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深入虎穴

伍顏歡陷入一片黑暗的虛無中,踽踽獨行,仿佛在深海中行走,呼吸困難。伸手不見五指,心口卻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伍顏歡的無感都已經失去知覺,渾身麻木,行走的雙腿機械地運動,連伍顏歡也不知道前方有什麽,更不知道自己將走向哪裏。

眼前一片漆黑,比濃墨更深,周遭寂靜,伍顏歡看不到、聽不到,隻能感受到身上、胳膊上火辣辣的痛,像是從身體裏最深的地方竄上來,竄到皮膚表麵,讓她恨不得馬上死去。

但忽然間,伍顏歡眼前一亮,遙遙遠處,好像升起了一盞燈,溫暖的光,安靜而堅定地佇立在遠方。伍顏歡在黑暗中行走太久,恍然間出現了一道光,不自覺地引領她向光而行。

燭光並沒有那麽明亮,幽暗的,卻透著濃濃的暖意,伍顏歡像是抓到了海上的浮木一般,緊緊盯著那道唯一的燭光,奮力地走著,不知疲倦。時間緩緩流過,伍顏歡感覺有風刮在臉上,很疼,她的感覺忽然敏感起來,連行走帶出的風,都能讓她瑟縮。但是她任然繼續前行,為了一道光,黑暗中唯一的溫暖。

大夫處理好伍顏歡身上的傷口,最重的傷在手指上,伍顏歡的十個手指沒有一個完好,全部被插了竹片,一根根取出來的時候,連這個最好的、早已看慣生死、看透生命的大夫也覺得太殘忍,忍不住放慢了手上的動作。

等大夫把十根竹片全取出來之後,他的身上都帶著一層薄汗,更別說伍顏歡,像是在水裏洗過一樣,渾身濕透。

大夫把雲淩風喚進來,囑咐道:“找人給這位姑娘換一件幹淨的衣服,藥方我已經開好,一副藥煎三次,早中晚各一次,喂她喝下,一共十帖藥。另外,這是外傷藥。”大夫從包裏取出一個白瓷瓶,“塗在手指受傷處,七日便能痊愈。”

雲淩風恭敬地謝過大夫:“連超,重金,賞。”

連超往裏頭望了眼伍顏歡,雖然仍然是一身血衣,臉上卻有了一點血色,心裏也放心了大半。這才帶著大夫下去。

雲淩風關上門,桌上是他吩咐下去準備的新衣。

伍顏歡仍然在昏睡中,殘酷的嚴刑拷打讓她精力全失,要徹底恢複,十天半個月是至少的。

雲淩風坐到床邊,伸手撩起她散落的一縷頭發:“是我牽連了你……”縱使在戰場上,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雲淩風隻會覺得惋惜和自責,鮮血,已經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原以為,自己已經能習慣鮮血,見之不為所動。但是他想是他錯了。

今天看到伍顏歡一身血衣的樣子,要不是當務之急是救治伍顏歡,他一定會血洗鎮國侯府,量誰也攔不住。

伍顏歡身上的血,喚起了雲淩風心中最後的那抹人性,讓他變回人的樣子,有了人的情感,讓他不再冷漠、拒人於千裏之外。

是伍顏歡,把他帶回有血有肉的塵世間。

而她的回報呢?

就是這滿身的重傷嗎?

雲淩風心裏憤怒,更多的卻是疼,他為伍顏歡疼,終年未見的深情,在此時此刻仿佛滴血入骨,銘刻在他的心脈上,牽動著他的每一次呼吸。

直到子時,伍顏歡才蘇醒過來。

伍顏歡一動,常年習武的雲

淩風就感覺到了,他本就沒有深眠的習慣,這時候就更沒有睡著:“顏歡?你醒了……”似乎是千言萬語堵在心口,難以表達。

燭光搖曳,伍顏歡終於抓到了那道光,睜眼卻見到了雲淩風。像是什麽撥動了她心裏的琴弦,餘音繞梁,美妙絕倫。

“嗯……”伍顏歡微微一笑,“你怎麽樣?”

雲淩風錯愕,累積的疲憊瞬間垮台。伍顏歡的笑容是絕美的,帶著與生俱來的獨特,像是開在千年冰山上的雪蓮一樣,遙不可及。冰雪之間,唯有一枝白蓮,敢與冰霜爭純淨。

雲淩風:“我很好,你……現在還痛嗎?”

伍顏歡彎了彎眼睛:“還好,不是很疼,但是……好像有點癢。”

雲淩風:“癢?”大腦停止運轉,猜不透原因。

伍顏歡覺得這樣的雲淩風很少見,不小心笑得開心,牽扯到了傷口:“嘶——”

雲淩風立刻就擔心了:“怎麽了?!疼嗎?!很疼?!”

“不是,笑誇張了……”伍顏歡解釋,“傷口在愈合,所以有點癢,你不必擔憂。”

雲淩風這下知道剛才的自己有多麽愚蠢,竟然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忘記得一幹二淨,覺得有點丟臉,於是轉換話題:“你餓了嗎?我去給你拿吃的。”

伍顏歡幅度極小地點頭:“好,謝謝。”

雲淩風幾乎是落荒而逃。

連超正好送了大夫回來,客棧門口遇見前來找雲淩風的鎮國侯。

鎮國侯心裏十分忌憚雲淩風,但是奈何皇上下令要他辦事,他隻能聽從,不然他堅決不會去招惹雲淩風這樣的人。

鎮國侯被雲淩風的左膀右臂連超請到裏麵:“王爺就在屋裏,鎮國侯請。”

連下人都這麽有魄力,雲淩風啊雲淩風,也難怪皇上這般忌諱你,千方百計要將你除去。

鎮國侯敲了敲門,恭候在門外。門內雲淩風的聲音如寒冰一般,穿透而來:“進來。”

鎮國侯定了定心緒,鼓起勇氣推門進去。

雲淩風坐在桌邊,倒了一杯茶,放在對麵,示意:“鎮國侯請坐。”

鎮國侯不敢有絲毫怠慢:“謝王爺。”

待鎮國侯坐下後,雲淩風也不發話,兵法有雲,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後發先至;以靜製動也。雲淩風自小熟讀兵法,對上紙上談兵的鎮國侯,小菜一碟,隨手碾壓。

一進門,鎮國侯就被雲淩風的氣勢壓迫,直到他坐下,就已經掉入了雲淩風的布局中。像是蜘蛛捕食一般,結網,隻待獵物入網,逐步蠶食。

鎮國侯現在就是蛛網上的獵物,雲淩風就是那隻帶了劇毒的蜘蛛。

茶杯見底,鎮國侯覺得今日他非得脫一層皮才能從這裏跨出去了。

鎮國侯:“王爺,既然來了,便到府上逗留幾日?”

雲淩風嘴角微微一揚,小心翼翼抬頭的鎮國侯看見,心中一驚。是人都知道四王爺最不愛笑,見過他笑的人,往往都沒有好下場。鎮國侯暗自為自己的生命擔憂起來。

“王爺……”

“好啊。”雲淩風放下茶杯,“那就叨擾鎮國侯了。”

在鎮國

侯的預想中,雲淩風必定會一番推辭,因為進入鎮國侯府,就等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雲淩風便任由鎮國侯宰割了。但是雲淩風答應得太快,快得讓鎮國侯錯愕,不禁思索他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麽打算。

這麽一停頓,雲淩風的臉上就蒙了一層晦暗:“怎麽,難道侯爺剛才隻是客套一下?”

鎮國侯背上冷不防冒汗:“哪裏哪裏,小人這就下去準備,為王爺洗塵。”

等鎮國侯離開,連超進屋:“王爺,您要住進鎮國侯府?”

雲淩風點頭:“你好好照顧顏歡。”

“這……王爺,太危險。”連超猶豫地說道,“鎮國侯之心,猶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王爺您不能以身犯險。”

雲淩風:“我自有打算,找五個功夫好的,隨我一起進府。”

連超了解自己王爺的性格,說一不二,知道一旦他做出了決定,就不可能阻攔。隻能全心去挑選最厲害的兩個侍衛,保護王爺。

雲淩風在臨走之前,跟伍顏歡告別。

“你要去鎮國侯府?”伍顏歡一臉驚訝地看著雲淩風,像在看一個瘋子,“你腦子壞了?往虎穴裏闖?”

雲淩風:“聽你中氣十足,看來傷不重。”

伍顏歡:“還笑?!真的要去?”

雲淩風點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伍顏歡狐疑地看著雲淩風:“所以……你已經有辦法了?”

雲淩風:“雲淩飛能借刀殺人,我就以牙還牙。”

伍顏歡好像摸到了點什麽:“你是……”

雲淩風伸出手指,按在她唇上:“不可曰。你在這裏好好養傷,連超會留下來照顧你,想吃什麽就跟他講。等我處理完事情,我們一起回京。”一直以來行事殺伐決斷的雲淩風忽然小心翼翼地問,“你願意跟我回京嗎?”

伍顏歡望向他,撞進一雙純黑的眼眸,就像黑暗中的那盞燭光,搖曳擺動。像是下定了決心,伍顏歡重重的點頭:“我願意。”

雲淩風輕柔地覆上她的身體,怕碰到她的傷口,在她耳邊低聲喃喃:“謝謝你……謝謝……”

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及,伍顏歡覺得渾身都暖洋洋的,好像那盞燭光,住進了她的心裏,將終生照亮,為她披荊斬棘。

伍顏歡吃力地伸出手,環抱著雲淩風,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也要謝謝你,給了我依靠,在我逃離的時候,也沒有放棄我。”正因為有你的堅持,我們才能走到一起,到現在這樣,難以割舍。所以是我應該感謝你,感謝你的忠貞不渝。

雲淩風離開前,囑托了連超要好好照顧伍顏歡。

連超領命:“是,王爺!我一定不會讓伍姑娘再生事端的。”

鎮國侯,薛明良,還有雲淩飛,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一隻禿鷲飛過,雲淩風皺眉。

連超:“我還以為,離開戰場就再也看不到這畜生了。”

禿鷲以腐物為食,預兆不詳。

雲淩風:“正好,這次能給它來頓好的。”

連超明白王爺的意思,看來這次必定有一個人會死,最終死的人是誰,得看皇上這出戲怎麽唱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