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台上五人傻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範旭陽一馬當先,抄過話筒就和下麵的歌迷熱情而有矜持地打起了招呼。

台下歌迷立即捧場地捂著嘴一陣尖叫,有些準備充分的,都舉起了電子版,五光十色閃著亮的範旭陽幾個大字在下麵被左右搖晃起來,孫韶無奈地和其他隊員對視了一眼——好嘛,直接變範旭陽歌友會了,估計除了範旭陽,酒吧經理應該也該樂壞了。

誰想,他這才促狹著範旭陽,下麵尖叫完範旭陽名字的觀眾,立即又爆出了孫韶的名字,孫韶怔了一下,下意識便對下麵也露了個溫和的笑容,又引來尖叫聲一片。

孫韶心說——梁城這宣傳做的,效果也太給力了點吧。

阿船看看下麵尖叫的人群,又看了看台上兩個發電機,覺得兩方一來一回,電波上下交流的差不多了,便提示性地互相敲擊了一下鼓錘,示意他們的表演可以開始了。

兩人立即站回原位,範旭陽衝下麵一擺手,台下便是一靜,鼓錘清脆地互相敲擊了三聲,電子琴的聲音便響起,五人的演出開始。

範旭陽做為主唱,抱著立式話筒,聲情並茂地唱了幾首樂隊的拿手曲目,將現場氣氛抄到最高點時,話鋒一轉,說自己需要休息,不唱了。

場上場下的人被他這突然冒出的話語弄得一愣,隨即,在他的解釋裏,大家反應過來,範旭陽的意思是讓孫韶唱。

下麵的歌迷,立即配合地叫著孫韶的名字,讓孫韶來唱,孫韶十分無語地在原地呆立了一會,轉念一想,反正備主唱是定下來的事情,歌也練了,早唱晚唱都一樣,而今天在有範旭陽的情況下唱,也顯得他們是配合默契的整體,省得到後期範旭陽不能出席,到時候風風雨雨鬧謠言,能折騰死人。

於是,孫韶也不矯情,上前兩步,落落大方地說自己和樂隊恰巧新練了一首歌,乘這個場合,獻給今天特地來看他看範旭陽看五感樂隊的歌迷們。

歌迷一聽這意思,頓時直呼賺到了,大聲附和,讓孫韶唱。

範旭陽和其他幾人在他身後眼神交流了一番——得,小勺兒這話說的,比我強多了。

其他人嗤笑他——原來你知道啊,你看你忽悠歌迷的,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句感動感激感謝的,你看小勺兒一出馬,這話說得,無論是藝術性還是實用性,直接甩你七條街不止。

範旭陽攤手表示自己就這水平,阿船緊接著一陣急鼓,新一輪演奏開始。

孫韶眯眼往台下看去,一寬眼掃過去,居然就逮著了易輝的身影,他不知什麽時候也從後麵走出來了,正愜意地單手支著下巴,坐在吧台前往台上看,孫韶這一打眼看過來,倒是和他眼神相撞。

易輝眯眼笑了笑,像是在說,好好唱啊,唱好了,以後接著投喂。

孫韶下意識地抽了一口氣,對方明明連嘴唇也沒開一下,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從對方的表情裏解讀出了這個意思來。

正愣著神,音樂的前奏已經走完,孫韶挪開視線,捧著話筒,心思都放遠了去,集中了思緒醞釀到歌曲終來,等到了拍子時,嘴一張,歌聲就流泄出來:

易輝坐在高腳凳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台上的男孩,烏黑的短發,額前搭著軟塌塌的劉海,五官並不突出,身上套著最普通的印字白T恤,下麵一條中規中矩的牛仔褲,沒點乞丐特色的破洞,也不掉檔。

這樣一個孩子,走大街上,應該是那種難以在人群裏找出來的人,但是此刻,對方捧著話筒,一本正經地蹙眉唱歌的樣子,易輝卻覺得,再沒有比這孩子更引人注意的人了。

額前的劉海會因為輕輕擺動而飄起來,在五光十色的彩光裏,那雙眼睛就像被注入了水銀一樣,閃著別樣的光亮,五官在酒吧這種光線裏,竟然奇異地柔和起來,而尤其,當他的歌聲走到□時,整個人的表情裏透著一股宣泄的凶狠勁,就像隻被惹急了的兔子。

易輝想著,手指跟著節拍輕輕敲擊著手邊的杯子,阿金也搭著下巴眨著眼在聽,等孫韶唱完一小截後,阿金緩緩呼出一口氣,眼睛都亮了,一眨不眨地盯著孫韶,“這孫韶唱歌前和唱歌時簡直判若兩人啊,昨晚隔著電視感覺還不強,現在這臨場看得真是……”

說著,臉上都帶上了著迷的神采:“沒唱歌前,乖得跟兔子似的,這歌一唱,嘖嘖,比範旭陽那荷爾蒙製造機強,甩昨晚那些選手幾條街啊,怎麽後來就出意外了?是不是被人給黑幕了?”

易輝看了他一眼,將阿金那誇張的讚歎和有些惺惺作態的迷戀神色收在眼中,眨眨眼,不吱聲,徑自將手邊的杯子推到他麵前,敲了敲桌子,示意續杯,“你懂得還挺多。”

阿金訕笑兩聲,“老板,你別寒磣我,我是不懂這個。孫韶這歌唱得,嗓音唱腔我是說不出個二五六來,但有時候聽歌也講究心情合不合拍,唱歌人除了那些唱腔作勢外,也講究氣場靠不靠譜,你看看下麵聽歌那些人……”

易輝順著手勢看了一眼,好些本瘋狂的叫鬧蹦跳的少年少女們此時都睜著眼,身體輕輕隨著節奏在晃動,歌聲走到□時,一群人紛紛搖著手臂歡騰,雖然沒有範旭陽唱歌時那種勁爆的味道,但顯然,這首英文歌已然超越了語言的界限打動了這群聽眾。

易輝心裏微微膈應,像是有件他才發現的寶珠,一轉眼就被許多人瞅見的感覺,他搖搖頭,重新將視線對上舞台,看著孫韶那股唱到平緩時,微微換氣喘息的樣子,不由哂笑。

阿金稀奇地看易輝,“老板,你笑啊?”

易輝斜他一眼,阿金縮了縮脖子,摸鼻頭,易輝並不是個冷漠的人,也時常會與他們說笑,可是,總得來說,除了在廚房中,大部分時候,他還是那種很嚴謹以至於有時候會特別嚴肅的人。

即使笑,也都是卡著端著,給人一種,他確實在笑,但這並不代表他心情就好或者很放鬆的意思,隻是配合你的話或者當時的情況,笑一笑,就是一種不達眼底的笑意,但剛剛……

阿金摸了摸鼻子,老板雖然隻勾了勾唇角,但是那種眉眼都帶春的感覺……嘖,阿金一抖身子,不能多想。

一首歌的時間,對有些人來說,太短,短到還不夠他思考晚上吃個什麽,而對有些人來說,則太長,長到足以發生太多太多事,生與死或者太遠,但愛恨情仇這些俗爛的小故事卻足以生生不息演個幾場了。

孫韶收納了呼吸,又乖乖正正地將捧著的立式話筒放了回去,掃了一眼下麵的人群,人群正沉浸在最後一段尾樂裏,當樂曲聲完全停了之後,一群人立馬爆出喝彩聲,一時間,滿坑滿穀的“孫韶”、“五感”、“愛你”交雜在一起。

孫韶不禁笑眯了眼,托著下巴想了一下,對範旭陽招手,“我們合唱?”

下麵的觀眾也看明白了孫韶的意思,不由將兩人的名字放在一起交疊著喊著,範旭陽搓了搓下巴,苦笑:“那你起碼先給我唱幾遍中文的,哥英語高中就沒及格過,平常練個英文歌,那都是靠死記硬背找感覺的……”

孫韶失笑,想了想,抄起話筒,笑眯眯地對台下說了一遍歌詞的名字,問台下人聽著怎麽樣,台下一遍叫好聲。

孫韶便接著說,再給大家唱一遍,要不要得?

“要得!”台下配合的喊成一片。

阿金也衝著上麵配合地喊著,喊完自己還傻笑兩聲,看得一旁的易輝心裏無形又膈應了幾分,最終為了不接著讓自己心裏莫名發酸,隻能端起酒杯往那個僻靜的角落裏去了。

音樂聲再次響起,這次唱出來的歌詞是中文版的:

“直到我遇見了你

我才開始了解愛

控製不住的心跳

等待你輕輕呼喚

……

我一直在找一個人

就算盲目都快樂

也隻有真心相愛

才可能了解什麽叫深刻

我一直在找一個人

讓我相信幸福是真的

還有什麽能夠讓人更虔誠

身邊有你我就有了答案

……”

這首中文版的,是在這首歌出來幾年後,國內樂界一位老歌手翻唱的,譜子沒動,歌詞則比直接翻譯出來的更貼合中文的意境和情感。

這首歌越往後,翻唱的人也會越來越多,版本也越來越多,但在孫韶聽來,原版裏那種詞義對曲子的詮釋,更有觸動點。

孫韶一時也沒多想,聽範旭陽說英文唱起來有難度,便隨即想到了這個版本的。在孫韶心中,這也是唯一能貼合原版的了。

但不知道內情的五感樂隊,卻沒有孫韶想得這麽輕鬆幹脆。

幾乎在孫韶開口唱出中文的一刹那,五感樂隊的幾人,就已經驚得差點忘記合上了嘴,這並不是單單將歌詞翻譯過來,而是完整地轉化了歌詞,說翻譯已經不合適,實際上是一種翻唱。

孫韶在唱這首歌的時候,那種精準的把握,和把握之上生出的屬於他自己的東西已經足夠讓他們驚訝,卻不想,他在此之前,練習時一直唱得英文,居然臨場就翻唱成了中文。

就是一旁一直覺得自己對孫韶足夠了解,包括孫韶在音樂上的本事的範旭陽也不禁驚訝地失神片刻。

等到這歌曲走到尾聲後,可能因為語言的通透性,畢竟真正隻憑曲樂就成知音的,大部分人還是會禁錮在語言這一凡人的境界裏,聽鳥語配美樂,和聽你能懂的語言去唱出情感,效果多少是不同的。

中文版一曲終了,台下的觀眾的情緒就像沸水再次滾了起來一樣,蒸汽不變,熱度卻陡然彪了幾個層次,原先還隻是喜歡範旭陽順帶讚一把孫韶的,紛紛開始倒戈。

台上五感樂隊看著台下人群的熱度,四人也不由交換了個眼神,神色複雜,但其中有一種情緒叫做折服和讚歎。外人不知道,以為這是早排練好的,可是他們四人卻是都了解的——這首歌,孫韶是今天下午才跟著他們練的,而這中文版的,是臨場才聽孫韶唱出來的。

孫韶唱完,恰巧回頭看到四人的神情,愣了一下,隨後很快想通裏麵的關節,當即便有些發傻,完了,一時唱得盡興忘記這茬了。

他暗自琢磨了一下,好像也找不到合適的借口,便不等四人說話,在樂曲完全停止後,立即輕巧地接話,和下麵的觀眾互動了一下,把範旭陽這個正式主唱又給掰了回來,擺在正台前。

當晚,酒吧駐唱確實在這種以五十匹馬都拉不回的趨勢裏,變成了一場小型歌友會,臨近五感樂隊表演趨向結束的時段,反倒聞訊趕來更多觀眾,導致梁城不得不帶著人出麵,在酒吧外麵設限,再進,裏麵就該爆了。

在這種情況下,五感樂隊的表演,也順勢延長了一個小時,這致使排在五感樂隊後麵表演的羅美玲,在後台都吃了兩頓宵夜才登台,初登台的一刹那,還得頂著台下觀眾明顯失落失望的神色開唱。

弄得一向走成熟優雅係美人路線的羅美玲也差點繃不住場麵,想抓五感樂隊的人過來抽上幾頓。看過砸場的,沒看過這麽砸場的。

羅美玲的時段之所以安排在深夜,就是因為一向這個時段來捧場的,都是成熟成功而內心空虛寂寞的男男女女,所以她上去,也從不矯情地唱青春無悔類的,倒是很適宜地挑著情情愛愛的靡靡之音唱著。

但今晚,看著滿坑滿穀的少年男女們,在看看酒吧門口被攔了,進都進不來的那些她的老聽眾們,羅美玲簡直欲哭無淚。

不過,逆勢不一定倒黴,羅美玲看著下麵這些新鮮麵孔,心裏也生出一些奇特的想法,誰也不是總喜歡唱那些靡靡之音的,如果能開拓一點曲風和路子,誰又不想呢。

一首情啊愛的唱完,羅美玲心裏頓悟,當即將自己的大波浪往上一綁,挑成高馬尾,抄過了話筒,跑到休息室從自己的包裏翻了個MP3,找了自己那首心頭好,連了音響。

一陣喧囂刺耳差點捅破耳膜的金屬樂響過後,現場一片靜默,羅美玲一笑,眨眨眼,無端想起五感樂隊裏那個新人孫韶,想起他說那句人要有自己的東西時,眼睛亮晶晶的乖模樣。

“哦——”羅美玲甩開了喉嚨,蹦上了舞台。

羅美玲自己也想不到的是,今夜不止是孫韶的轉折點,多年後,當她被各大媒體追著采訪時,除了機遇和命運,她隻對一個人一直報以感謝。

夜色漸深,空中忽然飄起了大雨,盛夏裏的雨,像利刃一樣,削著城市裏的尖銳,打破所有平靜,漆黑的幕簾鋪蓋了大地,孫韶不知道,今夜之後,H市瘋了一樣滋長除了夏日裏的樹和範旭陽,還有一些名為孫韶的種子。

Club 7 早期的一首歌,大概是2001年的歌,《Never Had a Dream Come Ture》,本想找一個07年前後的,這樣會比較符合文中的時間線,但左右找不到合適的歌,其次,作者私心也比較喜歡這首歌,所以最後用了這首歌,唔,我知道時間線上也許會有一點BUG,但是在沒找到更好的歌以前,就讓我用這首吧,或者大家有很好的歌曲也可以推薦,我會去認真聽,然後選擇合適的放到文章裏來。

後麵唱得那首中文的,是馮煒君版本的,我覺得也還不錯。大家有興趣可以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