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喪歌之音

襲樓沒有食言,第二日,他帶著錦弦出了門。

錦弦雖還未從想要自殺的陰影中走出,卻也平靜不少。

錦弦心事重重,她想解開那麽多的疑問,卻又不知從哪裏開口,

日頭毒辣,他們沒有往人多的地方去,轉而來到了城外一處偏僻的路邊茶館喝茶。

瓊崖變了,變得荒涼,可是錦弦怎麽會理會這些,

喝茶是錦弦提出來的,沒人願意頂著這麽毒辣的日頭在外麵瞎逛。

“一碗茶就十文錢,老板,你搶錢嗎!”

一灰衣公子一拍桌案,厲聲而起,眾人紛紛側目觀看。

由此看來,所有人都是愛湊熱鬧的,隻是程度不同而已。

而後隻見一名老者一路小跑而來,帶著一臉歉疚討好的笑容:

“公子,老朽這裏已是足夠便宜了,你若到城裏去,怕還不止十文錢呢。”

那灰衣公子一副吃驚的模樣,掏了錢離開了。

......

“看來這個公子不是本地人。”

說這話的是錦弦,沒錯,那個頭發漆黑的就像墨染的就是錦弦,還穿了一身漆黑的衣服,而旁邊坐著的就是襲樓。

錦弦沒了法力,為了這一頭黑發,可是和顏離在房裏折騰了一早上。

隻為今日出門,掩人耳目。

襲樓看著錦弦一身誇張怪異的打扮並不出聲,可他眼底盡是笑意,

看來真的是很搞笑,錦弦也不介意,卻拍了拍襲樓的胳膊。

“你怎麽不回答我。”

錦弦對襲樓的行為很是不滿,哪想襲樓笑得更加開心,低沉的男音從錦弦的左方悠悠傳來:

“你怎知道他不是本地人?”

錦弦翻了個白眼,難道是襲樓智商變低。

“他連這裏的水的價錢都不知道,肯定不是本地人。”

襲樓微微彎起的眉眼裏帶著寵溺,聲音一揚:

“哦,你可知這裏的水為什麽會那麽貴?”

錦弦皺了皺眉,自己剛剛回來怎麽會知道,

可自己記得,十年前,即使是城裏的茶水,也沒有貴到十文錢一碗。

物價上漲也不會這麽囂張啊。

“不知。”

襲樓伸手輕輕拍了拍錦弦的額頭,

錦弦認為,自己已經是一個老妖怪了,怎麽能像對待孩子一樣拍自己的頭。

於是錦弦也伸出手來,拍了拍襲樓的頭。再配上像奶奶寵愛孫子的表情,場麵實在滑稽。襲樓一臉吃驚表示不解,錦弦撇了撇嘴,將頭湊過去小聲的說:

“既然你都拍我的頭了,作為一個老妖婆,而且對待的是

你這種後生,怎麽也得拍回來才對。”

襲樓哈哈一笑

“錦弦在異世待了十年,別的沒變,口齒倒是越發順溜了。”

“承讓承讓,你襲樓才是口齒愈發順溜了。”

錦弦不甘下風,像是想起什麽,隨後接著開口:

“我們剛討論什麽來著?”

襲樓歎了口氣。

“水貴。”

這回答真是一針見血!

錦弦恍然大悟,

“哦......你怎麽看?”

襲樓隨意端起茶水放在嘴邊卻不喝,表情開始嚴肅,目光轉向茶館外的一地枯草。而那枯草的一點嫩綠色澤都已不見。

“你有沒有看出如今有什麽不同。”

錦弦順著襲樓的目光看去,枯草代表什麽?

“什麽不同。”

就像之前說的,錦弦不是一個負責的聖女,她並未理會這些異樣。

襲樓放下還未喝的茶碗,悠悠的回答:

“如今乃是盛夏。”

盛夏時節,本應該是一片鬱鬱蔥蔥才對,可這滿目枯黃是怎麽回事?

“莫非,今年大旱?”

襲樓淡笑不語,隨手放了銀兩在桌上後,一把拉起錦弦的手,向越發荒涼的地方走了出去。

隻見沿途不少百姓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哀痛無力之聲不絕於耳。

“救救我吧......”

“求你們救救我吧.......“

錦弦的褲腿被一個看不出麵目的人拉住,使她不得動彈。

襲樓隨手放了一個元寶在路邊,引來一幫人圍搶。

襲樓拉著錦弦的手走出人群,隨手向遠處一指

“你看,那是易子而食。”

錦弦首先聽見的是震天的哭喊,孩子的父母拉著孩子的手也在嚶嚶哭泣。衣衫襤褸,瘦的皮包骨頭是他們給錦弦的第一印象。父母狠心將自己的孩子和另一家的孩子交換,孩子死死拉著父母的手,

”阿爹,不要!我可以不吃飯!求你!不要......“

孩子的爹轉過頭去,死命將孩子的手掰開,眼淚卻不停得流下來。

虎毒不食子,當爹的怎麽會忍心吃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有了交換孩子的行為。

易子而食,錦弦隻在史書中見過,百姓不忍吃自己的孩子,但是為了生存,兩家交換孩子作為糧食。

當真正見到隻有史書才會記載的事情之後,錦弦先是痛心,接著是無能為力。

自己的法力沒了,應該說除了襲樓,自己什麽都沒了。

襲樓的目光隻是淡淡的,望著那一方的悲慘。

襲樓的行為讓錦弦疑惑

“為什麽不救?”

襲樓冷冷一笑,使了個決。

場景轉換,他們二人站在了山頂之上。

山風獵獵,呼號而至,夾雜著悶熱的氣息吹來,二人的衣袍隨風翻飛。

錦弦一眼望去,隻見瓊崖國在烈日之下,赤地千裏,河湖龜裂,草木不生。

這一眼望得錦弦內心產生一種無法言說的疼痛。

不是不救,這滿目瘡痍怎麽能救得過來。

即使自己還有法力,也救不過來。

天災,是躲也躲不過的,難道是上蒼真要滅了這瓊崖。

想來也是可笑,自己一回來就見到這番場景,

難道是上天要告訴自己,看看,你回來這瓊崖就不安生了,你,為什麽要回來。

襲樓開口打斷了錦弦的思考:

“瓊崖已經大旱三年,新任國君是前皇帝的侄子,十年前少年即位,難免管不周道。剛剛那個灰衣男子,你說他不是本地人,其實不是,而他就是如今的皇帝。”

“皇帝,那人竟是皇帝!怪不得連水的價格都不知道。”

皇帝隻會在深宮之中享受才對,天高皇帝遠,說得就是這個。

可這皇帝不在深宮裏呆著,到處晃悠,難道就是電視劇裏常說的微服私訪。

看來這個皇帝還是不錯的。

說起皇帝,錦弦又想起她掛在晉安王府牌匾上的那顆晃晃悠悠的頭顱,以及前皇帝死的時候怒睜的雙眼。

瓊崖真不是一個好地方!

襲樓隨手一揮,一架瑤琴置於身後,

他退後來到琴邊坐定,一身白袍烈烈,襯得他豐神如玉,

他緩緩抬起胳膊,在空中停留半響,神情像是在哀歎,隨後手指婉轉而下。

琴音從這瑤琴之上傾瀉而出,聲音淒涼,悠悠揚揚,在這曠野之上回旋。

“這是喪歌”

襲樓不語,隻是目光淒冷望向山下的瓊崖。

襲樓和錦弦不同,他對他眼裏的眾生,一向是包容的,是憐憫的。

就像此刻,他能想到為死去的亡靈奏一曲喪歌,錦弦就想不到。

“可這喪歌隻有這琴音,卻無人歌唱,也是遺憾。”

錦弦不會唱歌,更不會唱喪歌,

雖是無人歌唱,可這哀哀瑤琴之音,卻在山間不斷回響,

錦弦不甘,配著這悠揚淒涼的喪歌之音,開始慢慢的哼唱

”....嗚......嗚.......“

隨後,聲音越來越響亮,越傳越遠。

但願瓊崖平安!

但願亡人安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