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忘恩負義

我卻並不怎樣生氣,而是冷冷地反唇相譏,“我以為我有了別的女人,你不會在乎呢!”

“我怎麽會不在乎?”她像看一個瘋子般看著我。

“難道你的眼中,除了白花花的銀子,光鮮的衣裳,豪華的轎子,還有其餘的東西嗎?在那些東西麵前,我連隻豬狗都不如呢!為了那些,你可以盡情踐踏我作為丈夫的尊嚴,逼迫我去做我並不喜歡做的事,使我一步步淪為別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好用的工具,整日裏為別人奔前跑後擦屁股,臉笑得如同僵硬呆板的木偶……如今,也不知正有多少人將我的好笑,作為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呢!哈哈,這下,你是不是滿意了?開心了?因為你有了最好看的衣服,有了最讓人羨慕的漂亮的轎子,你的家人也不會再瞧不起你……”

“不要再說了,你不要再說了!”她捂住耳朵,不肯再聽。

想不到她有天,其有可能聽懂我的言語。我本以為,今生今世,我再不可能同她溝通了。而又想不到,她聽懂了我的言語,我卻選擇不再訴說。

“可能,可能是我的錯吧!”她恍恍惚惚,若有所悟地說

“不過,一切已經太晚了。”說完這句話,我離開了她。

“王賓凡,你混蛋,你不是東西!你辜負了我!”辱罵的言語和無盡的痛哭之聲,在我的背後漸漸淡下去,淡下去。在慶幸擺脫掉這個女人的同時,卻不知何故,深深歎了口氣,發自肺腑,卻十分沉重。

童嬌依舊要找我休掉兩名侍妾,可我納了妾,已經成為了不可更改的現實,我是決計不會答的。看我態度堅決,她便也不得不接受了下來。她們間的關係自然是不好的,因我太過寵愛她們——有些時候,是我故意在她的麵前表現出來的親熱,母親同賢惠的她們也太過熱絡,至於她,則是府中上下,盡人皆知的單單被冷落的一個。

處在這樣的境地裏,對於如今升為炙手可熱的高官的我,她不敢再怎樣奚落和發火——何況她總是難得見到我,而是在孤獨隱忍著,轉而朝仆人們無端發著火氣。沒有人喜歡她,而她也漸漸失去了一切歡樂的來源。

明明有了顯耀的機會,可她並不出席任何人的宴會,隻因每當有任何人的邀請宴,我會攜著美豔的侍妾參加,而不是她。

明明有了出外遊玩,借以通過乘坐華麗的轎子,顯示自己的榮華富貴的時機,可是她也不再利用。隻因她失去了一切遊玩的興致,總是躲在那偌大的庭院裏,獨自徜徉,像個孤魂野鬼一樣。

見她越來越憂鬱,我也曾生起過不忍,可是公務繁忙,最終也沒有去探望過她。她就像是初時顯赫榮耀一時,後卻被打入冷宮的妃子,不再有人問津。

有時想起她來,就隻有一點點淡淡的影子,好像書中五百年前的古人一樣。

“這便是我的故事。”王兵凡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歎了口氣,沉聲說。

沉默良久,花媚兒才緩緩道:“故事很淒涼。”

他點點頭

,“是的,在我甚至可以用淒慘來形容。不過那已是從前的感受了,現在的我,擁有香車美女,擁有豪宅金銀,還有眾多人的見麵奉承,還需在乎什麽呢?我已經不在乎什麽愛情的失去了,那才是最為虛無縹渺的東西。”

又是一聲長長的無奈的歎息。

花媚兒淺淺一笑,“那麽,讓我來為你的淒涼的故事譜首相稱的曲子吧。”說罷,她捧起身旁備好的琵琶,頓時,清香的空氣裏珠玉滾出。曲子起初輕鬆明快,有若人們在春光明媚的日子裏踏青。這不正是他同她的愛情,最初的樣子嗎?無憂無慮,她不在乎他的名聲背景,他看中的也正是她的不追名逐利,甘於清貧。可是,那樣神仙眷侶般的日子,怎麽就消失不見了呢?

越到後來,曲子越發生出淒涼的意味來,荒草萋萋,孤星冷月。仿佛他常常在夢中夢到的,那些曾經被他陷害過的人的麵孔,每張麵孔上都帶著不甘,帶著滿溢的仇恨。

一曲罷,他竟遍體生出虛汗來。

“這曲不好,它沒有讓你體會到最初的情愫來。”花媚兒輕輕歎了口氣,又自顧自沉思了會兒,再次撥弄琴弦,悠揚的曲調隨之劃出。

輕啟雙唇,她唱道:“初時,我與你比翼雙飛,惹得萬物生靈也欽羨。如今,你與我勞燕分飛,要那小小的黃毛兒也來恥笑。曾經的海誓山盟,如今的江湖兩忘。為何?為何?中間的故事,不隻有你我一般的過渡,卻有相同的開始,一樣的結局……”

他的人生,他的愛情,不都是如此嗎?同別人,相同的開始,卻又是一般無二的結局!

曲罷,餘音嫋嫋,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回味。其中有甜蜜,有辛酸,有悲苦,有悔恨,還有些其他的味道,需要他繼續探尋。

“好,好曲子,好才藝!”許久,他方才驚醒一般,鼓掌讚歎。

“過獎。”她微微頷首,“你的故事,才是今夜最好的下酒菜,耳邊最好的曲音。”

“愛情抵不過麵子。”他說。

告辭離開,房間內燈火飄渺,又隻剩了花媚兒一人。她細細思想適才,男人所講述的故事。他們畢竟也是有過愛情的,而愛情,又不過如這支蠟燭,也隻是點燃片刻,恍惚而逝的東西吧。

想著,她將蠟燭吹滅。

這天氣,剛剛入秋就整天的刮風,冷得就好像冬天了一樣。宋考緊了緊身上單薄的長衫,在瑟瑟的秋風中一邊顫抖一邊挪動著。幾丈開外的城門,宋考好像走了一天都還沒有走到。不是因為他走不動,也不是因為路難走,隻是他心裏一直在掙紮,到底要怎麽去見那個遠房的族親。見了麵又該如何說呢?終於走到了城門口,再不進城,天就要黑了,城門一關,自己就要露宿在荒郊野外了。

走進城門口不遠,就看見一大群人圍在一起激烈的討論著。宋考靠上去,無意聽什麽,隻因為人多感覺很暖和。

“怎樣?你今晚去不去?”

“去呀,要是被選中了,說不定就做了媚兒姑娘的入

幕之賓了。”

一聽就是在談論花樓裏的女子,宋考搖搖頭。

“你以為你去了就成了,要是講的故事讓媚兒姑娘不喜,少不了你的排頭吃。”

去花樓還要講故事?

宋考隨著一幹人等擠進了鳳樓。一進去便頓覺得暖意融融的。宋考沒錢買酒,隻有站在人堆裏。縱使大家都想去見媚兒姑娘,但是卻無人上前,大都隻是坐在下麵吃酒。接連幾日,已有好幾個人因為想見這個媚兒而上前,最終都是被扒拉了精光,丟出了鳳樓。可見這免費的酒不是那麽容易喝的。

“來了來了。”一陣短暫的**後,一個有點年紀的胖老鴇走了出來。

“怎麽樣啊?今個兒可有人上去給媚兒姑娘講故事啊?”

剛剛還喧鬧不止的人群一刻間都安靜了。

“怎麽啦?沒人啊?就這兩下子就把你們這些大老爺們的唬住了?”胖老鴇環視了一圈,仍然沒有人站出來,“講個故事而已嘛。”

宋考覺得很好奇,悄悄的問身邊的人:“講什麽故事啊?為什麽沒人上去?那個媚兒姑娘又是誰啊?”

“你外地來的吧?這媚兒姑娘是鳳樓今年剛選的花魁,她說她不相信這世間有愛情,定了個規矩,誰要是講的故事能讓她相信了,就可以做她的入幕之賓。”

宋考往前擠了擠:“我來。”

“你?”胖老鴇將宋考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官人可是懂我鳳樓的規矩?”

“嗯。”

“若是講的故事,媚兒姑娘不喜,你可知後果?”

“這……姑娘不喜,在下自然離開便是。”

“離開?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眾人都跟著胖老鴇哈哈大笑起來。

宋考覺得很熱,渾身上下好像火燒了一樣。

“官人是從外地來的,還不知我鳳樓的規矩,不知者不罪嘛。官人還是考慮清楚了再上來吧。”胖老鴇輕蔑的看著宋考。

既然已經站了出來,宋考怎麽好意思再退回去,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看宋考站著沒動,胖老鴇輕哼了一聲,暗道,又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隨即輕咳了一聲,說道:“眾所周知,我家媚兒姑娘是今年的花魁,若是故事中聽,能入了姑娘的眼,好處自是不必多說,若是不能的話……”

胖老鴇略做了停頓,又接著道,“進此門之前,可是要銀兩的,官人可有?”看那窮酸的樣兒也沒有,別白白浪費我的口水,“不多,隻五百兩。”

宋考愣了愣,五百兩對於現如今的他來說簡直就是遙不可及的:“你怎就斷定我說的故事入不得媚兒姑娘的眼?”

“沒錢也行啊,那就簽下賣身契約,賣入我鳳樓做奴隸。”

“哦。”反正已經到了今天這樣的田地,為奴又如何?何況自己不一定會為奴呃,“知道了。媚兒姑娘在哪兒?請媽媽帶路。”

留下身後一片嘩然,宋考跟著老鴇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