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清早,孫韶醒來的時候,身旁的人已經離開有一會兒了,幾乎都感覺不到身邊人留下的溫度,他打著哈欠,撓著腦袋爬起來,初秋一陣涼意讓他打了個哆嗦,人也立刻清醒很多。
易輝穿著家居服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裹著被子,還睡眼惺忪的孫韶,他聲音不自覺地便放輕了,“再睡一會兒吧,你昨晚看老太太弄那麽晚才回來,而且,你今天上午後不是兩節才有課嗎?”
孫韶扭扭脖子,從床上爬起來,無奈地朝易輝聳肩,“不了,雖然是後兩節有課,但是阿船說梁城抱怨了幾次,說我們五感對他籌辦的幾次主題之夜都太敷衍了,這次再這麽敷衍,他要扣我們薪水了。”
孫韶披著大杯子跑到衣櫃前翻著衣服,同時接著道:“所以阿船說我們一起開個短會,商量商量,怎麽顯得‘重視’一點。”
易輝倚在門框邊,看孫韶像個肥兔子一樣,裹著被子在屋子裏亂竄,“要不要我去跟梁城打個招呼……”
“別!”孫韶從被子裏探出個頭,扭過來看著易輝搖頭,“讓那群小子自己動動腦也好,不管他們是想配合梁城,還是想糊弄過去,都得自己想辦法解決。以後,還有很多事要他們動腦的。”
易輝看孫韶說得那麽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禁失笑搖頭,“別老氣很秋的,你比他們可還小得多呢。”
孫韶眯了眯眼,心說,我心裏年齡可不是比他們老得多!
等兩人手拾掇好了自己坐在餐桌前吃早飯時,易輝才再次開口,“我問過醫生了,再過兩天,老太太就能出院了,屋子今天我會提前回來收拾,你想好了?”
孫韶握著湯勺的手頓了一下,他飛快地抬眼看了眼易輝,從他嚴肅的表情裏看到一種叫凝重的東西,這樣的易輝不由讓孫韶彎著嘴角輕輕笑了。
“你不想以後光明正大喊‘媽’啊?”孫韶那湯勺舀著五穀粥,睜著眼,很純真地看著易輝,他自然知道易輝在擔心什麽,但既然早做了決定,孫韶就不喜歡總是回頭想太多如果。
易輝失笑,眼皮子半垂下來,聲音雖然很輕,倒藏著濃厚的歡悅,“你說想不想?”
難得看到易輝這副神色,孫韶心裏癢癢了一下,撓著臉頰發笑,同時思緒轉到那天在醫院時的情形。
老太太傷了腿,傷筋動骨一百天,醫院裏住了快一周時間,也差不多要到出院的時候了。
他們坐落在老城區那片的舊式公寓離他的學校,就是易輝天天開車接送,來回路上也要耽誤兩個小時的。
直接跟學校請假回去照顧老太太吧,老太太打死也不樂意,來回這麽跑,老太太心疼不說,孫韶自己也心疼易輝,自己一沒車,二沒駕照,來回這麽跑,肯定就隻能靠易輝早接晚送的,易輝平常也不是見天兒閑得蛋疼的人,實際上,易輝有多忙,孫韶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易輝突然提出,說自己有套公寓就在孫韶學校附近,最近他又準備在孫韶學校附近開新店,就一直住在那裏考察呢,要是老太太樂意,就接到他那裏去休養。
孫韶從學校來回看顧老太太也方便,自己早晚出門回家也能搭把手,怎麽也不能叫老太太一個人回家養身子啊!
易輝這茬一提出口,孫韶母子倆都愣了一下,孫母愣,是完全沒想到這茬,雖然經由住院這一事後,她已經越發不把易輝當外人看了,但是,真的跟人家親母一樣跑到他家裏養傷,好像不那麽合適。
想著,孫母不由看向自己的兒子。
而孫韶也已經從呆愣裏回過了神,他之所以呆愣,是在易輝開口的一瞬間,他就猜到了易輝的意思,什麽恰好有套屋子,什麽恰好他最近也住那裏可以搭把手幫忙照顧老太太,孫母不知道詳情,他還不知道嗎?
其實能把孫母接過去住,孫韶本質裏自然是樂意的不得了,可隻要一想,隨之而來的一些結果,孫韶便有些遲疑,而實際上,這可能才是易輝提出這個建議的最終目的。
也許不是立馬就借著這個機會,在孫母麵前將所有的事情都捅破了,應該是易輝一貫喜歡的那種循序漸進的法子,讓孫母自己察覺然後慢慢產生懷疑。
孫韶這一遲疑,就讓在場的兩人都誤會了,孫母立即覺得孫韶也覺得這麽做不合適,當下覺得老臉有些火燒火燒的。
她剛剛之所以看孫韶,其實就是有些心動,畢竟,讓自己兒子見天兒跑那麽遠來照顧她,她心裏自然是很心疼的。可不能因為心疼自己兒子,就占阿易的便宜啊,阿易對自己可也是打心裏孝順的。
而易輝一看孫韶那遲疑的樣子,便當孫韶還沒有準備好,立即就改口:“不過,我近來也比較忙,不怎麽住那裏,小勺你讓咱媽去那裏休養吧,離學校近,再找個阿姨,你平常不用太累,照看也方便。”
孫韶看易輝說這話時的樣子,眼中的溫和自始至終沒有變過,看向孫韶的神色裏還有一些了然和安撫,頓時,他的心口就悶悶地疼了起來,像被人拿錘頭敲了一記一樣。
兩人從相愛到在一起,直到現在。這段關係中,幾乎一直都是易輝在主動,可以說,對這段關係,易輝幾乎時時刻刻都在付出,都在行動。
相較於易輝所做的種種,孫韶覺得自己對這段關係,幾乎一直都是被動的接受,甚至心安理得的享受。甚至,自己為對方做得事情幾乎可以直白地說,完全是零。
就在剛剛,不過是他的一瞬間的遲疑,易輝就毫不猶豫地推翻了自己最開始的打算。
孫韶握了下拳頭,笑著看著易輝:“哥,你不是嫌棄我們吧?”
“?”易輝不解。
“我跟媽一過去,你就說忙,住不了,其實還是嫌棄我們吧?”孫韶笑著道,眼睛裏有窗口投進來的光,一閃一閃的。
“誒誒,小勺,怎麽說話的?”孫母聽不懂孫韶話裏的深意,隻覺得孫韶這話說得實在沒有教養,當下便要敲打他一番,“阿易願意幫我們,那是孝順你家小老太呢,你怎麽……”
易輝迎著孫韶的笑,窒了一下,茅塞頓開,臉上豁然間泛起了撿到珍寶的笑意,當即撇開了還在絮絮叨叨的孫母,對孫韶道:“怎麽會?我那公寓其他都好,就是小了點,我這不是擔心咱媽住著不舒服嗎?”
“這話不是這麽說的,阿易,我跟你們講……”孫母扭頭,準備拾起自己剛剛的老臉。
孫韶眼神閃了閃,眼裏隻有易輝笑得幾乎能開出花的那張臉,狀若很隨意地回道:“再小,兩間房還沒有嗎?”
“小勺,你……”孫母看孫韶這意思,怔了一下。
“兩間房自然是有的。”易輝也跟著笑。
“那就行了,咱倆擠擠,給咱媽弄間寬敞的,好好養身子就行。”孫韶一錘定音。
孫母幾次張嘴沒插上話,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好像一早就對過台詞似的,她連個縫都沒瞅著,好不容易,孫韶一錘定音了,孫母才捶著床板叫:“你當你家小老太是死人呢?”
“……”
易輝看孫韶捏著湯勺笑出聲的樣子,好笑地問他,“是不是想到老太太最後炸毛了的那個畫麵了?”
孫韶含著勺子直點頭,那天老太太確實惱了,事後,兩人又是哄又是騙的,才將她哄轉了心意,願意過來這邊養傷。
臨到了,還叮囑著孫韶要記得去工廠幫她請假,還絮絮叨叨說,這得算工傷,兩人在老太太沒注意的縫隙裏,交換了個眼神——還請個什麽假,直接去請辭差不多。
生活總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向你開個玩笑,你能笑開,說明一切都將朝好的地方發展,而當你較真時,你才會發現生活中的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
這話對孫韶來說,確實很具有辯證哲理性。
他知道,自己現在做得選擇,也許不見得多麽正確,但,這會讓自己覺得,自己和易輝是在朝同一個方向努力著。
經由上一世,他也很清醒地能理解,這世上很多事,不是努力了就一定有結果,比如他曾經的路。但是,如果對象是易輝,他覺得,即使知道不一定會朝自己想要的地方去發展,他也願意傾盡自己所有,努力地去做一次。
他隻希望,生活能在他的這種態度下,真的化作一個玩笑,讓他們能笑著一直過下去。
早餐結束,出門前的一刹那,易輝將正彎腰穿鞋的孫韶拉到自己麵前,狠狠啃了一頓,鬆開的時候,他將額頭抵著孫韶的額頭,笑得很溫柔,柔到差不多能滴出水。
他聲音放到很輕,說出來的內容卻叫人無端戰栗。
“小勺,我覺得,我心口一直有一個空蕩蕩的袋子,但這個袋子,最近盛得越來越滿,我也越來越擔心,如果有一天,你還是離開我了怎麽辦?就像易煜當年說會回來,結果再回來,一切都變了樣,那時候,我該怎麽辦?”
孫韶怔了一下,抬頭和易輝對視,他從不知道,易輝居然也會有這麽不安的一麵,他心頭漫過一陣酸澀,本能地張了張嘴,正準備說什麽時,易輝忽而便又接著道:“我想,真要到了這一步,我肯定會把你鎖在沒人能找到的地方,一輩子。”
孫韶頓時啞然,盯著易輝的一雙瞳孔,下意識地就縮放了一下,然後將此時此刻的易輝,如實地,真切地,刻印一般地,印在了眼底。
易輝的眉眼是帶著笑意的,仿佛說出的這句話,隻是一句玩笑,但孫韶卻從易輝的眼底看到一種認真的癲狂。這是一種幸福脹滿到極致,像瀕臨懸崖,享有最後的迷醉與滿足的神情。
頓時,孫韶意識到,易輝這忽如其來的不安,其實是來自他一直以來的不作為。
最初的最初,他在答應易輝成就這樣一段關係之初,就差點因為麵對與否的困惑,而選擇錯過,如果不是易輝主動攻破了城防,他想,現在的他們一定又是一個樣了。
但現在,他將自己剝離出自己的繭子,願意實踐自己對他許下的承諾,希望有一天,真的能理直氣壯地領著他走到自己的母親麵前,說這是自己選擇的人。
但易輝卻不敢相信了。
想到這,孫韶心裏又苦又難受,他隻睜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看著易輝,心髒急速地鼓動起來,這樣的易輝讓孫韶覺得又危險又致命,卻也誘人得幾乎讓有他窒息的感覺。
孫韶猛地撲到易輝身上,掛在他的脖子上,拉著他的腦袋往下拽,直到兩人鼻尖貼著鼻尖,互相的一吸一呼全部化為一體時,孫韶才猛地一把湊上去,啃住易輝的嘴唇,用牙齒,用唇舌,挑逗撕咬著。
“易輝,易輝,易輝……”
這樣一番舉動的直接結果,就是今天最終,誰也沒出得了門,撕咬著,撫摸著,雙方早上出門前才套上的衣服就一件件被剝落了,靠著門板,孫韶察覺到自己下半|身嗖地一涼,便什麽都暴露在空氣裏了。
但他也沒心思去管這些,隻緊緊摟住易輝的脖子,動情地上下啃咬著,直到對方草草潤滑一下便衝了進來的一刹那,孫韶才難受地叫了一聲。
易輝當場停住,身體僵在那裏,像是稍稍有些回神,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玄關處就把孫韶給辦了似的。
“小勺……”易輝的嗓子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他想將埋在自己脖子處的孫韶的腦袋□,看看他的表情,因為孫韶正大口大口在自己的動脈處喘息著。
孫韶一口咬住易輝的脖子,嗷嗚一聲,“做就做到底,都到這一步了,你讓我怎麽出去?”
說著,抬起自己的胯,將自己□再次硬挺起來的地方曾到易輝的大腿上。
啪地一聲,易輝隻覺得自己腦中最後一根弦就這麽應聲而斷。
……
從玄關到溫暖的客廳,再到敞著門的臥室,兩人幾乎是一路做了過去。
孫韶本來就是抱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疼在對待這場性|事,而易輝,則像一頭陷入了莫名不安裏的凶獸。
兩人一個有意配合,一個難得失了理智,等到雙方雙雙從床上醒來時,孫韶便覺得自己的腰差不多已經斷了。
他哀嚎了一聲後,便挺屍在床上,一動不動。易輝一邊愧疚又一邊暗自心安地給孫韶捏著腰,討好地問他晚上想吃什麽。
這邊孫韶還沒來得及恃寵而驕,就發現自己的阿船和胖子先後就打了快十通電話過來,他當下拿了電話回過去。
對胖子問他一整天不見人影,電話還一直打不通的原因,孫韶心虛地拿要去醫院照顧孫母做了借口。
胖子打電話,關心居多,因為往日孫韶但凡不能上課,一定會提前跟胖子打招呼,而今天,既不見人影,又沒提前打招呼,胖子隻知道,前幾天孫母出了點事,住了醫院,心裏隻擔心著是不是忽然情況不太好還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了,這才連招呼都不記得打,便一個電話又一個電話地往孫韶這打。
誰知越打越沒人接,直到臨近傍晚了,電話才打通,當下好一通關心,孫韶一邊心虛地說著沒事,一邊暗自腹誹胖子猜著可不完全對上號了——安撫他男人的身心健康問題,可不是大事一件。
臨掛電話時,胖子又提了一下,魏然今天帶著一漂亮小妞來找他了,不過給他擋回去了,看那架勢,明天估計還得再來。
孫韶不在意地表示知道了,轉身又給阿船掛了電話。同樣的理由用了第二遍,原定的聚會自然隻能往後延遲一天了。
臨近晚飯的時候,易輝帶著匆匆拾掇過的孫韶,就近找了家館子,包了一盅補湯,便往醫院去了,平常這些都是易輝在家或者在店裏做好了帶往醫院的,但顯然今天的條件已經不允許了。
第二天,兩人不敢在家裏多墨跡,生怕一個不小心,再次擦槍走火起來,那可就不好玩了。捯飭好了,臨出門前,孫韶拉住正準備開門易輝。
易輝握著門把手,不解地看孫韶。
孫韶按住易輝的胳膊,定定地看著易輝的眼睛。
易輝眨眨眼,實在不明白他的意思,正準備開口問的時候,孫韶湊上來吧唧啃了一口,“嗯,今天很正常,情緒正常,身體也正常。”
易輝這才明白過來,哭笑不得地瞥他,“我一直是正常的那個,你才是經常不正常的那個,藝術家。”
“你別怕,我們說好的。我以後要背你的,直到老到腰都折了,誰也背不動誰,躺在路邊等救援。”孫韶忽而正色地看著易輝說道。
易輝一怔,眼眶裏差點衝出一陣濕意,他慢慢貼近孫韶,兩額頭抵在孫韶的額際前,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
孫韶趕在上課前,和五感的人碰了個頭,索性昨天雖然自己沒出麵,五感的其他人倒已經商量出了應對梁城抱怨的辦法。
為了讓梁城知道,他們其實還是十分兢兢業業,很重視“亂”和他這個經理的,眾人決定為了感恩節挑選一首新歌,拍個幾變,順便再從五感的收入中抽出一部分來添置一些演出服裝。
對於這個決議,孫韶雖覺得,其實“敷衍”的意味還是很濃烈,但好歹不需要花費眾人太多心思,既能節約時間讓眾人繼續提升自己,又能確確實實地堵住梁城的口,所以,孫韶最後舉雙手表示自己的讚同。
但幾乎,前後不超過十分鍾,孫韶就開始後悔起自己的附議了。
孫韶翻著一本很具有獨特藝術感的本子——據說是阿船特地搜羅過來的一本當下最時尚,最高端,最流行,最能Hold住場的演出服“目錄”。
飯完後,孫韶撐著額頭看向阿船和眾人:“你們都看過了?”
眾人點頭,神態各異。
除了負責搜羅這些的阿船,其他三人臉上都像吞了苦瓜一樣,滿麵風霜與艱難。
阿船終於後知後覺地重新結果冊子,翻了一遍後才問道:“真這麽奇怪?我還是特地找羅姐介紹的店,她說這在咱們這裏水平算高的了,造型大膽,設計新穎,上舞台的效果很好的。”
孫韶默默點頭,羅美玲介紹的這家店,總得來說,其實卻是不算差,但是阿船和羅美玲都忽略了一個事情。
一來,這個不差是相對來說的,像五感樂隊這樣的地下樂隊,大多都是唱夜場的,基本都是靠實力和選曲,沒有成名前,或者沒有形成意識之前,根本沒有演出服一說。
你平常把自己捯飭成什麽樣,就是什麽樣。
大部分玩音樂的人,其實平日裏穿著就很別具一格,有自己樂曲的風格了了,像五感這樣,雜糅的,風格不統一的反而比較少。所以,弄點演出服,其實也必要。
二來,羅美玲她們看到的都是服裝造型和妝容搭配在一起後的成品,而五感,目前說來,除了他,其他幾個大老爺們大概都還沒有過在臉上塗粉畫舞台妝的經曆,誰都沒有本事把自己捯飭得像模像樣。
在這種情況下,你套上那麽誇張的演出服,反而是東施效顰的效果。
孫韶敲著桌子,腦子很快地轉了一圈,想起這兩天在醫院裏叫著無聊,想回去上班的自家老娘。
他和易輝早就去把她的工作給辭了,現在老太太是在養傷,不知道這情況,要是等她傷養好了,知道自己工作沒了,即便孫韶將自己的存折拍在老太太麵前,大概都無法哄回來她。
不如……
孫韶抓起阿船手邊的冊子又翻了一遍,心裏有了計較。
“演出服交給我好了,你們最近先去找首合主題的歌,然後,有時間多練練,旭陽那邊,應該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