父安心。隻不過，青柳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借給自己房子住，難道是愧疚？
“不過是一日罷了，你且將就將就，明日便啟程去西域。”陸長安看著青柳奇怪的臉色，忍不住安慰道。
青柳點點頭，臉色更加古怪，這大魔頭最近是怎麽了，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師妹，抱歉，這蘇盧山當初是恒陽王打賭輸掉的，改建的工作都是我在進行，沒有安排太多空閑的屋子，你且忍忍，我這就派人過來重新建造一間。”成熙言辭懇切的說道，“還請師妹不要怪罪芍藥姑娘，她也是對那竹屋十分喜歡才這般做法。”
“那就多謝師兄了。”青柳躬身，微笑著回應，芍藥，姑娘？難道成熙師兄喜歡師姐?這還真是夠亂的。不過，芍藥師姐好像喜歡師父，時下最流行中的師徒戀？不過萬一白衣琴仙就是那個存在於自己腦海中的影子，自己又該怎麽辦？橫插一腳？為了美男容忍萬世罵名？都有些不太靠譜的樣子。
青柳突然有些沮喪，自己的愛情還沒發芽，那個人的愛情就開了花，好不心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