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章 再見裴元容

003章 再見裴元容

“小姐,小姐……”

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有誰在推她,急切地喊他,裴元歌費力地睜開眼,發現已是半夜,四周寂靜,水銀般的月光從窗口流入,伴著屋內搖曳的高燭,卻隻照著一室空寂,唯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陌生的藥草清香,昭告著曾有人來過,隻是已經不知所蹤。

正想著,覺得手腕處有異。

低頭望去,卻見手腕壓著一張小小的紙條。看完上麵的內容,裴元歌將紙條放入燈罩中燒毀,病弱蒼白的臉眸色沉凝,在搖曳的燭火下,光亮陰影交錯,不帶半絲情緒,看上去仿若幽魂,陰翳沉鬱。

“我的四小姐,待會兒老爺過來看你,你就算哭著求老爺,也要讓老爺挽回這門婚事。要知道,鎮國侯門的門第高貴,不是輕易能攀上的。再說,女子若被人退了婚,就壞了名聲,好人家都不會要的,四小姐你又老實,不會討好公婆,到最後隻能嫁個破落戶。老奴這是疼小姐,才跟你說著掏心窩子的話,你可千萬別當耳旁風!”

桂嬤嬤一邊嘮叨著這些天常說的話,一邊快速為裴元歌梳了個垂髻,又特意梳下厚厚的劉海,遮住了點漆般的眼眸,擦了厚厚的過於白的粉,掩飾原本光柔細膩的肌膚,再選了件土黃色繡纏枝花紋的對襟上襦,同色羅裙,隻是領口、腰身以及袖口處做了巧妙的手腳,使得穿著的人看起來有些臃腫。

裴元歌看著鏡中病懨懨黯淡無光的自己,淡淡一笑:“桂嬤嬤的手藝真好!”

她的模樣酷似生母明錦,十足的美人胚子,但在前世,桂嬤嬤就是有辦法壓下她的美貌,讓她整個人顯得平平無奇,裴元容清雅時,她就庸俗;裴元容華貴時,她就黯淡,無論何時,站在裴元容麵前,她都是襯托紅花的綠葉。她年紀小,又對桂嬤嬤信賴有加,一直以為是自己天生容貌不如裴元容,從來不疑有它。

直到她嫁入萬府,萬老夫人教她妝容打扮,桂嬤嬤連聲說自己人老,以前眼光不好,她也相信,根本沒想到她的險惡用心。

外麵丫鬟通報:“老爺並三小姐、章姨娘來探望四小姐了。”

裴元容……她也來了!

裴元歌原本平靜的表情忽然見碎裂,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臨死前的記憶曆曆在目。她緊握著雙手,任由修長的指甲刺入肉裏,想用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裴諸城繞過屏風進來,見狀以為她是病著,急忙上前將她扶上床,蓋好繡被,這才不悅道,“身體沒好,就不要輕易下床,都是一家人,沒必要客套。又換衣裳又梳頭的,沒得勞累了你,養病重要。”

裴元容身著乳白色撒紅鳶尾花的短襦,下桌銀紅色齊胸襦裙,鬢上斜插著兩隻赤金鑲紅寶石的垂珠鳳簪,明眸皓齒,巧笑嫣然,在裴元歌的襯托下,越發顯得光彩照人。她嬌俏地笑道:“定是四妹妹愛美,病還沒好就急著打扮,連父親到了都聽到,還坐在梳妝台前對鏡理妝呢!實在該打。”

她邊說邊笑,似乎隻是在打趣裴元歌,但用意卻著實惡毒。

如今以孝治天下,父親前來探望,子女應當到庭院迎接,以示敬重。裴元歌病重,沒有遠迎倒還情有可原。但如今有愛美梳妝的力氣,卻連起身迎一迎父親都沒有,傳揚出去,差不多也就能扣上個不孝的名聲了。

凝視著裴元容明豔的容貌,裴元歌幾經努力,終於克製住了情緒,咳嗽幾聲,聲音微帶嘶啞地道:“三姐姐說笑了,我雖然好了些,卻實在病弱無力,隻是聽說父親要來,想著病容憔悴,讓父親看了擔憂,豈不是我的不孝了?因此才強掙紮著讓桂嬤嬤幫我梳妝,沒想到反被三姐姐怪罪。既如此,三姐姐且打吧!”說著,費力的伸出右手,想要遞到裴元容麵前,卻因為無力半途墜落,更證明她方才所言不虛。

如此病弱卻還為父親著想,不願讓他擔憂,非但不是不孝,而且還是大孝。

而且她的話全是接著裴元容而下,又撅起了嘴,眸帶嬌嗔,宛如一幅女兒家賭氣的嬌俏模樣,不動聲色間便擊碎了裴元容的進宮。

裴元容一怔,這個裴元歌怎麽突然變得如此口齒伶俐,巧笑嬌嗔間不但沒掉進她的言語陷阱,反而不動聲色地討好了父親。看著裴諸城讚賞的眼神,心中極為不忿,那是父親對她和大姐姐時才有的笑意,裴元歌這小賤人憑什麽擁有?

“瞧你這副伶俐可人的模樣,誰舍得打?”章芸見狀不妙,不動聲色地掐了裴元容一把,示意她不要漏了行跡,被裴諸城瞧出不妥。一麵又笑道,“你這孩子,實在是心思太重,老爺最疼你了,你能養好身體,比什麽都要緊。你正病弱,這樣起身勞動,若吹了風,加重了病情,豈不是更惹老爺傷懷?”

這對母女,言語裏處處都是陷阱,非要栽個不孝的名頭給她。

都是言笑晏晏,裴元歌反不好搬用大道理,反而顯得矯揉造作,索性倚小賣小,借著年幼的好處,偎依進裴諸城懷中,撒嬌道:“父親你聽聽,姨娘好利的嘴,我可說不過她,父親替我做主!”

裴諸城心底原十分疼愛這個女兒,隻是常年征戰在外,難得回府幾趟,裴元歌卻處處頂撞,讓他十分難堪。沒想到這次病重,倒對他親近起來,終究是大了懂事。裴諸城心中喜悅,笑著撫摸著她的頭,道:“好好好,父親替你做主,都是你姨娘可惡,處處欺負你,趕明兒咱們父女聯合起來欺負回去,好不好?”

裴元歌嫣然一笑,道:“算了,能夠博父親一笑,就算被姨娘打趣,我也認了!”

這句話一說,到變成了她忍辱娛親,博父親歡顏。

章芸和裴元容沒想到,他們連番設計,到最後反倒成全了裴元歌,都氣得仰倒。連章芸也幾乎保持不住臉上的笑意,在桂嬤嬤和白薇白芷的“悉心教導”下,裴元歌素來不與裴諸城親近,怎麽突然之間轉了性?是誰在中間搗鬼?著實可惡!

裴元容掩口嬌笑,似乎隻是在說笑:“父親自然最疼四妹妹,這不,聽說四妹妹被退了親,千裏迢迢地趕回來,要給四妹妹撐腰呢!”但終究年輕,言語中的棱角遮掩不住。

裴諸城濃眉微蹙,元歌的病本就是因退婚而起,此時尚在病中,哪能再提此事?但念著裴元容年幼,倒也沒出口斥責。不過,他是武將,習慣幹脆利落的風格,既然提到,索性把事情處理清楚,免得日後糾纏:“歌兒,這樁婚事,恐怕是不成了。”

終於說到了重點!

章芸又得意起來,這些天,她早授意桂嬤嬤等人在裴元歌耳邊灌輸挽回婚事的重要性,更將結果說的十分嚴重,威逼利誘,必定要讓裴元歌哭鬧著要挽回親事。

以裴諸城的脾氣,鎮國候府退掉與裴元歌從小就定下的婚事,無論出於什麽原因,裴諸城都不可能再讓裴元歌嫁過去,以免受苦。但裴元歌卻不明白其中的苦心,隻想著鎮國候府的門第,以及被退婚後的悲慘境遇,自然更願意嫁過去。而且,方才裴元容的話裏本就帶著陷阱,說裴諸城是為裴元歌撐腰來了,裴元歌被桂嬤嬤等人說服,若哭鬧著一定要裴諸城挽回,裴諸城固然不回去,但也會對裴元歌失望,疼愛之情漸淡。

要挑撥離間嗎?

望著章芸含笑的眼眸,裴元歌心中淡淡一笑,前世的她的確不懂事,在這件事情上與父親爭執。但她已非從前,這次,恐怕章芸注定要失望了……